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怪癖之人
怪癖之人
“媽媽,那個哥哥流了好多汗!”
四歲的金發碧眼的小男孩一手牽着母親,一手拿着棉花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休息椅。
女人打量了幾眼兒子所指的方向,刻薄地評價道:“是個怪人。咱們得離他遠點,寶貝……”
話未落,椅子上耷拉着腦袋的身影忽然擡頭看了過來。
女人吓得一激靈,連忙抱起自己的兒子離得遠遠的,口中埋怨地蹦出幾句咒罵。
休頓卷起洗得發白的襯衣袖子,使勁地擦去額頭的汗水,地板上積了一小片斑駁的水漬——
他已經坐了近一天了。
這裏是全市最大的商場,也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只要這裏被破壞一個星期,将會導致全市不可挽回的損失。
或許會餓死一部分以此地流出的過期食物為生的流浪漢,或許會間接促使一部分追求生活質量的人遷出。
誰知道呢
巨大的商場大廳視野開闊,商店設立在一條條“回”形走廊中,各種各樣的商品從嬰兒奶粉到豪車豪宅家具,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中央的時鐘剛好走到三點整,商場裏的人相對早上減少了三分之一,此時唯一還很活躍的是頂樓的購物專區。
手中舊款的秒表“嘀嗒嘀嗒”響個不停,翻蓋內嵌了一張泛黃的合照,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估摸八歲的披着長發的小女孩正在甜笑着面對鏡頭。
休頓輕輕地抹掉沾在邊角的塵土,好像怕驚擾了誰似的。
秒表的外殼被握得發熱,局部掉漆的部分露出內裏廉價的蒼黑色卻一塵不染,足見其主人的愛惜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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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擰着眉,從椅子上起身。
秒表妥貼地放進夾克的裏層,但這并不意味着下定了決心。
相反,他在和神搏弈。
如果四點的鐘聲響起時,仍沒有人發現地下倉庫中的定時炸彈并進行拆除,這裏的一切都将被夷為平地。
就像,他們曾經也這樣對待過他的家園一樣。
商場嘈雜的笑聲像一鍋隔夜的肉湯,休頓忍耐着心中躁動的情緒盡數品嘗。
環顧四周,人們閑适或繁忙地在周圍穿梭。
他活動了兩條久坐而僵化的腿,等到知覺回攏,又擡頭看了一眼那只碩大的鐘。
分針已經走到五十分的位置,時間不等人。
他想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盡量體面地露出一個釋然的笑,然後走出商場。
但這樣的想法剛跳出來,空中忽然響起一個突兀的樂聲。
顯而易見的,這是一首兒童音樂。
在這個鮮少兒童出沒的時間段裏,《歡樂頌》的調調不合時宜地在空中盤旋。
俏皮的曲調混臺着人們驚吓的怒罵聲,沒有使休頓停下腳步。
莫名其妙的小插曲,不過他沒放在心上。剛擡起左腳往前跨出一步,入口的人群措不及防地尖叫一聲!
“啊——!!”
緊接着數聲尖銳的槍聲從樓上傳來。商場中前一秒還稀疏平常地購物的客人立即亂成了一鍋粥。
劫匪
休頓連忙四下張望,找了個角落緊靠着背,借助一部分突出的牆體擋住入口的視野。
周圍空空如也,除了幾把合金的镂空椅子什麽都沒有,只要一蹲下基本和站在外面沒區別。
心髒狂跳,他猜想過無數種意外的發生,甚至是被發現身份後當場槍斃的結果都囊括其中。
偏偏,最不可能的一種結果發生了。
休頓握緊拳頭,瘦得有些脫相的臉集聚些許怒意,片刻後又恢複成面無表情。
劫匪來了又怎麽樣
他想。
最好都困在這裏,大不了同歸于盡!
沒過多久,從入口逃回來的一個男人渾身沾着不知是誰的血,驚恐地大喊着“救命”從休頓眼前穿過。
男人胡亂轉頭,睜圓的雙眼倒映着休頓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緊張模樣,欣喜還沒述諸于口,身後狀如惡鬼撲食的子彈轉眼間洞穿他的腦門。
“噗——”
鮮血四濺,休頓臉色蒼白地屏住呼吸,男人倒在地上逐漸被溢出來的血液包圍,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
"裏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協持,凡是膽敢踏出這裏一步……”
三樓的走廊上,五個穿着防彈衣的蒙面壯漢舉着提前錄好音的喇叭,朝着每層樓內已全部集中控制的人群鳴槍示意。
休頓扭頭謹慎地四下打量,發現大批同樣打扮的蒙面人抱着槍支守在商場的每個入口和出口旁。
這是一個早有預謀的組織,并且戰鬥力絕對不低,至少連只蒼蠅也休想進來。
那五個蒙面人持着領導者的資态,冷漠地擡槍朝就近的一家商店掃射!
女人或男人的嘶吼聲混合着孩子的哭嚎齊齊炸開這片區域。
槍聲停下,槍口還冒着幾朵一閃而過的火花,喇叭才再次響起:"……這就是下場。待着吧,讓你們的市長大人親自和我們交涉,否則一個都別想活!”
喇叭的聲音戛然而止,蒙面人們紛紛笑了起來,勢在必得地互相碰拳慶祝。
被協持的人質大氣不敢出地抱頭蹲在地上,只在心中祈禱警隊能快點出現拯救他們。
大廳的鐘已經走到五十五分了。
休頓正要悄無聲息地沿着牆角的逢隙爬去掩體後方,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局促的笑聲:“噢,這裏還漏了一只……”
他心髒猛地一抽,沒來得及看去就被屈辱地踩在地上動彈不得。兩個持槍的蒙面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把纏在肩上的麻繩取來捆住了他的手腳。
“別掙紮,小心老子請你吃槍子!”其中一個蒙面人将他扛了起來,預防他大叫,索性從地上那個死去的男人的衣服上撕了大塊布塞進他的嘴裏。
休頓識趣地不動了,靜靜地挂在那人肩頭。
兩個蒙面人邊走邊聊天,不同于嗽叭的聲音用的語言,也不同于剛才訓斥他時用的當地的方言……
好巧不功,竟然就是休頓的家鄉話——戈爾斯特語言。
但自從五年前被入侵者剿滅,他們的家鄉也被資本主義占領。
“聽說這次行動有個怪人跟來,是卡布博士的人。”扛着休頓的蒙面人古怪地說。
另一個回應道:"卡布那個熱衷于研究變異藥水的瘋子頭兒為什麽……”
“噓!小心別讓外人聽到了,蠢貨!卡布博士提供了大量子彈和武器,這次行動有大半的功勞靠他。頭兒這才答應帶那個怪人來的。不過他們好像說在找一個人……”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包圍圈旁,男人女人睜大了眼睛看過來。
休頓被五花大綁,無法将口中的布團取出,更無法直接來一段戈爾斯特語讓兩人驚掉下巴。
他欣喜若狂地扭動身體,卻被兩人重重扔在地上揍了一頓。先前罵他的那個又“啐”了他一口,罵道:“臭婊子,動什麽動……”
人質們怕被牽連,忙讓開一片空地,休頓遍地鱗傷地趴在地上,鼻子一熱,有溫熱的液體劃落。眼睛因疼痛的無法靈活轉動,耳鳴吵得他頭昏眼花。
過了不知多久,他在心中默數時間,不再抱希望和這些極有可能是族人的惡棍溝通。
還剩兩分三十二秒、三十一秒、三十秒……身後的人群忽然傳來吸氣聲,渙散的視線中驀然出現了兩只彩虹色的靴子。
這是……什麽?
休頓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一只戴着卡通手套的手徑直抓起他的頭發,強行逼迫他拍頭。
發根連着頭皮幾乎要連根拔起,休頓抽了幾口冷氣,皺着眉看清了來人。
只見一個戴着火紅色的爆炸頭假發,臉上畫着滑稽妝容的小醜浮誇地彎着眼睛蹲在他跟前打量着。
但沒過多久,小醜擰着弧線一樣的眉毛彈出了一個問號,似乎是遇上了難題。
白色粉末将小醜的面孔裝飾慘白,大紅的香腸嘴如同吸人血的魔鬼,荒誕又恐怖。
頭發被松開,休頓無力地砸到地上,扭曲着臉蜷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