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左嚴秋原地站了兩秒。
俯身,将大束玫瑰放到茶幾上。
後看見桌上喝空的杯子,左嚴秋拿起放進了垃圾桶,又看見其餘放粥的紙袋,左嚴秋随手擺放整齊。
做這些的時候,左嚴秋沒有刻意放輕聲音,做完一切,起身的左嚴秋才又看向了柳絮。
柳絮側頭靠着沙發,睡姿端正,額前的那縷劉海遮着眼角,睫毛彎彎。雙頰帶着些嬰兒肥,下颌線倒是明顯。
确定柳絮睡熟了,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左嚴秋也不打算将人喊醒,自己走到辦公桌旁,開始忙工作。
雖然很想忽視沙發上的人,但向來只有她一人在的辦公室,突然多出一道呼吸,左嚴秋視線很難不移到其身上。
左嚴秋從實習就在SZ,如今已過去了八年。
前幾年她沒聽過集團大小姐的名聲,一直到三年前,大小姐時不時會來公司轉一轉,也是那個時候,有關柳絮的名聲在公司傳開。
大部分是不怎麽好聽的。
說柳絮傲慢,目中無人,恃寵而驕。
不過左嚴秋從來不從別人口中認識他人,公司裏關于柳絮的說法,左嚴秋只是聽聽。
直到有次,柳絮無端開除了她手底的一個員工。
碰巧的是,那位員工當時她也想辭退,所以在員工找她幫忙的時候,左嚴秋回絕了。
不過她先是去找的柳聲,然後由她辭退的那個員工。
面對柳聲,左嚴秋直言下次再裁她手底的員工時,要先通知她。她手底的員工,不能莫名其妙被開除。
公司是柳家的,她也是為柳家打工,其實沒有必要惹到柳聲,但沒辦法,她雖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人做出頭鳥,但她必須要在剩下的員工前樹立威信。
不然以後誰還聽她的話?
好在柳聲雖然寵女,但明事理。
同意了左嚴秋的話。
那時左嚴秋雖然沒有和柳絮直接接觸,但也側面體會到了大小姐的任性妄為。
左嚴秋視線停在柳絮的睡顏,傲是傲了點。
但不是傲慢的傲,是高傲。
就像昨天所謂的告白短信,那個“請”字,通篇讀下來,怎麽看也像是後加上去的,不是請求,而是滿滿的施舍。
不容拒絕的那種。
也并目中無人,不然怎麽可能乖乖在辦公室裏等她,甚至都沒叫人伺候。
至于恃寵而驕…
可以換一個字,将驕換成嬌。
富家子弟左嚴秋見了不少,但像柳絮這般說話客氣,全程都用尊稱和她聊天的富二代少見,更別說一句一句,沒有聽出一絲蠻橫無理。甚至能在她說要去開會不能和其聊天的時候,柳絮都沒有動用什麽董事長女兒的身份,阻攔她開會。
目前來說,左嚴秋對柳絮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如果柳絮不是把她當成游戲對象的話。
-
等待是無聊的。
柳絮不怎麽愛玩手機,喝了粥,就想着閉眼休息下。
鼻間是碎掉的玫瑰香,讓人沉溺的味道,閉眼後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左嚴秋的臉。
當玫瑰香越發濃郁,左嚴秋的臉越來清晰,她聞着看着,不知不覺睡着了。
柳絮很少做夢。
可這一覺卻夢到了以後。
她夢見了一個靈堂,靈堂中央擺放着她的照片,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照片裏她的笑容雖燦爛,可照片卻從彩色變成了黑白。爸爸媽媽在一旁哭,就連蘇念珍也在,她捂着臉哭得泣不成聲。
她還看見了左嚴秋。
對方穿着一襲黑裙,手裏拿着一枝……紅玫瑰。
周圍人都在看她,似乎在想怎麽會有人祭奠拿紅玫瑰。
柳絮也走向前,想要問左嚴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赤着腳,提着裙邊,一步一步邁向左嚴秋。
可随着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左嚴秋的臉卻變得越來越模糊,就連那枝在黑白畫面中格外紮眼的紅玫瑰,都在一點一點的褪色,不多時,便轉變成了黑玫瑰。
如泛着藍色沼氣的幽暗沼澤,散發誘人光茫。
讓人不自覺靠近。
柳絮手不由自主伸出,指尖剛一碰到玫瑰花瓣,整朵玫瑰煙消雲散。
等她再擡頭,左嚴秋已經不在了。
慌亂轉身,爸爸媽媽和蘇念珍都不在了。
柳絮再一轉頭,靈堂也消失不見,她自己站在無邊無際的黑中,呼喊聲回蕩着。
那孤零零的回聲,就好像宇宙只剩下她一人。
柳絮心口驟疼。
呼吸困難。
四周靜悄悄的。
忽然,柳絮聽見空中有人在叫她,她驀的一擡頭,黑色的玫瑰花瓣簇簇下落,花海很快淹沒了她。
柳絮掙紮着想游到花海最上方,可鼻間纏繞的玫瑰味道足以溺死她。
當柳絮四肢逐漸無力撲騰,身子慢慢陷入花瓣中時,腿抽搐了下,她便從夢中驚醒。
柳絮緩緩睜眼,周圍略顯陌生的環境讓柳絮怔了怔,幾秒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左嚴秋的辦公室。
敲打鍵盤的聲音傳入耳中,柳絮循聲看去,只見左嚴秋正坐在電腦前,忙着工作。
夢裏的那枝黑玫瑰擾亂心緒,柳絮張了張唇,小聲叫道:“秋秋姐……”
左嚴秋手指頓在空中,偏頭,視線繞過電腦望向沙發。
“柳小姐醒來了?”
聽着左嚴秋沒有一點溫度的聲音,柳絮晃了晃神,從夢裏的餘悸中回過神。
扶額,撐着自己虛弱的身體不被左嚴秋發現,她故作淡定說:“抱歉,不小心睡着了。”
左嚴秋平聲:“沒關系。”
柳絮頓了頓,詢問:“左總還在忙嗎?”
左嚴秋回:“還好,柳小姐想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柳絮輕微晃了晃腦袋,将夢境搖散。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能分了神。
看着桌上的白玫瑰,柳絮緩了緩後,起身将其撈在懷中,抱着走到了左嚴秋桌子前。
柳絮輕聲說:“不知道左總喜歡什麽樣子的花,只是覺得這束白玫瑰和左總今日的衣服相襯,一樣的恬淡沉靜。”
左嚴秋眉梢微揚:“第一次有人用這兩個詞來形容我。”
平時聽得最多的是什麽形容?冷面閻王。
都是員工起的。
柳絮抿笑:“在我眼裏,秋秋姐就是這樣的。”
柳絮将玫瑰花放到桌上,終于開始了今天的正題。
“左總,剛才說過了,昨天的短信是我發給你的。”
左嚴秋:“為什麽要發給我?”
明明随便選一個人當做游戲對象就行,為什麽是她?難道是滑列表劃到誰是誰?
柳絮清了清嗓子,低聲說:“因為我喜歡你。”
左嚴秋面露訝然:“喜歡我?”
“是,請你和我在一起。”
柳絮說:“開什麽條件都可以。”
左嚴秋沒忍住笑了出來:“柳小姐,這話聽着不像是喜歡我,倒像是要包養我。”
柳絮蹙眉,她覺得和她談戀愛,談條件是讓她能盡量滿足對方,完全不是左嚴秋說的這個意思。
“左總,可能是我話說的有問題,但我真的很認真的在對你告白,不然我也不可能在這裏等你這麽久。”
“久嗎?”左嚴秋開玩笑的語氣說,“也就一個小時。”
柳絮一哽。
她睡着了,完全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才一個小時嗎?
“不過對于柳小姐來說,能夠等我,确實是我有幸。”左嚴秋坐在椅子上,仰着下颌望向柳絮。
左嚴秋雖呈低位,被柳絮居高臨下看着,可她周身氣勢如虹,讓這場對話中,她不自覺擁着主導權。
左嚴秋道:“我們好像只是見過幾面,并不熟悉。”
她頓了一下,反問:“不知道柳小姐喜歡我什麽?”
“你漂亮。”
柳絮給的回答很直,挑不出一點毛病。
甚至柳絮面色不變說出來,真實性百分之百。
“…”左嚴秋牽起嘴角,“柳小姐也很漂亮,不過,你身邊的追求者肯定有比我漂亮的,柳小姐不必浪費在我這一顆樹上。”
覺着左嚴秋應該是不信她說的,柳絮又道出句令人信服的話,她說:“我對你一見鐘情。”
“什麽時候?”
“三年前。”
“那為什麽現在才對我說喜歡?”
“去年我去國外交換了一年,沒來得及。”柳絮壓低聲音,“還有就是……我不能再等了。”
“柳小姐……”
左嚴秋食指在桌上點了點。
“你可以叫我柳絮,或者小絮。”柳絮出聲,“如果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叫我…小果。”
“小果?”
“我的小名。”只不過除了爺爺奶奶,大部分人都不這麽叫她了。
柳絮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下意識把小名告訴給左嚴秋,想想,或許是想拉近和左嚴秋的距離?
左嚴秋打了個思量,從椅子站起,走到桌子一角前,站在了柳絮的對面。
手撐着桌子,身體慢慢前傾:“好的果果,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不想等了嗎?”
空氣中的氧氣忽然稀缺,滿是玫瑰的馥郁。
柳絮心跳加速,她沒想到,自己小名從左嚴秋嘴裏叫出,是這麽的不一樣。
而且還叫得這麽…酥麻。
随着左嚴秋的靠近,柳絮都能看清她的每根頭發絲,以及紅唇上的紋路。
如同破碎的冰裂紋瓷器,每一條裂紋都出自古人腐朽的工藝。
左嚴秋的唇,一如瓷器般珍貴。
“看什麽呢?”左嚴秋齒間咀嚼着玩味兒,低啞着嗓音喊,“果果。”
直到左嚴秋的聲音響起,柳絮才意識到她盯着左嚴秋的唇看了許久。
被左嚴秋喚醒,柳絮耳朵發熱,唇幹涸到柳絮下意識用舌尖掃過。
“回答我。”左嚴秋的嗓音淡淡,卻含着不容拒絕的威壓。
柳絮下意識回:“你的嘴…”
怕左嚴秋認為她是變态,柳絮找補:“口紅色號不錯。”
說完,柳絮便看見那紅唇揚起,春日的湖水激蕩起了漣漪,左嚴秋的聲音也如浮在春水上的枯葉,緩緩飄進柳絮的面前。
“我是問,為什麽不想等了?”
柳絮本想将那片枯葉撈起,可偏偏枯葉如同水中月,伸手下去,只是将月亮碰皺。
月亮是假的,那葉子也不是飄向她的。
柳絮咬唇,“沒有為什麽。”她不想說。
左嚴秋輕輕哦了一聲。
身體後退回桌邊。
“柳小姐。”她又喚回了尊稱。
柳絮睫毛眨動。
“如果你想談戀愛的話,我身邊有不少單身的朋友,不如我給柳小姐介紹幾個?”末了,左嚴秋還補充了句,“她們也很漂亮。”
“左總。” 柳絮緊抿唇,唇已經被她抿白,沒有了一點血色。
她知道突然的告白會讓左嚴秋誤會,但沒想到左嚴秋會覺得她是一個随便的人。
她向來不會主動低頭。
從小到大柳絮一向是月亮奔她而來,而不是她長途跋涉,去遙遠天際找尋最亮的月光。
這也是柳絮喜歡左嚴秋多年,卻始終沒有邁出第一步的主要原因。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她沒多少日子可活,等不到月亮在茫茫人海中發覺她,同時她也想彌補遺憾的話,她現在怎麽可能會站在左嚴秋的辦公室,卑微地說:“您誤會了。”
柳絮松開唇,苦澀地笑了一聲:“我喜歡的只有你。”
此時,柳絮身體裏僅存的那點傲氣,支撐着她還能堅持站在左嚴秋面前,慢慢說:“剩下的日子裏,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一天。”
…讓我感受一下就好。
柳絮話說完,辦公室有了片刻靜谧。
這期間,柳絮直直盯着左嚴秋。
她看着左嚴秋眸光冷淡,嘴角卻翹起了弧度,輕嘆了一口氣說:
“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