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正月十五的晚上，教室裏彌漫着一股死氣沉沉的怨氣，連下了第一節自習起來收作業的各課代表也均是耷拉着眼皮，目光呆滞，步履懶散，動作遲緩。
而溫蔻作為學習委員，不得不壓着脾氣挨個督促。
她也想回家過元宵節啊，她也很煩。
可就算再煩，晚自習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又逃不掉，還不如看開點。
第二節自習鈴響，物理老師到教室來發了一套測試卷，人就消失無蹤了。
教室裏又開始怨聲載道。
溫蔻戴上耳塞，安安靜靜地用了四十分鐘把試卷寫完，坐在座位上看了一會兒格言雜志，等到第三節自習鈴聲響的時候，旁邊的莊婉瑩也交了卷。
于是倆姑娘用作業本畫了個棋盤，下五子棋打發時間。
溫蔻畫圈，莊婉瑩畫叉，一局完事再換，整得有模有樣的。賭注就是一袋□□糖，誰贏了吃一顆。
後面的同學依舊在抱怨，都一個多小時了，簡直精神可嘉。
莊婉瑩揉着耳朵嘆了一口氣，在棋盤上畫圈圈，“其實我覺得老李挺仗義的。”
老李就是他們班物理老師。
“得了吧，你以為他傻？他要真在這兒老老實實講兩節課，也沒幾個人聽得進去，白費功夫。”溫蔻緊挨着她的圈圈畫了兩筆，“當老師真挺舒服的，大過節的咱們就得被困在教室裏，他早不知道上哪兒逍遙去了。”
莊婉瑩笑道：“那你想當老師啊？”
“不想。”溫蔻搖頭，“我要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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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婉瑩微詫，随即嘆了一聲，“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是最不舒服的職業。”
“沒關系，舒服的機會讓給你們。”又一個潇灑的叉落下去，溫蔻笑了笑，“我贏了。”
莊婉瑩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把糖遞給她，“你吃你吃。”
溫蔻笑得洋洋得意，好不容易從袋子裏撈出來一顆放進嘴裏，捏了捏空空的袋子，“沒有了。”
“那不玩兒了吧。”莊婉瑩把畫了棋盤的作業本收起來，忽然眸子一亮，“對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溫蔻轉過頭，“什麽？”
莊婉瑩朝她勾勾手，擠了一下眼睛。
溫蔻立即意會，從課桌裏拿出校服上衣，把兩個人的腦袋都蒙住。
她們倆湊得緊緊的，莊婉瑩悄悄把手機拿出來，翻開蓋子插上耳機，一人戴一只。
“周董的新單曲，愛不愛我？”莊婉瑩挑眉。
溫蔻興奮得心狂跳，差點就要撲上去親她，“愛死你了！”
聽說是前幾天才出的單曲。
溫蔻自從開學，家裏電腦不讓用，手上也沒有任何設備，還以為這次注定聽不了了。
莊婉瑩設置成單曲循環，然後翻出寒假照的照片給她看。
“這是我奶奶，是不是挺精神的？都八十了，看着不像吧？我奶奶手可巧，我腳上這雙鞋就是她給我做的。喏，這是我大姑和表哥，……這是我二伯，還有跟你提過的那個超級讨厭的弟弟。……”
幾張照片下來，莊婉瑩幾乎把她家親戚都介紹了個遍，還有一些為人處世挺極品的七大姑八大姨。
溫蔻聽着感觸頗深，跟她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有一拼。大年三十那天陰陽怪調地說溫寒這不好那不好，不光溫行義心底窩火，其實她當時也挺生氣的。
哪怕她天天鄙視自家親哥，也不喜歡別人批評他半句。
“诶，這是啥？”剛才那張照片上的場景貌似有點熟悉，溫蔻眉一皺，晃晃手指讓她翻回去。
“哦，這個啊，這是我一發小拍到的。”莊婉瑩往前翻了一張，“上星期咱們學校和二中打友誼賽，聽說這個女孩子不但給楚骁學長拿外套，完事還跟他一起走的，舉止親密，說不定是女朋友。”
溫蔻仔細一看，背景還真是學校籃球場，幸好照片像素太低，看不清臉，只能看出來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那女的毫無疑問，就是她自己。
別說，單從照片上來看，莊婉瑩口中的舉止親密沒毛病。
她莫名有點心虛，“……不會吧？”
莊婉瑩搖頭，一本正經地給她科普：“你不知道嗎？楚骁學長從來不讓人随便碰他衣服，以前打比賽多少女生擠破頭想給他拿校服啊，摸個衣角都能興奮好幾天。不過他這個人吧，雖然看起來貌似挺平易近人的，其實也是朵高嶺之花，跟咱班這尊大佛一樣。”說完眼睛朝前方瞟了瞟。
“……你好像很了解他哦。”溫蔻若有所思。
“沒有啦，我也是聽說。”莊婉瑩笑了一下，“我那發小可是人家的鐵杆粉，天天在我面前唠叨個不停，想不知道都難。”
“這樣啊。”溫蔻點了一下頭，裝作興趣缺缺的樣子，話題也就終止了。
女朋友？啧。
說實話，她挺可憐也挺佩服那家夥未來的女朋友的。真到那天，她一定得好好膜拜那位救世女英雄。
……
九點四十五放學鈴響，溫蔻收拾好東西走出校門，已經十點了。
家裏的司機每天都在學校對面的文具店門口停着車等她。
溫蔻剛過完馬路，突然被人拽住了羽絨服帽子，心底“咯噔”，第一反應就是求救。
可她還沒來得及大喊出聲，人已經到了路邊的大榕樹下。
又張口，被那人捂住嘴巴。
“叫什麽叫？是我。”
熟悉的聲音。
溫蔻驀地松了口氣，對方也松了手，她轉過身一拳砸在這人身上，“好好叫我不行，非要搞得像綁架一樣？”
“我不是怕何叔聽見麽？”
“嘁，你也有今天。”溫蔻唇角嘲諷地一扯。
面前站的，正是她失蹤已久的親哥溫寒。一身西裝革履，穿着還挺像社會人那麽回事兒。
“你找我幹嘛？見過爸媽了嗎？”溫蔻正經問他。
溫寒沉吟兩秒，嘆道：“今兒元宵，來看看你。家我就不回了，你悄悄給咱媽帶個好，我明天的航班飛廣州。”
溫蔻情緒低落地嘟哝：“你至于麽？爸爸那是氣話，你回去跟他說兩句好聽的就過去了。”
溫寒輕嗤一聲，搖頭，“之前每次都是我認錯，這次我不想再順着他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啊……而且爸爸說得也沒錯，你就不能認真地考慮一下他的意見？他要你繼續讀書也不是害你。”
“我從來沒說過我覺得他在害我，是他自己一直那麽認為。但是他所以為對我好的方式，并不一定是适合我的，你懂嗎？”溫寒重重地嘆了一聲，使勁揉她腦袋，“說了你也不懂，乖乖女。”
“你別跟楚狗一樣揉我，頭發都要斷了！”溫蔻擡眼瞪他。
溫寒一掌拍她額頭上，“臭丫頭，楚狗是你能叫的嗎？沒大沒小。”
溫蔻撇嘴，“……還不是跟你學的。”
溫寒：“我是他兄弟，我還比他大。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不懂禮貌？在我面前亂說就算了，別當着人面口無遮攔。”
“……不跟你争，我要回家了。”溫蔻轉身要走。
溫寒拽住她，“等等。”
“幹什麽？”她看着溫寒從挎包裏拿出兩個小袋子，皺了皺眉，“這是什麽？”
“這個是給咱媽的，這個是給你的。”溫寒把黑色的袋子直接塞進她書包裏，粉紅色的放進她手裏，揚了揚下巴，“打開看看。”
“還有禮物？”溫蔻憋着笑睨他一眼，把粉紅色袋子裏的小盒子拿出來，看見盒子上的LOGO和圖案，吓了一跳，“……手機？”
溫寒下巴擡得高高的：“嗯哼。”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我親哥！”溫蔻高興得要上天了，抱着溫寒蹭了好幾下，“你怎麽知道我想要手機啊？”
“我不知道啊。”溫寒一本正經，“過年公司抽的獎品，反正不值幾個錢，就給你玩了。”
“啧。”算了，不跟他計較。
“我提醒你啊，要是不想它英勇就義，在家藏着點兒，別讓爸媽發現。沒收了哥不給你買新的。”
“知道知道。”
“去吧，一會兒何叔該着急了。”
“我走了麽麽噠！”
溫蔻一路上都跟着車載音響哼小曲兒。
何叔：“大小姐這麽開心啊？”
“開心死了！”溫蔻點點頭，“今天過節嘛，當然開心！”
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好寶貝。
*
回到家，溫蔻只吃了兩個大湯圓就溜進了卧室，洗澡上床，藏在被窩裏鼓搗新手機。溫寒的電話號碼已經被他自己早早地存進去了，還設了1號鍵的快捷撥號。
溫蔻玩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麽，從床頭櫃裏找出一個小冊子，把上面記的電話號碼一個一個存進去。
她對着某一個號碼多看了一會兒，猶豫片刻，按下撥號鍵。
漫長的十幾秒嘟聲之後，接通了。
對面傳來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你好？找誰？”
吓得溫蔻立馬挂斷。
難道打錯了？
她對着電話本一位數一位數地仔細檢查了一遍，确定沒錯。
而且她很久以前就給楚骁打過電話……
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是一個女人接的？
溫蔻無比煩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都快想炸了，可直到睡着，也沒想出個結果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