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地心深處
地心深處
謝經年感覺自己又在下墜。
但是這次的下墜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在準備打開銀輝之門，進入現實世界的前一瞬間，熟悉的氣息湧現，被謝經年迅速鎖定。
那個時不時在他耳畔唱rap的詭異存在，似乎出手了。
深空共鳴空間系的能力幫謝經年在平鋪的世界之中找到一個怪異的，突然出現的錨點。
他明白，這是那位存在，不小心，亦或者是故意暴露的坐标。
謝經年沒有糾結，瞬間将自己鎖定那個坐标，準備瞬移過去一探究竟。
空間共鳴瞬移的原理，便是鎖定坐标，然後建立坐标與自己的聯系，達到瞬移到達目的地的效果。
之前的所有目的地坐标都要靠謝經年自己去發放，但是這次不一樣，對方直接為他提供了坐标。
只是這位置有些怪異。
這個坐标，位于地海深處，更下方的地層之中。
一切異樣指向的地殼更深處。
謝經年不想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有預感，地海世界的本質與真相，還有自己與地海世界的聯系究竟是什麽，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在這裏。
而最深處的那位，并不會害他。
幽綠的海水漫過謝經年的身體，他看到海水在他的眼前迅速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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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7已經徹底沉寂。在無邊的幽綠色之中，他在不斷下墜，而且看不到盡頭。
無邊的幽綠色，那應該是覆蓋整片大陸四周的地海。
再往下，将地海取而代之的，是棕黑色交疊的地層。
謝經年看不到自己，在瞬移過程中，他似乎只留下一雙眼睛，觀察自己走過的空間。
棕黑色層層疊疊，他看到嫉妒赦罪遺骨之下的幽深地穴中，幽綠色的粘稠液體如同巨大瞳孔深處的眼球組織，蠕動在一起，卻被銀色的鎖鏈徹底封住，再也無法移動半分。
向着更遠的地方看去，整片地海之下的海床上，似乎亮着無數個深邃的瞳孔。
像是地海凝視大陸的眼睛。
不，它們就是眼睛，擁有獨立意識的，一個單獨個體生物的眼睛。
而埋鯨之地的那一只，只不過是這衆多瞳孔中，最大的而已。
這是什麽怪物？！
在埋鯨之地聽到的心跳聲與呼吸聲似乎又一次出現在謝經年的耳畔。
整個地海之下的海床，恐怕都是某個活性物體的一部分。
謝經年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繼續下墜。
棕色的地層之下，是液體般凝固的高溫固态地幔。
奇異的熟悉感漫上心頭，謝經年總覺得，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墜入地殼深處。
但是這怎麽可能，他明明只是一個……只是一個在聯合政府執政下，過了二十多年順遂人生的普通人。
頂多有點考據的小愛好，喜歡找無臉老賊的茬。
可是那些之前在腦海中不斷閃現的記憶，卻又真心實意地告訴他，他已經忘記的過去恐怕并不單純。
命運的羅網已經織就，沉沉向着謝經年單薄的身軀壓來。
厚重的過去像是不可躲避的影子，貼着他的四肢，操控着他去面對未知且糟糕的一切。
在不知道多長時間的墜落之後，幽綠色逐漸重新覆蓋一切。
謝經年睜開眼睛，伸出手，發現自己不再只是一雙眼睛，終于擁有了形體，那頭不詳的銀色的及肩發，也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的短發，微微染着些許黯淡的黃色。
他活動活動手臂，怔然立在原地，被自己周圍怪異的場景驚到。
凝固的高溫物質環繞之下，一個黑色的半透明空間環繞着謝經年的四周，籠罩起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房子。
在黑色空間的外界，與凝固的高溫物質粘稠在一起的，是一個正泛着漣漪的幽綠色圓形水體。
那水體的液體質感比起地海更為濃稠，呈現半固态半液态的狀況。
下方被某種存在的移動勾起水流，呈現出一種漩渦狀的深邃恐怖。
幽綠色與呈現高溫般的金白色結合在一起，相互滲透。
但比起這幾乎稱得上老熟人的幽綠色，謝經年最感到震驚的，還是水池旁角落裏，堆積如山的，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地層深處的東西。
那是一個非常現代風的辦公桌，上面擺滿了雜七雜八的各種東西，一臺筆記本電腦豎在桌子上，充電器的指示燈還在閃爍，插頭直接插在虛空之中，也不知道充的電來自何處。
在電腦的旁邊，專業繪畫的數位板正亮着屏，旁邊一支姜黃色的數位筆半挂在辦公桌上，看上去就非常的危險，搖搖欲墜。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支數位筆并不完整，從中間開始，上下左右差分各缺失一半，造型怪異至極。
謝經年視線上移，看到辦公桌桌架上排放着的《黯淡地海》周邊。
那是一套主角團三人組加謝的手辦。
無臉老賊的生日會就在最近，為了生日會的準備，《黯淡地海》官方出品了許多漫畫周邊，比如各色徽章，黃黑色自動蝴蝶胸針以及抓夾，角色印象外套，以及第一批主要角色300mmPVC，ABS手辦。
這一套手辦，正是生日會開預售的那一款。
謝經年這才清楚的感受到，無臉老賊的生日确實就在今天。
“嘶——”
謝經年長嘶一聲，露出有些牙疼的表情。
沉默片刻後，他邁開腳步，向那個詭異的辦公桌走去，握住黑色鼠标，手輕輕一劃，點亮了待機的電腦屏幕。
數位板和電腦屏幕上面顯示的，都是畫到一半的漫畫格子。
《黯淡地海》的電子版漫畫原稿。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是謝經年仍然整個人怔在原地。
“怎麽了？呆住了？”
一只蒼白的手搭上謝的肩膀，謝經年正處于精神極度緊張的狀态，聞言差點跳起來給身後之人一拳。
他剛剛轉頭，便看到一張狀若幽魂的臉。
青年穿着一身灰藍色的小鯊魚毛絨睡衣，留着一頭黑色半長發，眼下是厚厚的黑紫色，他帶着一副黑框眼睛，整個人顯得陰郁無比，十分虛弱。
這張臉實在是太過熟悉，熟悉到謝經年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無臉？！”
“blinggo！”
無臉敷衍地鼓了鼓掌，他一點都沒有僞裝自己的想法，端着一杯類似咖啡的東西，擡腿跨過謝經年身邊，坐到電腦桌前，數位筆一揚就開始趕稿。
“已經開始恢複記憶了吧？想知道什麽，現在可以問了，這裏——”
說到這裏，無臉擡起手，手中姜黃色的數位筆點了點上方。
“應該是這個星球，對你來說最安全的地方。”
“這個星球？”
謝經年繼續愣在原地，無臉的這句話，幾乎将他最想知道的那個真相扔在他面前，觸手可及。
“地海是位于地表深處的地下海洋……那地表，那地表……地表難道……”
地下的世界是地海世界，那麽地上呢？
地上又是什麽？
“就是你想的那樣。”
無臉沒有轉頭，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數位板上，他畫畫速度極快，筆端一顫，一幅幅畫稿便如流水般出現在他的手下。
似乎不需要思考，畫面草稿便已經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而無臉所做的，只是将它們一一烙印下來。
恐怕這就是無臉老賊更新如此迅速的原因。
“我明白了……地表世界……就是我原來的世界是嗎？”
謝經年閉上眼睛，咬着牙将這句話喊出。
他之前耳邊莫名其妙出現的那些話，确實都是無臉所說。
為什麽那麽多漫畫，487偏偏選擇了《黯淡地海》，為什麽地海世界真實的要命，為什麽地海世界發生震動的時候，可以影響到現實……
這一切現在都有了答案。
因為地海世界，就在藍星的地下深處。
現實世界與地海世界，就在藍星之上，在同一顆星球之上。
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前，地海世界的人們，曾經也生活在地表。
否則為什麽恒升的母親會知道月亮與太陽？
而且無臉老賊之前時有時沒有的情況也可以解釋。
無臉的本體根本就不在地上世界，而在深處于地下無法想象深度的這個空間裏。
地表世界的漫畫作者無臉，只是這位本體投射在地表的投影而已。
“不，地表是你原來的世界，但是你呆的更長時間的世界，在這裏。”
無臉擡起頭看了謝經年一眼，那目光裏包含着許多東西，敬仰，惋惜，悲哀，與久別重逢之後強行壓抑的喜悅，它們複雜地交織在一起，像刀子一樣拉扯着無臉的心髒。
“世界意識幫你保存的異能已經交還給你，過去的你的記憶還在這裏，如果想要拿回去，我随時可以交給你。”
謝經年身體瞬間僵在原地。
被他一直故意忽視的那些怪異細節此時漫上腦海。
為什麽他對地海世界那麽熟悉，為什麽他自然而然的敢僞裝深空主級使者，為什麽他在面對賽特時身體條件反射先發制人，為什麽從487那裏兌換來的能力就像自己的一樣上手自然，為什麽代表深空的鳥雀與自己對話時沒有任何破綻……
為什麽，他從始至終，在不知道地海世界是漫畫世界時，也無法将地海世界當做漫畫來看待。
因為他本來，就與地海世界有着深到可怕的聯系。
而那些共鳴，不過是他本來便具有的能力。他只是把這一切取回來而已，自然上手迅速。
之前謝經年還可以故意欺騙自己，這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只是因為海馬效應，只是因為自己做《黯淡地海》考據過于沉迷……
但是現在，無臉的一句話擊破了謝經年的所有僞裝，讓他無法再對那些疑點視而不見。
是，從來到地海世界開始，謝經年就對地海世界有着一種，近似于怪異的歸屬感與責任感。
而知道這一切的無臉……
“你……到底是什麽？”
謝經年看着無臉，突然感覺與他亦敵亦友，鬥智鬥勇數年的這位青年漫畫家如此陌生。
既然地表世界的那個青年漫畫家并非無臉的本體，那麽可以将自己投射于地表世界制造分身，并且以全知視角記錄地海世界所有故事的無臉，究竟是什麽？
不論他是什麽，反正絕對不是正常的人類。
謝經年因考據到的真相背部發涼。雖然他對無臉有着一種怪異的熟悉感與信任，但是無臉背後蜂擁而至的問題仍然讓他感到無所适從。
487與無臉老賊究竟是什麽關系，真實地存在于藍星的地海與深空，又會對地表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
而他自己……之前在地海世界，真的是深空主級使者嗎？
看上去有些陰郁的黑發青年擡頭，看着謝經年，眸中微光一閃，突然笑了起來。
“真是沒想到，你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我還以為你會先選擇取回你的記憶——”
無臉笑了兩聲，見謝經年面容凝重地盯着他，漸漸收斂起嘴角。
“咳咳，那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無臉，漫畫家無臉，《黯淡地海》的作者，也是真正的’作者’。”
“同時——”
說到這裏，無臉又露出了之前那樣悲痛又懷念的表情，在經歷數百年的黑夜之後，故人終于相逢。
“也是五十年前，你最好的朋友，吳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