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來處
040 來處
“對不起。”她先一步開口道歉,“我感到很抱歉。”
明明她已經有所防備,卻仍是令他受了傷,這是她的疏忽。
“小傷,不礙事。”江晏北說道,“再說,這也算是我自找的。”
冷言袖無言以對,她也覺得不需要自己說什麽,她說服不了他,同樣,他也不需要她的同意。
固執這種東西,并不是一個人的專屬。
“你現在不用去忙嗎?”江晏北問。
冷言袖給他倒了杯水:“目前不用。”她的計劃早就準備好了,相信她的人能夠辦好。
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将整個病房都照耀得煜煜生輝,令這本死氣沉沉的病房一時也顯得陽光明媚,溫暖如春。
江晏北擡頭望去,雙眼被陽光刺得不得不眯起來,卻仍不願移開視線。
忽然,一道閃光從他眼見閃過,江晏北回過頭看去,卻見那只被冷言袖牢牢戴在手上的鑽戒正反射着太陽的光芒,灼灼閃耀,明亮動人。
這一幕令江晏北一愣,随即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出聲:“冷姐姐,介意說一說關于你……愛人的事嗎?”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心情說出的“愛人”這個詞,可除了這個,好像其他都不合适。
亡夫?
前夫?
都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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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因為她愛那個人。
江晏北心裏很清楚地知道,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冷姐姐心裏一定還住着那人,從未離去。
而他,卻發現現在的自己竟對那人生不出半點嫉妒,有的不過是羨慕和向往。
這話出乎冷言袖意料,明顯能看出她愣了一瞬才道:“也沒什麽好說的。”
是的,沒什麽好說的。
不過是兩個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正正好相互傾慕,進而走到一起,結果惡人作祟,導致喜事成喪事。
逆襲文主角标配,梗老得可以爛大街了,老套得幾乎沒人看的那種。
可就這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已然是無數人遍尋不着的緣分與情意,以及那難以承受之傷痛。
紙上寥寥幾句單薄詞句,便已然書盡其間人血淚情怨。
往往讀完,人卻還未曾感受到其中情意。
江晏北輕咳兩聲,努力克服着此時的頭暈眼花——失血過多帶來的後遺症,語氣平靜地說了一句:“冷姐姐一定很愛他。”
聞言,冷言袖不置可否。
感情這種東西,又有誰能真正說得清呢。
那本就是虛無缥缈的東西,随心而定,毫無痕跡。
她輕輕轉動了動戒指,目光在上面流連不去,她只是,不想他受委屈罷了。
從前他總護着她,從生到死,從未忘記,可他如今卻護不了他自己了,那就換她來守護他,這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只有她想不想。
她感受着從窗外襲來的帶着些許涼意的風,意識到了如今正天氣轉涼。
“天又冷了。”她輕聲說。
可那個總愛在這時提醒她添衣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其實很不喜歡翻舊賬,但有些從來沒翻過去的賬,總要了解了才好。
畢竟是有正事要做的,冷言袖并沒有繼續待多久。
而在她走的幾天後,病房裏卻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林女士?”江晏北意外地看着她,似乎很是奇怪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原因當然顯而易見,是來找他的。
可是理由呢?
他可不覺得自己與這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士有什麽關系,值得她特地跑這一趟。
如果是榮青山,那還勉強算有理。
“老榮告訴我的。”意料之中的回答,卻依舊解不了惑,比如,榮青山為什麽要把他出事的事告訴她。
“其實我本來不想說的,就這樣閉嘴一輩子,但你這次出了意外,我的父母也久病纏身,這讓我忽然發現,其實和生命比起來,這世上根本沒有大事,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既然如此,那你也有得知一切的權利。”林女士悠悠然道。
幾乎是下意識的,江晏北的第六感就忽然感應到了什麽似得,擡眼看着她,一雙眼睛裏不知不覺盛滿了忐忑與複雜。
“你父親姓林,叫林翰學,母親叫白晴,你還有個小叔叫林樂聞,你舅舅白川,就是老榮口中的那位英年早逝的戰地記者,而我,則是你血緣上的姑姑,林思音,你不是孤兒。”林思音女士看着他的面孔平靜地說。
而江晏北則是一臉茫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已經根本不知道自己聽到了什麽。
幼年記事時他就經常想過為什麽自己會被抛棄,畢竟他不缺胳膊斷腿,也沒重大疾病,還長得好看,根本沒有被抛棄的理由,思來想去,還是全家皆亡的理由更有可能。
可若是這樣,那就代表這世上他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孤家寡人。
因此,當江悅出現時他才會抓得那麽緊,被再次抛棄時才會那麽傷。
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他有父有母有親人,不是他一直一位的孤兒,幾近于天降大喜。
然而,喜事總是伴随着“附加條件”,果然,他心中還來不起生出多少喜悅,便已然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過往之事我也不想多說些什麽,畢竟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既與你無甚相關,那麽你知道與不知道也沒多大區別,可無論如何,林家都不會承認你的存在,更不可能讓你認祖歸宗,而我告訴你,也只是覺得你對此應該有知情權,理應知道罷了,至于其他,你知道反而有害無益。”林思音女士緩緩道。
“這些,我也只是告訴你一聲,多餘的,也沒有了。”
而此時,原本已經僵硬出神再沒說話的江晏北卻是回了神:“夠了……已經夠了……”
知道這些,已經太夠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尋到來處,這已經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人這一生,生與死,總有個來處和歸處,得知自己并非“石頭縫裏面蹦出來”的這一消息,就已經是他賺到了。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多。
林思音轉身離開,她聽到身後那少年輕聲又說了一句:“謝謝……”
房間裏很安靜,卻阻止不了江晏北怦怦亂跳的心。
為了掩耳盜鈴,他甚至将電視打開,屏幕上正好放到新聞頻道。
“安林藥業日前被舉報查封,安林藥業幕後老板目前已經消失數日,不見蹤影……”
“安林藥業……”江晏北低聲呢喃,“怎麽這麽眼熟呢?”
當然眼熟,這是于家的主要産業,而作為老板的于斯文,在此時已經失蹤了。
安林藥業的垮臺自然是冷言袖的手筆,證據她早就開始搜集了,如今不過是準備完畢,突然發力罷了。
自古醫毒不分家,而藥和毒,界限也并不是太分明。
借着醫藥公司的幌子,于斯文在其中做了不少違法之事,不過是掩藏得好罷了,而現在,她親自将那些證據送到公安局,上面徹查的速度自然快了。
可他們再快,也沒有于斯文快,早在查封之前,于斯文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失蹤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只在幾天後給冷言袖發了一條信息,約她見面,地點則是在城郊長春山。
冷言袖會答應嗎?
冷言袖怎麽可能拒絕。
就說那地點,就是她永遠拒絕不了的存在。
八年前,她在那裏永遠失去了愛人,八年後再次上山,她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這裏的模樣了。
她尋着對方刻意留下的痕跡找到了目的地,卻并沒有看到于斯文,而是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冷天羽。
此時的冷天羽依然被揍得奄奄一息,表面看起來傷痕頗多,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如果一直不送醫救治,說不定還真會出什麽事。
然而,這與她又有什麽關系?
又不是她帶他來這兒的,更不是她把人給打成這樣的。
她頂多算個見死不救,公民有能力和義務做某事卻沒做時才會被處罰,可她這會兒可是正被人威脅着的,自身都難保了,又怎麽可能有能力救其他人。
異想天開。
什麽也不做,也沒人能指責她。
“親眼看着重傷的堂哥見死不救,言袖你真是越來越冷血了。”戲谑的聲音從某個方向傳來。
“比不上你,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冷言袖淡淡道。
這麽些年,不露聲色這一招她已然練得爐火純青。
“你也真是膽大,竟然真的孤身前來,就不怕我設陷阱專門等着你?”于斯文看着她。
對此,冷言袖只道:“如果我不是一個人,你就不設陷阱了?”
于斯文哈哈大笑了起來:“當然不會,言袖你可真了解我啊!”
“過獎。”
“真可惜,怎麽就是你呢,我們其實本來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
“謝謝,我想我并不需要一個不擇手段的情敵做朋友,直說吧,你到底要做什麽。”
情敵。
是的,這是冷言袖這麽多年才發現的真相。
自始至終,于斯文所做的一切,直接間接都是在圍着溫語衣打轉。
以前藏得深,沒人看出來。
直到他們要結婚……
只是因為他們要結婚了……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
當年的于斯文手段就已經很高明了,高明到她至今除了冷天羽幾句話的指證外,就沒找到任何其他證據。
想要替溫語衣洗清污名都毫無辦法。
眼睜睜看着這人逍遙法外這麽久,就算對方還能沉得住氣,她估計也要無法忍受了。
提到情敵兩個字,于斯文的臉色果然微微一變。
“言袖,其實我本來沒打算害你,你信嗎?要知道,我們好歹也是從小認識。”
“教唆冷天羽綁架我難道不是你出的主意?讓那群人拍lj視頻也不是你的命令?就這樣還說沒想要傷害我?于斯文,究竟是你現在臉太大還是我想錯了,這些其實不是你做的。”冷言袖語氣平靜道。
于斯文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