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立秋
立秋
陳生從熹微的晨光中醒來，被擁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陳生睜開眼，昨夜的窗簾未拉攏，從縫隙擠進的晨光裏他看見細小的灰塵漂浮在空中。腹部突然疼的厲害，陳生視線漸漸模糊。他努力想爬起來，卻始終無能為力。
“哥，哥。”陳生去扯謝聞意的衣服，想把他叫醒。
“怎麽…”謝聞意被叫醒，聲音還是沙啞的。
“疼。”陳生滿頭冷汗，只發得出一個音節。
謝聞意瞬間清醒，匆匆翻下床開始換衣服，襯衫還沒扣好已經開始套外套了。
陳生被謝聞意抱在懷裏。
好暖和，他這樣想。
謝聞意：“這兒離醫院近，別怕。”
“怕的是你。”陳生勉強擠出一個笑：“你渾身都在發抖。”
謝聞意：“小騙子。”
陳生：“我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你也穿的這件衣服。”
謝聞意：“哥帥不帥。”
陳生：“帥，特別帥。聲音不發抖的話就更帥了。”
陳生說話的聲音很小，謝聞意卻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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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生進了手術室，謝聞意才慢慢反應過來，掏出手機給李小青打了個電話。
“喂，什麽事啊小意？”
“喂？”李小青聽謝聞意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謝聞意總算開口：“阿姨…麻煩您來醫院一趟。”
“是小生……”
“癌細胞突然擴散，醫生說原因需要進一步查驗。”
“那小生現在…”李小青問到。
“在手術室了。”謝聞意說。
“小意，你陪着他，我馬上到。”
“嗯。”
挂斷電話，謝聞意的腦子還是一片混亂，他現在除了在手術室外慢慢等，什麽也做不了。
他想起陳生進手術前拉着他的手對他說：“如果能出來，給我帶一朵花好不好？什麽花都好，再陪着着我，陪我好久好久…好不好？”
“好。”
謝聞意跑到醫院樓下，梧桐老樹邊的草地上有幾株茉莉，謝聞意小心翼翼地摘下幾朵，拿紙包起來放進了包裏。
快好起來吧，要什麽都給你。
謝聞意再回到樓上，手術還沒結束。
李小青踩着高跟鞋步履匆匆地來了。
“還沒出來嗎？”李小青問。
“還沒。”謝聞意答。
“孩子，這不怪你，別自責。”李小青拍了拍謝聞意的頭。
随之而來的謝聞意投來的目光。
“其實去年的這個時候，醫生就讓我們做好準備了。他說這孩子堅持不了多久了，就是那幾個月的事了。”李小青也是第一次跟別人說起這件事，情緒難免失控。她頓了頓，才接着說：“我們當時就想着，最後幾天了，就讓他開心一點好了。我們向醫生溝通，讓他可以每天出去轉轉，也推了很多生意，想着要多陪陪他。小生一天比一天虛弱，直到有一天他從公園回來。”
李小青看着謝聞意，緩緩說道：“之後，他天天都想着往外跑。那天他回來，跟我們說了很多話，我們很開心，想着只要他開心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謝聞意顯然愣住了。
“後來他每天都鬧着要出去玩，治療也配合了很多。再後來，我們見到了你。”李小青說：“小生多出來的這一年，是你給的。所以我任由他跟你在一起，我也放心你，小意，你是個好孩子。阿姨真的很謝謝你，你替小生撿回來一條命。”
“可是，這次…”
謝聞意的話還未出口便被李小青打斷：“這次，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滿足了。”
手術室的紅燈變成了綠燈，醫生從裏面走出來。謝聞意和李小青趕忙上去，只聽見醫生說：“能撐過這個秋天的話，就沒問題了。病人還在昏迷，去病房等吧。”
秋雨又開始下了，外面草地上的茉莉被打濕埋在土裏，只謝聞意手中這幾朵還在。
謝聞意輕輕把包雛菊的紙打開，放在陳生床頭。謝聞意把李小青勸回去了，他自己一個人守在這裏。
茉莉花跟着謝聞意靜靜地呆在病房，不起一絲波瀾。
良久才聽見謝聞意長嘆一聲：“再不醒就删你游戲了，聽見沒有。”
陣陣暗香悠遠綿長，謝聞意不是很喜歡這股濃烈的味道，他是有些頭暈腦脹的。
過長的頭發被謝聞意紮在後腦勺，碎發自由散漫地散在臉頰兩側，睫毛遮住要泛出的淚水。
外面刮起大風，虛掩着的窗戶被吹來，窗簾驀然鼓起，像海面漂泊的船揚起的帆。
謝聞意站起身去關窗，凜冽的秋風澆得他渾身狼狽。
從頭到腳。
“風比去年大很多。”謝聞意回頭朝陳生笑笑，不知這話是說給誰聽的，輕飄飄地消散在風裏。
“我認為我應該是沒那麽喜歡你的，這不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我不該還這麽慌張心悸。”謝聞意說：“不過你的确讓我慌張了，我很好奇這是為什麽。我早就知道自己情感稀薄這件事，但你似乎不一樣，老套的情節在我身上發生了。”
謝聞意掩上窗戶，将風隔絕在外。
窗簾也被整理好，謝聞意順手勾了旁邊的凳子放在陳生床邊坐下，接着道：“你的臉不是很漂亮，你的性格也不是很好，你身上沒有很出衆的點…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會對你不一樣。”
謝聞意眉頭輕蹙：“但我不得不承認。”
他伸出手落在眼前人臉上，一遍遍撫摸着：“我愛上你了，陳生。”
你明明與其它尋常人無異，我也普通到極致。
可在我心中，你卻比他人多了一層光芒。
那麽我在你心中，是否也與尋常人不同。
你是我灰暗世界唯一的色彩，是雨天唯一的蝴蝶。
或許我還不能真正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我想，通俗一點的話，是“我愛你”。
你清澈的眼睛望向我，我會在人群中第一時間找到你。
親愛的，我尚且年輕，不信人間有離別。
請你回到我的身邊，我想我們還有許多事未做。
世界連成一條線，我們分別從兩端出發，我們還沒有擁抱，拜托你不要半途而廢。
跑起來，別停下。
茉莉花的香味還萦繞在房間，桌上、床頭、窗簾，以及他們緊握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