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叮——”

電梯輕響一聲,提示到了樓層,同乘的男人躲瘟神一樣沖了出去。

謝曉芸睜開雙眼,呆滞地看着樓層數——6樓。

剛才她沒按樓層,電梯跟着男人上了六樓。電梯裏空無一人,她脫力地靠在電梯上,依舊沒有去按樓層鍵。

電梯門只開了一會兒,就按照預設的程序,盡職盡責地專門關門了。

“呼——呵——”

謝曉芸眼珠轉動了一下。

伴随着交織的呼吸聲,她看見緩緩關閉的電梯門上,逐漸顯現出一個白色的輪廓。

像一道人影。

謝曉芸原本死灰一樣的心再次感覺到了恐懼。

“啊——”

她用盡全身力氣,撲到了電梯門上,硬生生把手擠進了那只剩一條縫的電梯門之中。

電梯在慣性下夾到了她的手,可她渾然不覺,趴在電梯門上,想要往外擠。她身體努力往後仰着,随然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那個人影了,但她就是本能的試圖離那個人影遠一點,再遠一點……

随着電梯門慢吞吞地打開,她奮力地擠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她顧不上疼痛,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奪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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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有鬼啊——!”

沒人回應她。

謝曉芸匆匆望向那些科室。

骨科,沒人。

神經外科,沒人。

燒傷科……沒人

一個人都沒有。

怎麽會,剛剛那個男人!

謝曉芸恐懼地喘息了起來,腦症蕩的後遺症似乎去而複返了,她感到了頭暈,和無法抑制地恐懼。

“呼——”

呼吸聲再次響了起來,随之而來的,還有噴在她身上的,冰冷的氣息。

“嗬嗬……嗬……”

謝曉芸只覺得這條路跑不到盡頭,那恐怖的呼吸如影随形,緊緊纏繞着她的神經。

“別跟着我了,別跟着我!你去害別人啊!為什麽是我!為什麽!”

“救命……”

“砰!”

謝曉芸撞開了走廊盡頭血液淨化中心的門,沒跑兩步,就被透析儀的線絆倒了。

“砰!”

淨化中心的門自己關上了。

她腦子裏“嗡”的一聲,尖銳的耳鳴和劇烈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體。

在耳鳴下,那附骨之疽般的呼吸聲都停歇了。

謝曉芸仰躺在地上,捂住耳朵,劇烈地喘息着。

“沙沙沙……”

旁邊突然響起輕微的聲響,她明明是在耳鳴,但那聲音直接穿透了耳膜,傳遞到了她的腦子裏。

謝曉芸一僵,面前忽然一涼。

冰冷的呼吸撲在了她的臉上。

“啊啊——”

謝曉芸揮舞雙手,像是打到了什麽東西,她更加恐懼,雙腳奮力地向後蹬,在地上扭動後退。明明她看不見人,但是卻想象出了一個可怖的鬼魂形象。她仿佛看見對方站在原地,看着她獰笑。

謝曉芸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退到了窗邊,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沒有人能救她。

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你快死了。”

謝曉芸想起了褚晴。

我快死了……

“呼——”

紛雜的呼吸聲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密不透風地将她包圍住了,謝曉芸只覺得,那聲音裏帶着惡意的嘲弄。

逃不掉了……

謝曉芸緩緩站直了身體,連顫抖都停止了,她變得無比平靜。

伴随着那呼吸聲,她回頭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樹木長不到這一層樓高,她可以看見遠處城市的天際線。

“安靜下來吧……安靜下來吧……”

謝曉芸喃喃自語,手撫上了玻璃窗的窗棂。

“嚓——”

“嘭!”

鮮血濺開了一朵絢麗的花。

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

盛融穿着制服站在太陽下,老實說,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今天一大早就不太平,先是清潔工掃地在垃圾桶邊找到個醉鬼,身上不知道在哪兒沾了紅顏料,被懷疑是死人。随後,又有人報警有中學生打群架,趕到一看,人聽到風聲就跑了,連條耗子尾巴都沒逮到。

再然後就是現在。

盛融皺眉看着地上那個死掉的女人,她趴在地面上,身體裏紅紅白白的東西灑了一地,眼睛圓睜着,嘴角還挂着詭異的微笑,看得他膽顫心驚。

什麽樣的人是笑着跳樓的?

周圍技術員忙碌的身影時不時從他面前晃過,他有些疑心自己看花眼了,又有點害怕。但不是因為死人,而是有些擔心……

同事扶着死者的母親,對方情緒非常不穩定,難以交流,只會翻來覆去地念死者的名字。

死者名叫謝曉芸,今年才二十七歲,英年早逝。

盛融滿面愁容,看向身邊分配任務的老警察:“師父,我……”

旁邊的老民警叫鄭家和,不茍言笑,眉心有一道深深的痕跡,看起來有點兇:“膽子比豆子還小。”

有同事憋笑:“人生第一次嘛。”

鄭家和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下他的腦門:“那你上去吧,小陳,你跟他換一下。”

警戒線外又是一陣騷動,鄭家和轉頭喝到:“退後!退到警戒線後面去!”

*

謝曉芸是自己跳樓的,這件事板上釘釘,不光血液淨化中心,六樓還有好多人都看見了。

她從電梯裏就開始舉止癫狂,從監控裏來看,她剛開始出現異常是在五樓。

謝曉芸先是在婦産科外站了一會兒,準備走的時候跟一個女孩起了沖突,随後,謝曉芸沖進電梯了,幾秒鐘之後突然緊張兮兮地原地打轉、尖叫,然後突然沖出了電梯,在六樓過道裏狂奔、大喊大叫,最後沖進了血液淨化中心,沒一會兒就跳樓了。

據從血液淨化中心跑下來看熱鬧的家屬所說,謝曉芸在病房裏尖叫抓撓,抓狂了好一會兒,還打了想看她情況的醫生。最後突然冷靜下來,開窗、翻身、跳樓、摔死,動作一氣呵成,病房裏那麽多人,都沒人能拉住她。

而且,她在六樓大喊“有鬼”。

盛融整理着筆記,老實說,他聽到“鬼”這個字的時候,感覺心裏毛毛的。

“怎麽?”當時同事笑話他,“你還怕鬼啊?”

盛融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一樓吸煙區裏,三個年輕警察站在一起,其中兩個碰着頭小聲交流:“她這種情況,應該是精神病或者吸毒吧,感覺幻覺不輕啊。”

“嗯,不過她叫着有鬼,有沒有可能是□□啊?”

“還是吸毒和精神病可能性大一點吧?”

“不知道她家裏有沒有精神病史。”

“五樓那個女孩呢?什麽情況?”

“不知道,得翻一下今天的挂號名單……”

盛融在旁邊安靜地當着壁花。

“吳哥,”他們招呼了一聲一旁抽煙的老警察,“什麽時候去走訪死者親友啊?”

吳哥彈了彈煙灰,言簡意赅:“等通知,這期間,你們可以去問一問六樓其他人,看看有沒有別的目擊者。”

說着,他沖盛融一伸手:“你留下,筆記給我看看。”

另外兩個同事幸災樂禍,沖盛融擠眉弄眼,很快跑走了。

盛融幾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自己被老前輩招呼了,畢竟他的專業水平差得有目共睹,他還記得師父是怎麽罵自己的:膽子小,天一黑就不敢出警;愛發呆,總是莫名其妙盯着一個地方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除了體能過關其他一無是處。

沒辦法,他只是被家裏人逼着做這行的。

他走神期間,吳哥已經翻完了他的筆記,又将東西還給了他——筆記其實也是師父給他安排的任務,據說是幫助他厘清思路的,不過盛融覺得作用不大。

“有進步,”吳哥說着,又點燃了一支煙,“你也去吧。”

*

雖然死了人,但畢竟是在側門,這個時間點人依舊很多——不能說因為死了人就不看病了,市醫院專家號難挂,活人的病也不能拖着。

盛融遠遠地看了一眼電梯門口聚集的人群,沒等電梯,直接走了安全通道。他一邊給同事打電話,一邊往樓上走。

同事不知道在做什麽,兩個人的電話都沒打通。

他也沒在原地傻等,先上了五樓,變故是在五樓電梯裏開始的,人是在六樓死的,同事要調查,應該也是從這兩層開始。

盛融上到五樓,還沒出消防通道,就突然被人從後面撲到了牆上。

襲警?

他錯愕了一下,反手把人擰開了,他沒想到對方的手勁小得出奇,輕而易舉就被他推開了。

“撲通”一聲,那個人被他推了個屁股墩。

盛融仍舊錯愕着回頭,只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摔倒在地上,長發低垂,遮着她的臉。

“哎呀,沒事吧,”見是個群衆,盛融連忙上前去把她扶起來,還教育到,“你說你從後面推我做什麽啊,萬一磕着碰着了怎麽辦?”

他微微俯下身,努力和女孩平視:“沒事吧?”

當然,他看不見女孩的表情,女孩似乎有意不想讓他看見臉,頭埋得更低了。

“怎麽了?”盛融看她情緒不太對,“發生什麽事了?告訴警察……呃,告訴警察哥哥,好不好?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女孩微微搖了搖頭,聲音纖細,帶着點鼻音,聽起來楚楚可憐:“沒有……沒有人欺負我。警察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五千塊錢?”

盛融愣住了:“啊?”

他一個月工資也才五千啊。

“你要這麽多前做什麽呢?”

總不可能是詐騙到警察頭上吧,那這水平也太差了,何況這也不像。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女孩猛然擡起頭,盛融看見她臉色慘白得不像生人,吓了一跳,轉而又覺得她長得非常眼熟,“我只差這五千塊錢了,只差這五千塊錢就能活!哥哥,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

這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

盛融:“你冷靜……冷靜!你先放手!”

“我求求你……求求你……”女孩拽着他,眼淚湧了出來,“我被鬼纏上了……嗚嗚嗚……我知道你有陰陽眼,我也有,我也能看見,我就是因為能看見……”

“你怎麽……”

“盛融!”

五樓走廊內突然傳來一聲呼喚,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女孩臉色白得像張紙,渾身顫抖不止,她連忙松開了盛融的手,像一陣風一樣竄了出去。

盛融沒想到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竟然有這種速度,他慢了半步,那女孩就從他手底下溜走了。

“盛融,什麽情況?”

“不……我不是很清楚,剛剛那人,我看着有點眼熟……”

兩位同事狐疑地對視一眼:“我們查到那個跟謝曉芸有沖突的女孩了,她叫褚晴,十八歲,懷孕十周,父母和男朋友陪着來打胎……”

“跟謝曉芸有沖突……”盛融瞪大了眼睛,“啊!剛剛那女孩就是褚晴!”

“你怎麽不早點想起來!”

同事搡了他一把:“快追!”

盛融下意識跟着跑,心思确實完全沒放在這上面。

謝曉芸大叫有鬼,褚晴也說自己被鬼纏上了。褚晴怎麽知道自己有陰陽眼……她怎麽知道的?自己之前根本沒見過她!

而且……他明明,他明明什麽也沒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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