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悲傷的故事
悲傷的故事
時光的洪流向後倒推而去。
在東海第一次顯露異常的時候,恒楠與自家隊長謝經年一樣,向阿斯莫德提交了志願申請書,申請調到東海中心島進行對異常的圍剿。
這次東海的異常整體十分怪異,大面積集中地出現平日裏好幾個月才會在全世界範圍內出現一兩次的高級異常,阿斯莫德雖然對于東海尚存觀望态度,但是目前的局勢的确較為糟糕,不是東海中心島的駐紮異常可以處理的。
于是恒楠與謝經年,瑪門三人一同趕往發送求助信號的東海中心島,接受了當地面對大部分高級異常的局面。
在布滿異常的海洋裏,恒楠手中冰鐮刀一閃,大面積的海洋被她的異能凍結,在猙獰可怖的觸手群裏,恒楠撈出了一個瀕死的男人。
一個自稱德斯萊的綠瞳男人。
恒楠永遠都忘不了,她與德斯萊最初相見的那一刻。
男人有着一頭黑色的及腰長發,如海藻般凍結在冰雪之中,他閉着眼睛,仿佛于被觸手異常怪物染為幽綠的海水中沉眠。
後來的故事很是爛俗,被救的人無以為報,失憶又不知道自己的來處與歸處,德斯萊半是開玩笑的說:要不那我以身相許?
恒楠燦笑一聲:“那你可要給我做牛做馬。”
胡麻發的女人潇灑恣意地背着自己那把巨大的冰雪鐮刀,黑色的瞳中映出天邊璀璨的晚霞。
冰雪質地的鐮刀鋒利又通透,在陽光的映照一下,轉射出五顏六色的輝光。
太陽已經西沉,空白一片猶如白紙的德斯萊看着背光的恒楠,恍然間覺得面前的人,如光一般耀眼。
藍星的太陽落下了,但是他的世界的太陽已經升起。
德斯萊自認為是個行動派,認識到自己的心意之後,第二天就跑到謝經年的寝室裏殷切敲門,開始打探恒楠的愛好。
然後被謝經年一腳踢了出來。
但德斯萊并沒有氣餒,他在謝經年的門口躺了一會兒,便一個鯉魚打挺飛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埃。
既然謝經年這位隊長不告訴他,那他就把世界上的一切都送給恒楠。
他有如此多的時間,總能夠找到恒楠喜歡的東西。
一切都變得如此順理成章,德斯萊從那之後便日日來到恒楠宿舍樓下送禮物,雖然被恒楠次次明确拒絕,但是德斯萊毫不退縮,繼續向着自己腦海中的愛情發起沖鋒。送的連HDP的門口大爺都對他眼熟到不行,因為他的執着而幫忙開個進入HDP的後門。
在命運的溝壑之下,沉島計劃開始被HDP政府執行。
德斯萊在知曉真相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恒楠一同沉入地底。
“沒必要。”
恒楠看着德斯萊一本正經的樣子,一時氣不打一出來。
“怎麽沒必要,我說過,你去哪裏,我就要去哪裏。”
德斯萊眨了眨眼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死拽着跟着東海中心島一起沉了島。
在阿斯莫德大陸,德斯萊甚至在生死之際覺醒了異能。
熔岩一般的火系異能。
他與恒楠一手建立了極北冰原墨提斯這座庇護所,專門庇護在戰鬥中流離失所的,不被人所接納的殘缺人們。
他們或是在災難中失去肢體,五感缺失,或是被地海與深空的污染污染一半,但還保留着人類的意識。
在恒楠的帶領下,極北冰原如同桃源一般,在世界的暗處,綻放着溫馨的色彩。
無論你是誰,只要走投無路,就可以得到悲傷赦罪的庇護。
悲傷赦罪的宗旨,便是将所有悲傷冰封,讓世界不再有悲傷。
德斯萊因為跟随着恒楠一同戰鬥,再加上名字的諧音,也被悲傷聖所的信徒們尊為絕望赦罪。
他看着耀眼的恒楠,被遵為神明的耀眼的愛人,于是也寫下了這樣的宏願:他存在的意義,便是讓所有絕望熔毀,讓世界不再有絕望。
但是,在天穹傾毀,地海垂倒之後,愛人的隊長在無盡的時間與空間中墜落,凝星與利維納斯也相繼離開。
混亂的世界裏,德斯萊絕望的發現,自己的存在,就是絕望本身。
他是德斯萊,是絕望赦罪,也是地海的使者。
他的名字就是絕望的諧音,這并不只是一個巧合。
那些災難之後聚集在極北冰原的鳥雀,明明就是沖着他而來。
就像謝經年是被深空青睐的容器一樣,他是地海主意識為自己選擇的最佳容器。
地海被嫉妒與擁有作者權柄的無臉壓制,深空被凝星與謝經年打入休眠狀态。
但是它們的主意識并沒有消散。
地海與深空擁有奇特的特性,它們可以将自己劃分為無數統一于主意識運轉之下的部分,只要有任何一部分沒有被銷毀殆盡,主意識就可以在那裏重生。
深空的主意識便是它的主腦,在墜入地表之時,因為地海的暗算而被剝離,附着到一個普通小女孩身上,變成謝經年的妹妹,謝累月。
而地海的主意識……
德斯萊按住自己的胸膛,那裏面一顆血紅色的心髒跳躍着,并且逐漸被染上幽綠的顏色。
真是糟糕……
明明地海與深空剛剛因為第一支隊的犧牲沉寂幾年,明明他與恒楠的孩子恒升才剛剛出生。
明明……美好的生活就在他的眼前,觸手可及。
但是……
但是正因為美好,所以他想要選擇守護。
德斯萊咬着牙,選擇了去面對自己的命運。
地海已經在他的腦海中蘇醒,并且試圖将他的身體徹底占據,于阿斯莫德大陸之上重生,掙脫無臉的約束。
撕裂般的意識讓德斯萊幾乎在朦胧之刻忘記自己的身份,他只是為了欺騙,他想要殺掉恒楠……
不,他明明,那麽深愛着恒楠。
不能再這樣下去,貪戀一時的溫暖了。
德斯萊最後一次看着恒楠的背影,看着墨提斯這座他與恒楠一起建造起來的世外桃源,然後轉頭,頭也不回地向着地海走去。
深空與地海離開之後留下了無盡的污染,這些污染光靠傲慢與恒楠支撐,根本無法克服。
于是德斯萊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将一切自顧自地劃為騙局。
然後變為熔岩,在極北冰原之下,作為錨點,錨定着那些污染。
恒楠裝作不清楚的樣子,用那把驚豔他的鐮刀,和從軍會調來的聖所空行舟,機油人類科技的結晶,親手殺掉了自己的愛人。
愛人的血流淌在冰原之上,混着悲傷的淚水,凝為伊斯基河。
這是她選擇的路,她自然要為她的愛情負起責任。
只是……好冷啊。
冰雪的神明跪在雪地中,抱緊了自己。
但恒楠根本沒時間悲傷,紛至沓來的一切将她的悲傷擊碎,在地海不甘的咆哮之中,凝星曾經留下的命運石鏡碎片閃耀奪目,從那裏,恒楠知道了一個預言。
一個關于最終結局,關于末世的預言。
一個關于未來的預言。
還有一條,來自凝星的,關于未來,關于命運之輪的,并不完整的推測。
在熔岩沉入極北冰原之際,以德斯萊地海使者的身份向地海順藤摸瓜,一個機會于此刻閃耀。
地海的光輝已經從瀕死的德斯萊身上轉移,在當時尚且年幼的恒升身上閃爍,那時尚是嬰兒的恒升成為第二任地海使者。
地海的主意識像是在用實際行動嘲諷着恒楠的天真與可笑。
但恒楠沒有退縮。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凝星留下的信息,豪賭一場。
而在生命最後時刻的德斯萊,也毫無保留地選擇支持愛人的任何決定。
他們明明那麽了解彼此,卻為了彼此未來可以活在一個更好的世界裏,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犧牲。
在離開之前,德斯萊特意利用地海的力量,将恒升的時間靜止。
傳火之冠的力量過于強大,從恒升出生的那一刻,便選擇了他。
但尚且年幼的恒升根本無法支持這種選擇。
異常004月亮之所以是以寶石的形态被收容,是因為被月亮這一異能選擇的人類宿主,在被選擇的一瞬間,就被月亮吞噬,濃縮為一塊晶體。
傳火之冠比月亮的性質更暴躁頑劣,只會以更快的速度将恒升毀掉。
與月亮和傳火之冠相比,謝經年的幽靈柰可以正常使用,完全是因為凝星的師父在轉移因果時,陰差陽錯地替他背負了代價。
恒升只是嬰兒,再加上地海的影響,他能活下來的概率微乎其微……
于是德斯萊與恒楠聯手将恒升的時間凍結,極北冰原和墨提斯将由白風看守,直到傳火之冠被恒升徹底适應,控制為自己異能的那一天。
也就是十年前。
恒楠并沒有放棄恒升,她為恒升考慮好了一切,專門劃分出一道意識,從十七年前恒升恢複意識,一直到十年前這段時間裏,照顧恒升。
直到十年前,神明的力量也無法支撐,恒楠留下的最後身影消散,律法貴族抓住白狼的休眠期,與空之亡骸教團聯合,在墨提斯遺址放肆搜索,只為從中尋找更多關于末日的線索。
十年前,墨提斯的最後痕跡也被律法貴族收割殆盡,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墨提斯這樣的,沒有爾虞我詐,所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同童話的世外桃源。
恒升也以一個孩童的身份,踏上了颠沛流離的冒險之路,成為他并不想成為的,所謂主角。
恒升眼前的記憶與謝經年得到的回憶莫名重合在一起。
恒楠保留下這份記憶,不光是為了給恒升一個交代,也是為了告訴她可能回來的隊長,一個信息。
為了一個凝星留在命運石鏡碎片裏的可能,為了可以達成最美好夙願的一個可能,他們都願意毫不猶豫地為其犧牲。
因為他們都相信,謝經年一定會回來,并且一定會成功将凝星推測中的可能變為現實。
到那時候,一切都将被逆轉,所有的犧牲,都不再存在。
他們願意為了隊長,賭這一個可能。
在絕望事件之後,白狼被餘波擊入地海,搖曳枝葉的吟游詩人将濕漉漉的白狼撈起,啧啧兩聲:“真是可憐。”
白風被尤加從地海中撈起,正是這一次機緣巧合,二人從此産生合作。
不遠處的冰雪之中,黃黑色蝴蝶翻飛的屏障內,謝經年扶住自己的額角,他根本沒有靠銀輝之門離開,而是留在不遠處,等待極北冰原的異變。
恒楠果然給他留了消息。她回饋而來的記憶已經清晰,謝經年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可以在那樣的遭遇之中重新活過來。
哪怕是幽靈柰,也只能幫助他在時空縫隙之中不死,而無法将他從時空縫隙夾縫中救出。
德斯萊與恒楠,為了救他,也為了徹底壓制地海的主意識,為了真正地控制污染,凍結影響了時空縫隙的入口。
于是被放逐的靈魂得以複蘇,于地表之上重生,與謝累月一起被一對平凡普通的夫妻收養,簡簡單單的度過二十多年幸福的人生。
這二十多年幸福的人生,可以凝集他破碎的靈魂,修複他的傷勢,并且讓他在與深空的拉鋸中,更好的保證本心。
還真是費心了……諸位。
謝經年看着如鵝毛般墜落的大雪,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