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雷劫

雷劫

極北深淵。

清瀾窩在角落，和現任情.人情意綿綿低語，他像是感受到什麽，猛地回過頭，朝季沐看去。

洞內其他人也面色驟變，那些原本打坐休憩的人，慢慢起身，抽出武器，守在道君身邊。

不知發生了何事，季沐氣息驟然減弱，真氣被大幅度抽取，面色灰敗，黑發中隐隐透出一絲白。

有人開口，他聲音裏的凝重，惶恐無助，如潮水彌漫開：“神君，你可知發生了何事？”

卻無人嘲笑他，能令道君如此，是多麽可怕的事情，他們甚至什麽都不清楚，這些人自發靠攏。

“難道天魔又複生了？”

這話将所有人心一緊，天魔如此難纏，他們一同出手，也控制不住它複蘇，如今要是沒了道君……

他們想到那些，溶解在黑氣裏，消失得無聲無息，連神識都沒逃出的道友，只覺身後貼上一把涼刀，毛骨悚然得厲害。

“不是！不要瞎說！穩住道心！陣破了，天魔就真要出來了！”

衆人知道輕重，立刻穩住手上陣法，無法人再出聲，但心中暗暗祈禱，道君可別出事。

清瀾鎖住季沐，兩人同門同根，運氣手法一致，哪怕只後因個人悟性，氣運等等原因生出不同來，可終究是有跡可循。

在清瀾眼中，季沐并不是虛弱，他那龐大的真氣，沿着左手中心流入虛空之中。

心頭血，一在心口，二就是左手指尖，師兄之所以面色發白，損失如此之大——

就是這心頭血沒了。

清瀾猛地一敲手心，神識随着這股真氣追求，指向為神州中心……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用傳訊紙聯系黑鲲：“快看看阿離，她肯定出事了。”

不等後者開口詢問，清瀾就燒掉紙鶴，用力揉了一把發頂，在見到季沐為阿離走時，季沐那繃緊的背，他就知道會出事。

現在果然出事了。

要不是正值關健時刻，不可打擾，他非要揍季沐一頓，平時那麽冷靜的人，怎麽此刻分不清輕重緩急，阿離就算再危險，比得上整個神州麽。

此刻不少眼睛盯着他，清瀾握緊雙手，擺出一副從容之姿：“無礙，應是天魔毒素導致的。”

可內心的壓力絲毫沒有減少，師兄定是将力量，傳送給神州的那個分.身，本體分.身呼喚，并不是難事，移形換位就可以做到。

難的是已經确定好力量的分.身，再給它重新輸入力量，就好像要将水裝入封閉的罐子，還不能将罐子打破。

更何況本體這，還有個更加麻煩的天魔，等着機會，随時破土封印呢！

清瀾望着是不是凸起一塊的大陣，都快急死了。

“讓我幫你。”

阿離直接拒絕：“多謝道君好意，但不必了，天劫是每個修真者，必須闖過的，道消身隕，只怪我技不如人。”

季沐抿唇。

他是那樣用力，紅潤的唇透出白意，夾雜一絲說不出的悲意，但再度開口的話，卻是輕柔的。

“小離，我知道你氣我，但這次不是小事，讓我幫你。”

“求你。”

阿離睜大眼睛。

一旁聽着的妤之，更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叫出聲來。

她聽到了什麽？高高在上的道君竟然用求字？

這簡直太可怕了。

妤之懷疑世界毀滅，都沒有這令她吃驚！

到現在她還覺得剛剛的一切幻覺，但阿離表情告訴她不是。

阿離同樣沒想到，有生之年會在季沐口中聽到求字。

他是一道之君，天下執首，應該像他那把劍一般鋒利剛正，世間無一物叫他動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眶發紅，殷殷望着她，面上帶着脆弱的期待。

阿離為他感到難過，季沐是英雄，他不該是這個樣子。

除此之外，阿離再無別的感情，她的眼淚早已流光，就算曾經那麽深刻愛過的人，此刻以這姿态哀求，她也不再動容。

“不。”

阿離紅唇如火，那樣上挑無情的眼，卻比任何一把刀子更鋒利：“季沐，我不需要你了，你還不明白嗎，我不要你了，你的好你的壞，我通通不要。”

“咱們無關了，你若出手，我會動手。”

季沐唇角流下一道血線，他顫抖的手指按在心口，眼神迷茫如孩童。

阿離卻不在看他。

妤之忽感到難言的心痛，她忍了忍沒忍住，發出低啞的呻·吟，整個人弓成蝦米，最後倒在地上。

好痛，怎麽會這麽痛？她甚至懷疑自己的心裂成兩半。

妤之望着阿離的背影，生出千萬不舍，她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總算從那絕望的感情中，稍稍掙脫出來。

到了道君這般境界，一飲一啄，皆可改變天地規則。

妤之知道自己此刻的感受，皆來自于道君。

她滿頭大汗，雙手按着胸口，一頭抵地，又忍不住大笑。

在那位大人肆意揮霍時，可想過今天。

妤之只想說，活該。

劫雷就要劈下，天空已徹底變為可怕的黑色，中間有雷電如龍跳動。

雲層開始慢慢旋轉，到中心那點重重壓下來，帶着雷霆之勢，似能毀滅一切。

阿離打開藥箱，無數丹藥懸浮在她身旁，仰望天空，衣衫吹得咧咧作響，面上無絲毫恐懼之意。

天地徹底暗下，一道雷電如長蛇，迅速劃亮四周，狠狠劈在阿離身上。

阿離催動真氣，一枚褐色的丹藥主動撞上雷電，兩者一同消弭。

随着這個開端，不斷有閃電落下，密密麻麻，從一開始的紫藍色，到後來的亮白，雷電也越來越粗，威視也越發吓人。

妤之已經一退再退，遠遠看去阿離所在區域，已經徹底被閃電包圍，在黑暗中十分駭人。

“阿離……”

妤之很擔心，她側頭看向道君，後者握緊手，她稍稍安定，說來十分過分，但她到底還是相信道君，在阿離危急時刻，他一定會出手相助。

既然道君沒有出手，阿離便是安全的吧。

在頻繁的攻擊下，阿離漸漸擋不住雷電，所幸最後都被體表那層護罩擋住。

“咔——”

護罩出現裂紋，阿離吃下一顆金剛丹，護罩再次變得凝視，但腦中痛楚驟然加重，她咬着牙撐了下來，明亮的眼中，倒映着層層劫雷。

不知過去多久，閃電落下速度稍緩。

阿離擦去額頭汗水，只要撐過最後三道劫雷劈完，這次雷劫便算過了。

從此，她不再是元嬰，還是大乘尊者，擔得起君這一字。

阿離吃下恢複的丹藥，臨近枯竭的真氣，源源不斷生出，身體狀态好轉，唯獨頭疼難消，不斷折磨她的意志。

這是之前留下的後遺症。

她盤點自己所剩，褐色丹藥還有六十八顆，金光剛還有三枚，

一道四指寬的閃電落下，其中威能，是之前所有閃電的總和。

阿離催動全部褐色丹藥，迎上那道閃電，褐丹泯滅一空，剩餘的威勢，重重劈在她的護罩。

雖所剩的力度無幾，但相比剛在的劫雷，這道雷電叫她渾身發麻，差點控制不住真氣。

不等阿離喘息，第二道雷緊追而至。

她眼中閃過狠意，一口氣将三枚金剛丹吞下。

妤之大喊：“阿離！”

這是瘋了嗎，金剛丹威力剛猛，只要服用，體內便會生出金銳氣，一枚就足以摧毀金丹，更何況是三枚。

果然阿離皮膚裂開，口鼻不斷流出鮮血，劫雷落下，一切融在極致的白中。

妤之運起真氣護住雙眼，仍到眼球刺痛，下一秒便要炸開，忽那亮光被遮住，她睜開眼，發現是道君護住自己。

妤之知道這是看在阿離的面子，不知對方如此了，她看過去，阿離單膝跪在地上，披散下來的發絲，蓋住了半邊臉。

她看上去差極了，渾身上下都在滴血，指尖不住顫抖，唯獨那雙眼依舊明亮，淩厲中透出狠勁。

阿離撐不過第三道了。

妤之着急大喊：“道君！”

季沐不用她催促，便已經動了。

“別讓，咳讓我一輩子恨你。”

那麽飄渺的一句話，風再大些，就能直接散去，卻擋住了季沐的腳步。

第三道劫雷落下。

阿離猛地擡起頭，吞下一枚帶有鳳紋的火丹，這就是之前大比，她用鳳凰木練成的鳳凰果。

她要浴火重生。

“啊——”

清喝中，她額頭浮現一只小貓虛影，通體銀白，同色的眼眸中，有種說不出的神性。

那是阿離獸血的一部分，九命貓。

九命貓揚起九條長尾，鳳凰果在她身側，長出一對通紅長翼，一往無前迎上劫雷。

瞬間産生的爆.炸，将妤之擊飛出去，許久後耳中還是嗡嗡雜音，她奮力擡起頭，就看到道君前去的背影，終安心暈了過去。

季沐小心翼翼抱起阿離，将真氣送入對方身體，看着阿離那安靜的面容，他眼睛酸澀。

她已經很久沒像這般安靜，躺在自己懷裏。

他顫抖的手指，拂開阿離面上的發絲，忽肩上一痛，那柄熟悉的短匕，正紮在其上。

這對短匕，是他在小離生日時送的，之前小家夥總想摸他的劍，季沐怎麽止都止不住，煩得不行，幹脆教她鑄造之術。

他手把手和她打造出短匕，那時滴在上面的，是阿離的眼淚，而這一次卻是他的血。

這樣也好。

季沐麻木的想，她的淚，便用他的血來還。

因為打斷治療，阿離又嘔出一口血，他想擦去阿離面上的血珠，卻被毫不猶豫打開。

阿離拔出匕首，起身離開，她走得很辛苦，卻始終沒有回頭。

季沐不禁生出極大的恐慌，“小離——”

但那個從來他轉身，就在身後的孩子，不見了。

他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