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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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的天氣雖然還不至于讓人喘不過氣,但在太陽底下走一圈依舊是熱得讓人抓狂。
慶陽區內一條逼仄的小巷裏,盛融和褚晴相對而立。
“打,打完了……”褚晴手足無措地放下手機,怯懦地看了盛融一眼。
“嗯,她怎麽說?”
“她讓我找個地方,她待會兒就來。”
“那需要找個什麽地方?”盛融心情很差,小巷子裏一點風都吹不到,大熱天的熱得他渾身不舒服,“酒店行嗎?”
褚晴點了點頭。
盛融甩甩手:“那就走吧。”
*
事情要從幾個小時前說起。
謝曉芸的事雖然處處透着詭異,但實在也沒什麽能查的了,最終還是以自殺結案。派出所又恢複了抓打架查盜竊的日常工作,偶爾有大點的案子,部分移交給了刑偵支隊,部分也都沒輪到盛融這個新兵。
因為他最近犯了智齒,疼了好幾天了,唉聲嘆氣,連鄭家和都于心不忍,批了他一天假,讓他把牙拔了再回去。
他先是挂了牙科,結果被醫生告知必須要拍片子才能拔牙,于是他只能去補拍牙片。他本來就起得晚,今天又正好是周六,醫院人滿為患,等到終于排隊拍完了片子,已經接近中午了。
當代年輕人是沒有吃早飯這個概念的——尤其是在晚起的時候,盛融餓得頭暈眼花,在醫院外的街道上看了一圈,一個座位都沒有。
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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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外賣還是再走遠一點?思量了一下,盛融最終選擇了後者。
盛融一邊靠着牆邊查看附近的美食地圖,一邊順着人群往外走。他這樣低着頭,自然也就看不見路。
“站住!”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一個矮小的身影從身後沖了出來,不小心撞在了盛融支出來的手臂上。
他手一歪,手機滑了出去,在地上發出“喀”的一聲,盛融慌忙撿起來一看:鋼化膜碎了個徹底。
他還沒來得及心疼,就又聽見一個年輕女人的哭喊聲:“那個女孩子是小偷——我的錢啊!”
啊?
不是休假嗎?又出警!
盛融往前看了一眼,牙疼地追着跑了出去。
“喂——站住!”
那小姑娘身形瘦弱,又滑不溜手,像沙丁魚群裏的鲶魚一樣擾動着人群,不斷幹擾着盛融的視線。
還是個慣犯!
可對方畢竟是個小姑娘,體力不如二十來歲的年輕警察,再加上盛融眼尖,很快就追到了對方的尾巴。
“站住!”
盛融伸手去抓,就見對方突然捂住肚子,往地上一歪——摔了。
“搞什麽,碰瓷警察?”盛融從褲兜裏掏出警官證,半蹲下來展示給對方看,“東西拿來——褚晴?”
倒在地上的小姑娘身體顫抖,臉色白如金紙,不是褚晴又是誰。
盛融皺着眉,不悅地說:“你怎麽還偷——”
“哈……謝謝小哥……”追着趕來的受害者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看見盛融的警官證,立即改了口,“謝謝警察同志……謝謝謝謝……”
“沒事沒事,”盛融把東西還給對方,“看一下有沒有少什麽。”
受害人從善如流地檢查了一番,又千恩萬謝了一番,剜了褚晴一眼,忿忿地走了。
褚晴還捂着肚子側坐在地上,看起來痛苦不堪。
盛融伸手拉她:“跟我回局裏。”
“我不,”褚晴往旁邊又縮了一點,聲音發顫,“我不去。”
“又搞什麽,”盛融回憶起她之前那斷發言,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不顧褚晴的意願硬把她架了起來,“我告訴你我有執法權的。”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又戳到了褚晴的神經,她斜靠在盛融身上,又嗚嗚哭了起來:“疼……”
“……能別這樣嗎?”
“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褚晴捂着肚子一步三晃地在前面帶路,盛融看她狀态不像裝的,倒是不怕她再跑了,又開始怕她摔倒,看得心驚膽戰。
兩人七拐八繞,轉進了一條狹小的巷子裏。
一進巷子,盛融就插起了腰:“怎麽了?”
“手給我。”
盛融一頭霧水。
褚晴急了:“手給我!”
“好好好……诶!你幹嘛!”
只見褚晴拽住他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肚子上按。
“喂——!”
這是要倒打一耙舉報他性騷擾嗎!
這巷子兩面通達,外面來來往往無數行人,只要有一個人側頭就能看見這一幕!
盛融連忙把手往回抽,可那褚晴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盛融手都搓紅了,都沒抽回來,無奈,他只能把手握成拳頭,寧死不屈。
“你等等——呃!”
盛融的聲音卡在了嗓子眼。
他的拳頭下感覺到了有東西在蠕動。
盛融慢慢放開了拳頭,手掌覆蓋在了褚晴的小腹上。
那觸感如此清晰,他能感覺到對方的骨頭……
那絕不是胎兒。
盛融打了個寒戰,俶爾收回了手。
“感覺到了嗎?”褚晴臉色蒼白地問。
“這是……什麽?”
“這是鬼胎……不……他就是鬼……他就是……”褚晴痛苦地弓起腰,“這是我的……我的報應……”
盛融感覺智齒更疼了。
“報應?為什麽說是報應?那怎麽辦?你認識……這方面的人嗎?”
褚晴點了點頭:“認識,但……”
“但是什麽?”
“但對方一定要錢,一次性,不能分期……”褚晴怯怯地看了盛融一眼,似乎也覺得自己不占理,聲音越來越小,“我上次找你……你就沒借給我……”
“你上次什麽都沒跟我說!”盛融牙疼。
“那這次呢?”褚晴問,“哥哥,這次你能幫幫我嗎……”
盛融看了她一眼。
那能怎麽辦呢?難道一走了之,任由你被鬼弄死嗎?
盛融嘆了口氣:“對方要多少錢?”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好聽見一個天價。
“……兩萬。”
“才兩萬?!”盛融脫口而出,“不不是……兩萬?這也可以接受啊……你父母怎麽不願意出這個錢,你肚子都這樣……”
褚晴搖了搖頭:“普通人摸不到……他們……也不信。弟弟成績不好,上普高要交擇校費……”
盛融張了張嘴,話在嘴裏轉了幾圈,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他這個性別,說什麽都太像站着說話不腰疼了,最後,他只是問:“你還差多少錢呢?”
“一萬三……”褚晴像是怕他不願意,慌忙解釋到,“我沒有亂花……我這段時間找了兼職的,我有在存錢,但是……但是……我情況惡化了,必須買符咒……師門也……”
盛融最後幾個字沒聽清:“什麽?”
褚晴搖了搖頭,低着頭等待宣判。
盛融又嘆了口氣:“你去聯系對方吧,這七千我出了。”
*
下午兩點,胡婉婉借了祝歲安的車,上了繞城高速。
客戶原本想約在市中心的一個酒店裏,但她拒絕了。
開玩笑,對方這可是鬼胎,看見個女的肚子就能鑽,要波及到無辜路人怎麽辦?雖然她不介意多兩個單子,但是如果讓師父知道這件事,自己獨立接單的權利估計會被剝奪。
再說了,她在酒店布陣也不方便。
于是,她把地點定在了郊區的一家廢棄廠房內,那地方之前鬧過鬼,平時沒人敢去。
只可惜,胡婉婉原以為只有自己和客戶兩個人的會面,莫名其妙多出了第三者。
半個小時後,胡婉婉和盛融面面相觑,異口同聲。
“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是你?!”
盛融不知回憶了些什麽,表情古怪:“你小叔知道嗎?”
胡婉婉恢複了冷漠的神情:“關你什麽事?出去。”
“為什麽我要出去?”
“怕你死了,”胡婉婉涼飕飕地開口,“我不好跟派出所交差。”
“滾出去。”胡婉婉再次說。
“哥哥……”褚晴說,“你出去吧,守元派的人名聲很好,也很有本事,不然我也不會找過來……”
盛融表情不虞,但褚晴似乎是圈內人士,她這麽說,自己也不好再多嘴什麽,只是僵持片刻,他還是确認了一次:“你真是靈君散人?”
胡婉婉橫眉:“不是我,難道是你嗎?去去去。”
她推着盛融,攆狗一樣把對方攆了出去。
盛融站在門口,回頭望了望堆滿建築廢料的走廊。
守元派……
他掏出手機,猜測着讀音試着搜了幾個詞組,不是無結果就是無關結果,一無所獲。
從來沒聽說過的名字,但是在靈異圈子裏似乎很有名。
雖然說普通人能找到的絕大多數大師都是騙子,但全國那麽多人,怎麽會從來沒聽別人提起過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摻和這件事。
至少,這件事不是他一個是人是鬼都分不清的半吊子應該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