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忘了

忘了

阿離強撐着走出季沐視線，頓如被抽光渾身力氣，往地上摔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撐住她，黑鲲嘆息：“你是何苦。”

阿離也想問自己，為了口氣，這樣折騰值不值得，但她的心告訴她，值得。

從被季沐救了那時起，她面對季沐就矮了一層，季沐天生占據了高地，她只要生氣，沒過多久，心中就會生出負罪感。

與救命之恩相比，任何事情都變小了。

她以為，自己在替季沐過完情劫，還了那救命之恩後，就能在季沐面前，站得正行得直，後來才發現——

還缺了件堵住季沐嘴的事。

但今天這件事有了，阿離勾起嘴角：“值。”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陷入黑暗，等再度醒來時，眼前變換了個簡樸的屋子。

阿離眼皮子一跳，對這種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只有淩厲劍意的房間，她過敏。

她起身，身體輕飄飄的，差點撞到天花板，她擡起手，感受流暢小臂的力量，上面的傷已經全部好了，氣海中真氣充沛。

原本待在其中的元嬰，落座于神府，從此鎮守神識。

阿玲想到大乘修士特有的技能，迫不及待推開門，頓時磅礴的靈氣撲面而來，天地一片清明，整個人如被洗去污垢，格外清透，與世界生出聯系。

原來大乘的感覺是這樣。

她甚至能‘看到’山腳下，那只黑白靈蚊的紋路。

阿離心念轉動，啪地一聲，靈蚊就被無形的手，捏得粉碎。

她察覺到什麽，就要遁走，忽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阿離整個人抖了抖。

“你剛醒，不在床上躺着，這是要去哪呢？”

阿離深一口，轉過身面對黑鲲：“你把我帶劍宗來作甚？不知我現在最煩見到這群，就知道劍劍劍的家夥了。”

黑鲲面色古怪：“你确定沒在罵人？”

阿離挑眉：“那誰在，我也這麽說。”

黑鲲咳嗽一聲：“都能貧嘴了，看來是恢複得很好。”

阿離垮下臉：“說吧，我吃的丹藥哪來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窮光蛋。”

窮光蛋黑鲲張了張嘴，然後發現無反駁，只好默默略過這段，“是劍宗給的陰陽逆轉丹。”

阿離面色更臭了，陰陽丹意味陰陽兩面，能将人傷勢扭轉回巅峰，別說是被天雷劈傷，就是心魔都能治好。

簡而言之，阿離現在暫時賠不起，這就很尴尬了，“我以後可以……”

她說不下去，現在不說，說以後，這實在有些厚臉皮。

阿離嘆氣：“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麽？”

黑鲲也收了嬉皮笑臉：“這樣的寶貝，劍宗也沒有多少顆，他們願意救你，是希望你答應一件事。”

阿離望着他。

黑鲲避開她的眼，隔空取出一條紅裙，“他們希望你穿着這個，去一個地方。”

阿離目光落在紅裙，那樣式隐隐叫她熟悉，好幾十年前曾在女修中盛行過，她當時雖沒有朋友，卻因為戀慕季沐，也研究穿搭，因此還有些印象。

“好。”

阿離換上紅裙，發現竟意外得合身，舉手擡足間，又不會感到拘束，令人很是舒服，不禁問道：“這是誰做的？”

黑鲲騰空而起：“到了你就知道了。”

阿離追在他身後，原本黑鲲的速度，對于她來說，是很難追上的，可境界的提升，彌補了這個不足。

她也可以陪黑鲲，遨游在天地間，而不是只能坐在他背上。

黑鲲贊許望了阿離一眼，瞧出她游刃有餘，邊加快了速度，後者果然跟了上來。

他們兩人飛了大概半個時辰，四周的景色越來越熟悉，這是回生崖的路，所幸最後落在附近的小鎮上。

阿離環顧四周，小攤張燈結彩，遠處的城隍廟，更是人山人海。

路人幾乎是成雙成對，或是一家三口，孩子笑嘻嘻拉着父母的手，有賣糖葫蘆的小販，穿插在其間。

每一個人臉上都有笑意。

黑鲲見她錯愕，一敲她腦袋：“你忘了啊，今日正好是除夕。”

不知不覺中，竟是過年了。

這樣特殊的日子，許是那燈火太美，也許是那笑容太近，總之阿離露出笑臉，心中的不滿為之散去。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拐彎抹角帶我來這裏，”阿離假裝往前走了兩步，猛地轉身敲在黑鲲頭頂，“是害羞了吧。”

打完當然是跑，可沒看路的結果，就是撞在一人身上。

對方扶住她的肩膀，那熟悉的溫度，叫她平了嘴角。

阿離立刻退出，恭敬道：“道君。”

季沐心中原本升起的熱氣，霎那散了個光，他試圖露出個笑，但是失敗了，明明不久之前才看過，卻貪婪得怎麽都看不夠。

“小離……”

阿離打斷：“擔不起道君這句小離，叫我阿離便是。”

季沐垂下眼。

黑鲲看看兩人，硬着頭皮道：“既然道君到了，我也該走了。”

阿離猛地看向他。

黑鲲避開她的眼神：“在這裏和道君逛一圈，便是劍宗的要求。”

阿離握緊拳：“好，你很好。”

黑鲲受不了她的視線，小聲解釋：“對不起，當時你傷得太嚴重了，要不及時治療，恐會落下病根，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我情願你恨，也不希望你受傷。”

然後他消失在人海中。

阿離深吸一口氣，既然是無關緊要的人，一起走一段也無妨，街上那麽多陌生人，也不差這一個。

她踏出，身前忽然多了盞燈籠，那肉粉的顏色，平平無奇的造型，正是最初他們過乞巧那次，季沐買下的。

阿離熟悉它每一個棱角。

她當做沒有看見，徑直走了過去。

季沐的眼黯淡下去，快步追到阿離身邊，光是這樣并肩而行，就叫他露出笑意，“還記得這裏嗎，上次我們來時，還是片破瓦，沒想到百年後，卻成酒樓。”

阿離下意識瞄了眼，腦中閃過當時的記憶，那時她開心得不行，就等着到最後，和季沐看煙火，不過當然是沒看成的。

她面上閃過嘲弄，直接無視季沐的話。

但後者顯然不放棄，“此地街面不平，你扭到腳，我拉豬你的手。”

那時她光顧着看季沐，哪裏舍得看腳下，誰知道季沐走過去無事，她就差點摔掉，還是被季沐扶住了。

“是這吧，我們遇到迷路的老婦，你将她送回家，”季沐含着嗓子，“得了個有趣的玩意。”

是同心結，那位老婦人以為他們是一對，特意将藏了五十年的同心結送給她，希望自己的幸福，能延續到他們身上，一起白頭偕老。

阿離不耐地側開頭。

季沐卻還在繼續：“這裏以前是棵許願樹，你曾在此許願，可還記得當時的願望？”

“夠了！”阿離輕喝，“這些我早已忘了，再提又有什麽意思。”

季沐低下頭，過了好一會他才擡起，吸了口氣：“沒想到今晚過節，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