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他們仨從樓上跑到樓下,又從樓下跑到樓上,結果當然是沒追上。
當然了,那麽瘦小的一個女孩,随便藏在哪裏都能躲過他們。
一行三人又去查看監控,只見褚晴從五樓離開後,跑進了三樓藏了起來,他們經過之後,又立馬從反方向離開了醫院,往錦江北路離開了醫院監控範圍。
“得把她找到,盛融,你去找你師父彙報一下,我們去查褚晴。”
盛融點點頭,和兩人分道揚镳,從側門回到了現場,正巧趕上送走謝曉芸的遺體。
他想起方才的事,忍着不适去看那遺體,遺體血肉模糊,但是确實沒有鬼魂。
為什麽褚晴會知道自己有陰陽眼?
盛融想不明白,他也接觸過一些自稱有陰陽眼的人,不過也僅限于網上。那些人跟他都大同小異,只能看到鬼,有時候遇到新死的鬼,還無法分辨鬼魂和活人。
他壓下心中的疑惑,走到鄭家和的身旁:“師父。”
鄭家和指了指手中的電話,示意他閉嘴。
“嘟”的一聲,電話接通了。
“喂,顧小姐嗎?我是慶陽區派出所民警鄭家和,警號是……希望您能配合我們調查。”
鄭家和的手機通話音量開得很大,盛融離得近,能聽得一清二楚。
“哦哦……您好,您說。”
“謝曉芸是你的閨蜜吧,很抱歉地通知您,謝小姐今天早上十一點左右于市醫院六樓跳樓自殺,不幸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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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麽?怎麽會這樣,我昨天才見過她的啊!怎麽會這樣……不對,她怎麽會自殺呢……”
“顧小姐,我們就是想了解這方面的情況。”
電話裏傳來哽咽的哭聲。
“據目擊證人所說,謝曉芸跳樓之前行為舉止異常,”鄭家和頓了頓,“謝曉芸是否有過吸毒行為或者精神疾病?”
“沒有……曉芸她是小學老師啊,怎麽可能吸毒……她也沒有精神疾病,我沒聽她說起過……”
“據了解,謝曉芸住院是因為從樓梯上摔下來導致了腦症蕩,是您送她來醫院的,而您當天晚上住在她家裏。可以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
“顧小姐?”
“……我不知道這個能說嗎?”
“您只管說。”
“好吧,可能你會覺得有些迷信……那天我去她家住,其實是因為她懷疑自己遇見了鬼,想找人陪她,她說她聽到了呼吸聲……我還叫了另外一些人去她家吃夜宵,嗯……大概十二點過一點,另外三個人就一起走了,只剩下我和曉芸。我洗完澡出來躺下,看到曉芸就快要睡着了,我就也躺下玩手機。結果沒一會兒,她就突然醒了,然後大喊大叫,還滾到了地上,在地上爬……我不知道怎麽形容!總之我吓壞了!我本來想去拉她的!結果她突然沖出去,就,就摔了。嗯……呃……”
“您還想說什麽,顧小姐?”
“嗯……我不知道,他們小區的聲控燈怪怪的,明明我去的時候還能亮的,結果她摔倒的時候,那麽大動靜,完全不亮,等到樓下的鄰居開門了,就又突然亮了……就是呃……挺奇怪的……”
“或許是一時接觸不良,”鄭家和皺着眉說,“那後來呢?謝曉芸醒了之後就不說自己遇見鬼了嗎?”
“是……不,不是……是謝阿姨,曉芸出事了,我就打電話給了謝阿姨,讓她來看看曉芸,我當時順便說了那件事,謝阿姨來得時候,就帶了那個神婆一起……”
“神婆?”
“嗯,是……她年紀看起來七八十了吧,我沒看出她有什麽特別的,但是謝阿姨說特別靈,就讓她做法事啥的。病房裏有些年輕人看我們眼神都不對勁了……反正……應該是有效的吧,她醒來之後就沒再說過這些事了。”
“好的,謝謝您,如果後續還想起些什麽,可以打我的電話,或者慶陽區派出所的座機。”
“哦……好,警察同志……是不是真的……啊,抱歉,我不該問您的。”
“我們會調查的。”
“謝謝……”
鄭家和挂斷了電話,看向聽牆角聽得半身發麻的盛融:“說。”
盛融于是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情況,特別說明了褚晴的事——當然,是不包括靈異的部分。
“嗯,”鄭家和點頭,“讓他們去吧,小林,你留下來看一下謝芳的情況,她要是情況穩定了,再問問她謝曉芸的事。”
“謝阿姨怎麽了?”
“哭暈過去了。”鄭家和說,“謝曉芸父親五年前去世了,三代以內的血親基本都死了,只剩母親和舅舅。剛剛我們跟她舅舅打過電話了,他們家沒有精神病的家族病史。”
盛融自覺打開筆記本記下:“那……吸毒?”
“還得等屍檢結果,走吧,去一趟謝曉芸生前的小區。”
“是,師父。”
*
太陽已經西落了,遠處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上反射這一層金光。
盛融疲憊地斜靠在出租車上,感覺手中的筆記本都要拿不穩了。筆記本攤開的一頁上寫了上百個聯系人,都是姓名,門牌號和聯系電話,大部分人都劃上了橫線,只剩下了最上面孤零零的兩個名字:謝曉芸、祝歲安。
祝歲安的名字顯然是後寫上去的,墨跡還沒幹透。
雖然祝歲安已經搬離芙蓉花園了,但還是不能被劃出走訪範圍外,這一趟,就是去祝歲安開的花店。
“到了。”鄭家和的聲音打斷了盛融的胡思亂想。
盛融付錢下了車,只見夕陽的餘光中,榮安北街這一排商戶裏,小滿花店紮眼地伫立其中——大雜燴的裝修風格,完全像個附庸風雅的産物,還是哪國都附一點兒那種。
花店還沒關門,玻璃門開着,有一個穿着格子連衣裙的長發女孩背對着他們擺弄吊蘭。
“姑娘,”鄭家和走上前去,主動表明來意,“老板在嗎?”
那女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漂亮卻有些刻薄的臉,和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她目光掃到盛融的時候,似乎帶了些打量。
“啊,我在。”旁邊傳來男人的聲音,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一團和氣地沖他們笑了笑,“我是老板,請問有什麽事嗎?”
見祝歲安出來,那女孩與他交換了一個位置,走了進去,坐在原來祝歲安坐過的位置,低頭玩起了手機。
盛融順着看過去,看見了一個書架,他仔細看了看,基本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古代書籍,有四書五經,也有《易經》《窮通寶鑒》這種玄學書籍,還有《夢溪筆談》《天工開物》《九章算術》這種古代科學著作,書的主人似乎就是随便看看,沒有什麽偏好。
而另一類就顯得沒有內涵了,書背花花綠綠,基本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網絡小說,鬼故事居多。
兩類書不分你我的混雜在一起,但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看起來是舊書。
盛融走着神,鄭家和已經開始了他的問詢。
“祝先生您好,我們是慶陽區派出所的,向您了解一些情況,”鄭家和說,“你原來租住的小區,對面住的那位女士,你還有印象嗎?”
“哦,謝小姐。”祝歲安點點頭,“當然,她是位很優秀的女士。不過我跟謝小姐并沒有多少接觸,但是和她母親交流得多一些,呵呵,謝老太太曾經想過撮合我和謝小姐,不過我們倆都沒有這方面的意圖,就不了了之了。”
祝歲安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慢慢收斂了笑容:“謝小姐她……出什麽事了嗎?”
鄭家和的聲音毫無波瀾:“她去世了。”
“啊?”祝歲安不可置信,“怎麽會這樣,我明明前幾天才見過她的。”
“你前幾天見過她?”
“是,是上周日,我搬家的時候還見過她的。”
“她當時情況如何?有沒有什麽異常。”
祝歲安這次垂眸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她看起來很正常,還祝我早日康複。這……唉,真是太可惜了。”
“噗嗤”一聲,打斷了有些哀傷的氛圍。
鄭家和側頭,看向了沙發上那個女孩。只見對方舉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越笑越大聲。
“抱歉,”祝歲安一臉歉意,“我侄女就是這樣,她有點中二病,你們別介意。”
說着,他扭頭教育起了女孩:“胡婉婉,少玩手機了,給警察叔叔倒茶去。”
被叫做胡婉婉的女孩似乎是有些叛逆,不僅不動,還往沙發裏窩了窩。
盛融最怕聽別人教育小孩,連忙擺了擺手:“不用麻煩,我們待會兒就回所裏。”
祝歲安尴尬地笑了笑:“哈哈,這孩子就這樣……”
“胡?”鄭家和疑惑,“你不是姓祝嗎?”
“哦,這個,我是跟母親姓的。”
鄭家和點了點頭,又把話題拉回了正軌:“祝先生,周六晚上你在家嗎——原來那個。”
“在的,第二天要搬家,我就住在那邊了。”
“謝曉芸當晚夜歸,你有沒有聽到些什麽?”
“沒有,我不到十點鐘就睡了。”
胡婉婉又開始咯咯咯地笑,鄭家和有些不贊同地皺起了眉。
“那麻煩了,祝先生,後續如果想起些什麽,麻煩聯系慶陽區派出所。”
“一定。”
祝歲安站在原地目送兩位警官離開,這才回頭看向胡婉婉。
“小叔,”胡婉婉笑嘻嘻地,遞過來一個東西,“你的手機。”
祝歲安接過,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是微信朋友圈界面——顧天芹發了謝曉芸的訃告,并附了長文回憶兩人的友情,祝歲安看都沒看,直接熄掉了手機屏幕。
他什麽也沒說,伸手揉了揉胡婉婉的頭,把她新洗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快出門吧,晚上不是學生會聚餐嗎?”
胡婉婉搖了搖頭:“我先送你回去。”
祝歲安無奈地笑了笑:“我還沒病到走不了這兩步路的地步呀……”
晚上七點,小滿花店就已經關燈鎖門了,而盛融和鄭家和還得回派出所加班。
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謝曉芸死前并沒有吸毒,她自殺前的異常行為似乎只能用精神病來解釋了。至于顧天芹提到的封建迷信部分,沒有人往那方面想。
加了半個小時班,下午那兩個追褚晴的同事倒是一臉見鬼的回來了。
“出什麽事了?跟丢了?不會吧,天網恢恢也能漏了?”
“不是。別提了,人倒是逮到了,但是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一問三不知就不說了,還給我們講鬼故事!”
盛融不由得想起褚晴的話來,緊張地問:“什麽鬼故事。”
對方聳了聳肩:“怎麽說呢……聽不懂!她講話颠三倒四的,說了好幾遍都沒講清楚,感覺精神有點不正常。最後還跟我們借錢來着,我們以為她生活困難,就說給她買晚飯,她又不願意,就想要錢,問她要搞什麽,她也不說——喏,給你看。”
盛融從對方手裏接過筆記,攤開的一頁上寫着“符咒”“鬼”“守元”“靈君散人”“五月十六”等字眼,中間牽着彎彎繞繞的線。
五月十六是時間,靈君散人應該是個人,但是……“守元”?
那是什麽?
“确實看不懂。”
“是吧。總之這小姑娘怪怪的,老曾說查查戶籍資料,我們就回來了。”
“那你們去吧,回見。”
“行,你忙。”
此時,外頭一道妖風打進來,把盛融桌上的日歷吹倒在了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盛融眼皮跳了一下,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