第57章 無需
無需
輕扣門扉的聲音讓趙呈突然間變得有些恍惚,他從搖椅上起來,用手捋了捋半截胡子,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整潔利索一點,穿過碧綠色的回廊,趙呈的腦海裏突然回憶起樂筝鳶那天夜裏,急匆匆叫醒他,說是要帶他離開。
然後便是帶着他一路逃避着西周的使節,一路護送到了這裏,天子腳下的地方,又離皇城有些遠,怎麽也想不到他趙呈會在這兒。
就好像是算好的那樣,等他們來的那一天,這裏的竹葉都有些發黃,樂筝鳶的眼裏似乎有些惋惜,道,等到來年春天,這竹子必定能綠得滴水。
那時趙呈還想着,自己起碼能和樂筝鳶再過一個春天,可是沒想到連最近一次的春節也沒有過上,便是再也沒見過了。如今如方竹林已然長成,但是在冬日裏給他們施肥的人卻是不見了。
想着,趙呈打開了門,入目卻是一個長相極為豔麗,但眉眼細微之處卻藏着幾分銳利的男人。
“你是?”
“趙先生,我家的小姑娘春桃,昨日是否來過您這兒?”這個男人正是胥堯,他在白府便換了衣裳,悄無聲息的從側門出去了,身上的衣服還是白桀的,穿着還有些寬松。
趙呈打量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你家的?”
胥堯點了點頭,他也在打量趙呈,趙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他想象的趙呈應該是個精神矍铄、看上去就很有智慧的樣子,可現在看來,這位未來名相的實際模樣和和他腦海中的大相徑庭。
“可我常聽春桃說,她伺候的是小姐。”趙呈半白的眉毛向上一揚,伸手就要把門給關了。
胥堯就在這一當頭用手探進了門縫當中,雖然疼,但還是讓趙呈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問,“你究竟想幹什麽?”
“春桃昨天沒回來。”胥堯飛快地說道,“我就是想來問問夫子,她昨天是幾時走的。”
趙呈又仔仔細細地看了胥堯一眼,道,“沒回去?你先進來吧。”
一進這個院子,胥堯就感覺到了隐隐的涼意,雖然沒有種多少參天的樹,但一片竹林顯得春意盎然,趙呈将胥堯帶到書房,這個院子小,總共也不過四間屋子。
“坐。”趙呈随手指了一個座位,給胥堯倒了一杯茶,“你說,她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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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堯點了點頭,“如若不是,我也不會随意叨擾先生的。”
趙呈想了想道,“可春桃昨天很早便離開了,她還說是她家小姐讓她早些回去的,晌午過了沒多久就離開了。”
胥堯:“什麽,她當真那麽說的?可我沒有...”
“你就是她家小姐?”趙呈問,“我也搞不清你們到底是誰在撒謊了,反正她比往常走得都早。”趙呈又想了想,想到了春桃離開時的突兀的一句話,很奇怪,一向藏不住心事的人,怎麽突然會和他說那些...就好像是打算再也不見了那樣。
“沒人撒謊。”胥堯淡淡道,“既然先生也不知道,我會派人再去尋找的。”
“你等一下。”趙呈走了出去,從自己卧房裏找出半瓶藥膏,“手伸出來。”
胥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節,因為害怕趙呈關上門不見,他便用手攔了攔,好像就把手給擦傷了一點,他笑了笑,道,“一點小傷。”
“我之前就覺得春桃她家的主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可我卻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大岚皇室中的哪一位,”趙呈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我猜,你應該是...”
“先生。”胥堯開口,他放在茶杯,“我敢這麽過來,也是因為覺得先生是個磊落的人,不會騙我,自然我也不想騙先生、”
“我趙呈也不想虧欠些什麽,這藥膏效果不錯,敷上一陣就會好。”趙呈将那半瓶藥膏放在案上。
那瓷黑色的藥瓶上頭還繪着的銀狼眼睛是灰色的,倒是和那個人很像。
“我想起來,春桃走之前,表現得有些奇怪。”趙呈将春桃的話脫出,“當時我還納悶,為何春桃會突然說那些...”
胥堯凝眉沉思,春桃,究竟會去哪裏?
“多謝先生告知。”胥堯拱手欲離開。
“诶,等一下。”趙呈叫住胥堯,他有些難以開口,但還是問道,“既然你是皇室中人,想必是見過一個人。”
“何人?”胥堯問道。
“西周的五皇子,阿羯淵.蘇達那勒。”
“先生為何問這個?”胥堯轉過身,聲音有些抖動,“是見過一次,但先生怎麽又是從何問起,春桃說,先生明明是大岚人。”
趙呈嘆息一聲,“孑然一身,少說數十年都在異國他鄉,怎麽還能算的上是大岚的子民呢?”
“先生不必如此,大岚始終是您的家。那您和那西周五皇子...又是?”
趙呈:“他也是我的一名學生,只是,未曾想到,他便是西周王流落在外的皇子,自打分別後,便是少見了,聽聞五皇子攜西周使節入了都城,想見卻是難見一面。”
沒想到,趙呈和阿羯淵還有這個關系,不過趙呈敢把他和阿羯淵的關系告訴他,必然是不怕流言蜚語的,或者說,趙呈走投無路。
“您是想讓我幫你見他。”
“可以嗎?”
胥堯答道,“先生,屬實為難。”
“也是...也是...”
“不過他日若是見到五皇子,我會幫先生轉達一聲。”
“那便多謝了。”趙呈作勢鞠躬,胥堯連忙扶起他。
胥堯:“先生不必如此,要說先生知識品行都是一等一,為何僅僅甘于居于這一方的天地之中。”
趙呈心忖,他年輕時何嘗沒有抱負,只是颠沛流離久了,受的白眼、受的不公多了,反倒讓他的心如明鏡,無欲無求起來了,他對着胥堯搖了搖頭,“如今這太平盛世,要我做什麽呢?”
胥堯緩緩走了過來,将藥膏還給趙呈,“差點忘了這個,”他笑道,“先生怎麽妄自菲薄了,以先生的才情,在春闱上獲得頭籌并不是難事。”
“哈哈哈,年紀大了,登科及第也沒意思了。”趙呈有些自嘲,“我還是守着這方天地,等年紀再大些,就自己開個私塾,做個教書先生。”
“嗯。”胥堯點了點頭,“先生若無此意,我說再多也沒有用,哎,也不知道春桃那小丫頭...”
“春桃聰明聽話紮實,應該是有難言之隐吧,說不定等你回去她便回來了。”
臨走前,胥堯又補充問了句,“先生,您遇見五皇子是什麽時候呢?”
趙呈沉默良久,才開口,“也是一個春日,西周有個很漂亮的花,叫百日花,就是在百日花開的最好的那個時候,遇上了,明明都已經十五了...”百日花,從花開到花謝,總歸一百個時辰,是西周特有的一種植物。
趙呈腦海裏又浮現出初遇樂筝鳶的時候,他還是習慣那麽叫樂筝鳶,對于他還有那個少年來說,西周都不是他們的歸宿,如今他已經在自己的故土之上,趙呈原先以為,大岚會是樂筝鳶的歸處,但現在看來。
樂筝鳶和他的名字一樣,沒有家。
已知阿羯淵就是小結巴,那麽他離開無名村到被趙呈收下這段時間,他在哪裏?胥堯想到阿羯淵身上的傷疤和冰涼的眼神,一段空白的人生造就了這樣的他。
出了別院沒多久,胥堯便加快腳步,但是沒想到就是身上這套白桀的衣裳差點暴露他的身份。
沒想到宋懷玉也會在這個時間點去白府。
而且好巧不巧正好他們走的還是一條路;好巧不巧,宋懷玉的眼睛不太好使。
“白桀,白桀。”
原本他們應該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但宋懷玉一眼就認出了白桀的衣服,他追到胥堯的身後,“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不是應該還是鄞州嗎,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還是胥堯第一次看到聽到宋懷玉如此抓心撓肺的聲音,看來他和白桀的關系應該是真的很好。
“白桀,快大半年了吧,打從那日起。”宋懷玉見‘白桀’遲遲沒有回頭看他,覺得白桀還在生他的氣,“白桀,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行徑,但我這麽做,只是為了你啊,你知道的呀。”
“白桀,你是不是瘦了,也是邊疆大半年,誰能不瘦,但只要你平安就好。”
胥堯快步離開,不想和宋懷玉對上,他落下一句,“你認錯人了。”
“怎麽會,這身衣裳我有一模一樣的一件,怎麽會認錯。”宋懷玉攥住胥堯的手,不肯撒開。
“我說了,你認錯了。”胥堯繼續說道,宋懷玉見過他男裝的,他不能宋懷玉看出來。
宋懷玉的手反而更重,“如果你不是白桀,那你便是小偷。”
這個宋懷玉怎麽和個狗皮膏藥一樣,以前怎麽不見他這樣,現在這模樣和七八歲撒潑的孩童有什麽二樣。
“他都說了,你認錯了。”一道聲音從前頭傳來,胥堯眨眨眼,正巧他還認識。
阿羯淵取下臉上的面具給胥堯帶上,黑鐵的狼牙面具蓋在他的臉上有些重,不過剛從阿羯淵臉上取下的似乎還帶他的溫度。
胥堯被阿羯淵護在身後,“宋大人,好巧,這人我認識,不是你口中的白桀,可以松手了嗎?”阿羯淵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懷玉和胥堯手腕相碰的地方,好像宋懷玉是做了什麽殺人放火奸淫搶掠的事情那樣,隐約有拔刀的跡象。
“做什麽?”胥堯摁住阿羯淵的手,搖了搖頭。
阿羯淵看了一眼胥堯,一節一節将宋懷玉的手指從胥堯的骨節分明的手腕中掰開,明明兩個人的皮膚都被他的蠻力弄得一段青紅,但阿羯淵就好像是只看到胥堯那樣,說,“弄疼你了吧。”
轉身又對宋懷玉道,“稍微用了點力氣。”
宋懷玉盯着阿羯淵的臉,笑得勉強極了,他對着胥堯道,“既然如此,看來是我認錯人了。”但是,明明這身衣服,就是白桀的...
總該不是白桀氣不過,給送人了吧。
“多謝。”
阿羯淵心頭一動,又是這句話,“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白桀:雖然我沒出場,但哪裏都有我的影子。
宋懷玉:哭唧唧。
阿羯淵:我需要(胥堯)一個家,(會被扣錢的諧音梗)(順便,昨天闖,我的兩個寶貝都出道了好開心!開心到轉圈圈。)
前面一章稍微解釋一下啦,就是大家往前面看,就是小白之前就有些話想說,但她沒有說,然後她其實也覺得很難過,所以才問她指認的人是不是死了。
不過,要怪就怪宋懷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