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命運石鏡(19)
命運石鏡(19)
恒楠他們被送去進入空間裂縫前所處的位置,瑪門與蘇薪失去意識,現在沒有人,能夠阻止利維納斯和凝星的決心。
利維納斯與嘆息之牆的人們将面對地海回光返照般的憤怒,而留在明晨之城的凝星,将在深空進入休眠期之前,負責讓祂死機更長時間。
明晨之城外的荒地,最後的送別之時已至,利維納斯與凝星都顯得異常沉默。
這種沉默不僅因為墜入時間間隙的謝經年未知的結局,也不是因為将要面對的嚴峻形式。
“你還有多長時間?”
利維納斯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異常溫柔,溫柔的像是春日潋滟的水波。
“呼——”
凝星長出一口氣,少女的雙目已盲,周旋的風成為她眼神的雙眼,她的風看着利維納斯,用同樣溫柔的聲音回應道。
“以後的測繪工作,向地表傳遞地海檢測信息的工作,恐怕要交給失去嘆息之風,擁有她代理人共鳴的艾俄羅娅了。”
她聳聳肩,做出一個平日裏絕對不會做,但是頗有謝經年味道的動作。
凝星把謝經年的神态學了個十成十,利維納斯沒忍住,最終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別笑,你也一樣。”
凝星看着利維納斯手上蔓延的幽綠色痕跡,斷絕之剪剪不開地海的污染,她的副隊長,分明是将地海對隊長的污染強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這樣的污染無法被抵禦,就算是表現出極強地海适應性,他們的姐夫——跟随恒楠下到地海的愛人德斯萊也做不到。
凝星用自己占星的能力和半條命做橡皮,擦掉了規則最後的,被固定的結果。
利維納斯用盡理性一生的私心,将謝經年身上的地海污染轉移,并且剪掉了地海與深空的戒備,配合聯合政府的應援,一招制敵。
如果沒有利維納斯剪開地海與深空的注意,沒有謝經年将兩位的主意識拉入時間間隙,暫時拖住,吳廉絕對無法将兩位降臨者同時拉入糟糕的狀态,打了祂們失去主意識的老舊本體外殼一個措手不及。
本體已經被固定,現在就算地海與深空的主意識掙脫時間間隙回去,也無法改變被控制的結局。
長袍的青年與纖細的少女向着前方走去,在晨昏之環的閃耀之下,每一步走過的,都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剩餘生命。
凝星沒有送利維納斯很遠,因為她也有自己需要去走的路。
利維納斯一個人趕往他一手搭建的小鎮艾塞克斯,赦罪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嘆息之牆便近在利維納斯的眼前,在嘈雜混亂的戰場的遠方,是數不清的,密密麻麻連成一片黑色的地海詭妖,與眼睛。
地海的眼睛,地海的分身,地海離開地心重新回歸的欲望。
深藍長發的青年發尾逐漸蔓延出水波般的泡沫,他那雙銀藍色的眼睛,逐漸褪去人類的瞳孔形态。
利維納斯在降臨地海世界之前,為了更強的實力,将自己與異常006幽靈鯨融合捆綁。
幽靈鯨對于海洋環境有着可怕的可操作改變性,利維納斯忍着與異常結合的痛苦,等待許久,為的就是這一刻。
嫉妒赦罪一步一步走上艾塞克斯最高處的海蝕崖,他看着腳下已經變成黑色的地海,露出無奈的笑容。
利維納斯向前一步,整個人如飛魚入海般,墜入幽綠的水波之中,泛起微小的浪花。
随後,那浪花不斷擴大,變為深藍色的海流,已海蝕崖為起點,向着地海海域的深處迅速擴散,猶如神跡。
五百年前最終的結局在艾塞克斯寫下。
嫉妒赦罪帶着他的聖所,雖然失去地表記憶,但是仍然沒有忘記那些最美好品德的眷屬們,一同在那座最高的海蝕崖之上,在海風中,走向幽綠的地海。
神明創造出利維亞作為自己墳墓的守衛者,随後化為白骨之鯨,沉入海底。
地海的眼睛在埋鯨之地的封印下開始閉合,地海詭妖的數量也不再鋪天蓋地,呈摧枯拉朽之勢。
地海的人們終于得到了喘息之機。
他們顫抖着向着嫉妒赦罪的神跡,雙手合十。
所有的信徒在瞬間感受到難以遏制的悲痛。
可怕的信息環繞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他們的神明,從此将再也無法庇護他們。
與此同時,空之亡骸之下,旋轉的卷雲之中,凝星憑着風,走上深空的城宇。
沒有人知道,在天際的銀色鳥雀雲霧核心深處,是一座機械構成的城市。
凝星穿過鳥雀形的雲霧,看着這座因為聯合政府應援攻擊而變得靜寂的,但仍然有數不清銀色鳥雀飛舞的機械城市,伸出了她的手臂。
命運所視的星光從她的手中綻放,她的手臂張開,仿佛在漆黑的空中城市中,憑空編織出一片璀璨的網。
風帶着星空從地表而來,吹過一切,堅韌柔軟,不可磨滅。
她篡改了命運,但是并不想反抗自己的未來。
凝星作為聯合政府異能局最強的占星測繪師,可以從星穹的排布中看到一切。
有一個秘密她從來沒有勇氣告訴自己的隊長,哪怕是那天在明晨之城高樓的天臺上,她欲傾訴的話語也被謝經年阻止。
作為聯合政府異能局最強測繪師的她的師父,作為她曾經信仰的師父,并非什麽大義凜然的聖人。
凝星的師傅于星空中看到星之女降生的未來,三大極端異能之一的幽靈柰會在他最寶貴的徒弟身上覺醒。
星光象征着希望,象征着美好,卻也象征着,不可磨滅的危險,于黑暗未來中的燈。
在所有光芒熄滅的時候,星光必須撐住。
無論遭受什麽,經歷什麽,星光都必須撐住,不能放棄,不能動搖,甚至不能有所怨言。
凝星的師父是HDP測繪組的領導者,同時也是最強的占星測繪師,他從星空中看到異常信息的同時,也看到了未來的一切。
在黑潮洶湧,銀夜降臨之刻,星光會黯淡多次。
最終是明是滅,就算是凝星的師父,也無法看清。
那怎麽行呢?
凝星從小被她的師父養大,二人名為師徒,其實已經算是父女。
那怎麽行呢?
凝星的師父沒有女兒,他将凝星與凝棠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視如己出地捧在手心裏,生怕自己的寶貝徒弟們受到什麽危險。
但是幽靈柰卻在消失數百年之後的降臨之刻,選擇了凝星。
那樣布滿荊棘,無望的未來,憑什麽讓他的徒弟去承擔?
他的徒弟,只要當一個測繪師,一個不需要站在最前方承受一切災難的測繪師,相對幸福地度過一生就好了。
就算要承擔HDP的責任,也不能承擔這樣沉重的責任。
于是凝星的師傅做了一件堪稱瘋狂的舉動。
他調換了凝星的異能,在凝星覺醒異能之前,将幽靈柰覺醒的可能從她的身上剝離。
災難将至,沒有人會過的痛快,但是凝星的師父,并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在未來過的如此痛苦。
那樣的痛苦,就連死去,對幽靈柰未來的承擔者來說,都是一種休息。
于是失去宿主的幽靈柰,選擇了靈魂同樣璀璨的謝經年。
而凝星的師父,也因為換掉異能這樣巨大的因果報應,死在那場儀式裏。
在過去歲月的時光裏,站在墓碑前的凝星雖然不齒師父的做法,但她卻是最沒有資格去職責師父的人。
因為她是受益者,是既得利益者,如果不是為了她,師父不會調轉她的異能,只為了讓她未來過的不那麽辛苦。
于是在師父葬禮之後,原本對什麽都秉持一種無所謂态度的凝星向精英隊提出了申請。
不是賭氣,不是少年意氣,只是為了她內心的愧疚而贖罪。
幽靈柰這樣重要的異能,一旦覺醒,必然會被HDP納入精英隊伍中,甚至是……精英隊的隊長。
時間徑直向前流動,不在意任何人的執拗與意志。
凝星如願以償加入精英一隊,并且在與想象中的嚴肅并不符合的歡鬧氣氛中,與黑發的少年不期而遇。
他笑容燦爛,擁有銀色水晶般的異能,并且檔案被列為機密,以刷新記錄的年齡,成為精英第一支隊的隊長。
謝經年……
凝星咀嚼着這個名字。
在那時被愧疚浸染的她并沒有想到,這個名字,以及它所代表的人,居然能用如此璀璨的靈魂,将她一向刻在座右銘裏的“自保為先”盡數挖去。
璀璨的意志猶如燭光,明亮粲然,将周圍所有人的思想在共鳴中同化。
在空之亡骸中拉開星光的那一瞬間,凝星終于找到了她一生想要為自己這張白紙畫上的東西。
生命的最高價值是活下去。
比最高價值更高的境界,是一個生命,願意為了更多的生命活下去,違背生物刻在基因裏的生存原則,站出來。
就像隊長那樣。
凝星看着深空被限制的本體——這座巨大的機械城市發怒,看着銀色鳥雀亂舞,看着晨昏之環在這樣的巨大波動下碎出細微的碎片。
她計算過距離,榨幹失去占星能力的自己的最後價值,所産生的力量并不會危急到晨昏之環。
她的生命已經很短了,利維納斯也是。
地海與深空現在如此地虛弱,于是他們選擇了更好地離開這個世界,為後期地海人們的生活,與地表同胞的安全,上一層保險鎖。
凝星的身體化為空之亡骸外層的風暴,金色暖光般的碎星裂開,目盲的少女用風作為眼睛,看着阿斯莫德大陸最斑駁的人跡。
明晨之城,人類的奇跡。
不舍的情緒第一次漫上她的心頭,自認為本性涼薄的少女在消散之前,終于将一切明悟。
她是懦弱的,虛假的,曾經的真正的星星。
但如今,天穹之上的月亮已經變為黑色,那就由星星來将月亮控制,守護夜色。
恒楠,瑪門,蘇薪,與艾俄羅娅……還有姐姐。
請不要為了她與利維納斯悲傷,因為在死亡的最後盡頭,她與利維納斯都只會笑着。
光芒璀璨,一切畫面定格于空之亡骸外層的風暴。
他們将血澆在一起,希望将絕望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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