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想你
想你
“剛剛和還大人似的講話,現在就抱着腿掉眼淚了。”
袁意平翻窗進來的時候,莊弦琰坐在床上,鼻尖都紅了。
他側過頭,看着窗邊那人走過來,有些霸道地替他掖好被子,而後在床邊坐下。
莊弦琰賭氣抹兩把眼淚,頭低低塞在膝蓋之間,
“又不是我得了風寒,你替我掖被子做甚。”
袁意平直盯着他委屈的腦袋,發覺他還是之前那個小孩的時候心裏松一口氣,嘴角也終于揚起來些,
“這是怪我沒來看你?”
莊弦琰沒說話,吸兩下鼻涕,頭還是不願意擡起來。
“我在府裏的時候吩咐人給你送衣服了,怎麽不穿?”
“今天外面都下雪了。”
袁意平還是牢牢盯着他,腦袋忍不住歪過去試圖看清這皇子低着頭的表情。
“我沒出門,不知道下雪了。”
莊弦琰回一句,那股子做錯了事情還坦然的語氣也就他說得出來。
袁意平輕笑一聲。
哪成想,這一笑引得那小皇子把頭擡了起來,眼淚鼻涕就這麽糊了一臉。
鬼使神差地,袁意平竟伸手撫到他臉上去,
“不知道下雪,還不知道冷啊。”
手指觸到那小皇子白皙臉龐的一瞬間,那小皇子一震,目光也怔怔。
大拇指擦完眼淚袁意平才發覺不對,忙收了手,另一只手掏出一塊手帕。
可是手帕還沒攤平,就叫人搶了去。
“你幹嘛要生病,都沒人同我說話。”
“難過死了,哪有心思想別的。”
莊弦琰一邊用手帕擦着臉,一邊憤憤。
“我看五皇子不像沒心思想別的,連婚服的樣式都選好….”
袁意平還沒說完,一塊濕漉漉的手帕就砸在臉上,他擡手接住手帕,眼睛也瞪大。
“說這些屁話做什麽!”
“要是你也講這些,那就出去!!!”
莊弦琰說話帶着哭腔,表情卻是一只炸毛的小貓,兇得很。
“五皇子既難過….”袁意平的表情就冷靜很多,一把抓住那小皇子的衣袖,
“方才又為何說那些話?”
“不想去契國,不想與契國太子成親,不是五皇子親口說的嗎?”
莊弦琰一下子愣了。
好容易緩過來的眼睛肉眼可見變得通紅,嘴唇輕顫兩下,一行眼淚就這麽滑下來,袁意平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也松了好些。
“我的婚事從六歲起就不是我能做主的。”
“這些話你不讓我再說,如今你又提起,到底什麽意思?”
袁意平這時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焦慮湧上心頭,急得血管都發癢。
可越急,越想不出自己為什麽要提這件事。
他挪開視線,不敢再看那小皇子的眼睛。
嘴唇好容易張開想說什麽,卻有兩只胳膊猛地環上了脖頸。
溫熱的胸膛貼過來,帶着一種小心翼翼和矛盾的勇往直前。
“袁意平。”
那小皇子就這麽緊緊抱住他,明明在發抖,卻裝得理直氣壯。
“我沒得風寒,沒生病。”
“可我吃不下,我睡不好。”
“我現在這樣子,全是想你想的。”
他的聲音帶着稚嫩在耳邊作祟,袁意平驚訝地發現,他不再想推開這個人了。
相反,他想把他狠狠揉進懷裏,讓他再也不覺得冷。
一只手擡起來,輕輕壓在那小皇子的一只胳膊上,在那小皇子的抽泣之中冒出一句話,
“別怕,我這不是來了。”
那小皇子最會察言觀色,見他這次不反抗,也不抖了,倒是哭聲裏越發帶着一股子狠勁,胳膊也越收越緊,
“之前太子說…送了你一只鳥在袁府養着..”
“我…我什麽時候才能回袁府看看?”
一向驕傲的小老虎求起人來卻越發叫人心疼。
袁意平深吸一口氣,沒回答,也沒放手。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兩下窗沿,床上的兩個人立刻松開對方,好像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壞事。
“咳咳…”袁意平知道是福至在外面守着,清兩下嗓子,“有話開窗說。”
窗子于是被推開,出現福至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爺….宮裏出大事了….”
“您快去東宮看看吧…..”
袁意平下意識側過頭,莊弦琰也下意識擡眼看着他。
目光相觸的地方,擦起一片火花。
可惜多絢爛,這相接的緣分也見不得光。
——————
池熙元展開胳膊,宮女走上前來給他披好鬥篷。
他轉頭透過窗子看見那廊子上的太監們忙着把鳥籠子拿下來,笑道,
“今年的雪倒是下得早。”
“今早地上就鋪了一層,想必昨夜就下起來了。”
他大步邁過門檻,旁邊的太監道,
“外頭冷,殿下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無妨。我又不像袁公兒,下場雨就要得風寒。”
池熙元驕傲揚起嘴角,看着那些小太監們忙碌的身影,
“不過,這都幾日了,袁公兒還沒好嗎?”
那太監彎下腰,
“回殿下,袁公兒今兒一早便進宮了。”
“哦?”池熙元收起笑容,接過旁邊宮女遞過來的手爐,很驚訝的模樣,
“一早便進宮,也沒見他來東宮?”
“回殿下,袁公兒進來便去太醫院了。”
“聽聞郦國五皇子身子不好,這幾天飯都吃不下,也不肯見人。”
池熙元深吸一口氣,喃喃,
“不肯見人,倒是肯見他….”
他把目光轉回挂鳥籠的廊子上,看了好久方才又說道,
“每年初雪都要把鳥籠拿去暖房,這廊子一下要冷清好多。”
“今年雪下得早,你有沒有覺得…這廊子也比往常冷清好些?”
那太監不明所以,卻只能點頭。
池熙元臉上笑容不再,眼睛裏也多了幾分冷冽,就像飄落在他頭頂的雪花,層層疊疊。
“殿下,雪又大了,回屋避避雪吧?”
身後的宮女小聲提醒。
“是啊,廊上的鳥兒自有奴才們照管着。”
那太監也附和。
池熙元于是無言轉身,看起來像是生氣了。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大步跑過來,氣喘籲籲跪下,籠裏的鳥都驚了,
“太子殿下!不好了!”
池熙元瞥他一眼,
“說。”
“殿下,昨夜驸馬爺府上出事了…”那太監急得兩只手在空氣中擺啊擺,
“一夜之間,府上老爺夫人還有驸馬爺的兄長全沒了…整個公良府竟沒一人活下來….”
池熙元瞪大眼睛,呼吸都凝滞了。
這太監口中說的,正是七公主池永遙的驸馬。
那太監喘口氣,繼續道,
“驸馬爺已趁早出宮了,公主..公主….”
還沒等他說完,池熙元就彎下腰惡狠狠揪住他衣領,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姑姑怎麽樣了?!”
“七公主見驸馬傷心,現下也憂心重重,飯也不吃….”
還沒聽他說完,這太子就把人一扔,手爐也跟着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出了東宮。
宮女連忙撿手爐,原來那個太監吩咐人去拿傘,一邊急匆匆跟上,差點和拿鳥籠的太監撞個滿懷。
衆人急成一鍋粥,那太子卻走得快,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
“太子殿下,您就吃點…奴才們也好交差…”
啓明殿門口,端着食盒的太監愁容滿面。
“拿走!什麽時候姑姑也吃了再拿進來!”
“都滾!滾!!!”
袁意平看着面前緊閉的門,和那太監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殿下,袁公兒來了。”
太監通報一聲,門裏安靜了一陣那太子才說,
“讓他進來。”
太監于是求助地看向袁意平,略微擡高了手裏的食盒。
袁意平明白他的意思,點頭,把食盒拿在手裏推門進去了。
繞過好幾道雕花的屏風,終于看見那太子歪在軟榻上,身邊一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顯然是被趕走了。
“你拿這個進來做什麽?本王不罵你,你倒蹬鼻子上臉…”
池熙元牢牢盯着袁意平手裏的食盒,臉色很差,可是話還沒說完卻被袁意平打斷。
“臣參見太子殿下。”
袁意平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恭謙行個禮,明知他在罵人卻不溫不火。
池熙元瞪他一眼。
好一個袁意平,裝成軟柿子,打在身上拳頭都能陷進去。
“七公主不用膳,并非不想用,只是擔憂驸馬沒胃口。”
“而殿下這般刻意不用,只會給公主徒增煩憂。”
袁意平挺直腰板,直直望着軟榻上那太子,
“若殿下因為這個身子抱恙,七公主當如何?羅公公又當如何?”
聽到“羅公公”,池熙元的目光松動了一下。
袁意平抓住機會繼續道,
“羅公公最在意太子殿下的身子,想必又會将此事遷怒于公主。”
“驸馬之事本就令公主煩憂,殿下這一鬧….”
“行了行了!”池熙元猛地坐起身,手一擡,“東西拿過來,我吃!”
袁意平嘴角微微擡起來,又不能笑得太張揚,把食盒拿過去打開。
池熙元看着他把菜碗一個一個端出來,
“這些事你做來幹什麽,讓奴才們進來伺候便是。”
“無妨,臣來就好。”
池熙元撇撇嘴,拿起筷子夾在手指中間,戳戳還有些熱氣的肉,
“你就是怕我生氣,找他們麻煩。”
“你就護着他們吧,往後有什麽事,他們都賴着你做。”
池熙元努努嘴,袁意平就在軟榻的另一邊坐下。
“此乃臣之本分。”
池熙元笑一下,夾塊肉放進嘴裏,眼睛在這公子臉上來回掃,
“說得倒好聽。”
“你也這樣伺候過那小皇子吃飯?”
袁意平愣一下。
說起來,他還真沒陪莊弦琰吃過飯。
不知道這小皇子每天獨自在宮裏吃飯的時候,都會想些什麽。
“不曾。”
袁意平擡眼,看着窗紙後洋洋灑灑的大雪,那小皇子的臉一旦出現在腦海便揮之不去。
今兒他從太醫院出來也有些時候了。
應該吃過了吧。
突然,眼前出現那小皇子在院子裏獨自吃飯的背影。
怎麽看怎麽黯然。
所以從啓明殿出來的時候,袁意平也沒心思去理會那太監的道謝,踩着雪又去了太醫院。
午膳錯過了,晚膳還趕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