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過去的舊影
過去的舊影
利維納斯過于理性,當時艾塞克斯的糟糕情況也沒有機會讓利維納斯實現自己的私心,為歸來的隊長留下一扇門扉。他只來得及将利維亞創造出來,便化身為埋鯨之地,從此變成地海中微小的藍色泡沫,在地海的波濤中碎成片片光影。
但是恒楠不同。
恒楠是與恒升一樣,徹徹底底的理想主義者,她所堅信的事情,必然要去做到。
在空間裂縫事件結束之後,深空與地海陷入暫時的沉寂,她有時間去完成這樣的布置。
恒楠不相信自己的隊長會真的泯滅于時空間隙中,再無離開的可能,即使命運石鏡已經碎裂,他們再也無法以人類之身進入時空間隙,謝經年的結局,幾乎已經注定。
恒楠最終還是為謝經年留下了極北冰原的權限。
也許不止謝經年,以恒楠的性格,她絕對會為第一支隊的所有人,都留下一定權限。
畢竟她一向希望自己一手建造的極北冰原,能在未來無法觸及的某個時刻,幫到她的隊友。
她的……戰友。
你到底是誰?
對這個問題,看着那銀輝一般的共鳴,或者說異能。
白風突然明白了。
曾經擁有銀輝一般的異能,與空間相關,并且被恒楠承認的人,怎麽去想也只有那一位。
那位曾經幫助恒楠将他從極點收容的HDP隊長。
白風的手頓了頓,随即還是做出攻擊的姿态。
既然恒楠相信她的隊長,那他也相信恒楠的選擇。
如果是這位隊長的話,想要命運石鏡,并且暫時站到深空的那一邊,那麽一定都有他的道理。
既然如此……白風暗下決心。
那就看看這位将他收容的HDP,到底想要幹什麽吧。
畢竟就算是異常,也是想要有家的。
深空與地海想要毀滅的可不是人類,而是整個藍星。
白風很喜歡極點的氛圍,很喜歡藍星的冰雪。
所以他不能接受,藍星被星際怪物吞噬這樣的結果。
就算是生來就需要被收容的異常,也是需要栖息地的。
而且……那可是恒楠的決定。
既然是恒楠的決定,那他必然要盡全力相助,要不然等恒楠萬一哪一天回來,他的甜點就都沒有了。
冰雪徘徊成風的形狀,形成巨大的牢籠,向着黑袍使者沖去。
白風決定,他将與這位隊長,一起演一場戲。
那些水晶般的光刺與白雪混合在一起,對方也擁有着極北冰原的權限,白風根本無法憑借場地的優勢将穹壓制,原本一開始略顯的優勢也蕩然無存。
失去悲傷赦罪對極北冰原的權限壓制敵人,白風就算加上他能使用的部分本體力量,也不過是天災級二段的存在。
雖然強大,已經位于阿斯莫德大陸的頂端,但是面對深空使者那鬼魅般的異能,也依舊不是對手。
冰雪的囚籠已經成形,眼看即将要把搶走命運石鏡的狂徒留在雪地裏。
但是跨越白雪,銀輝也正在閃爍。
那些隐匿于白雪之中的光刺凝聚成一扇門扉的形狀,并且已經打開。
只要無法絕對壓制,空間的異能可以在任何地方打開任何有着标記的門扉。
“太可惜了,就算是過去的悲傷赦罪也無法将我困住,你這個半吊子,還是……太年輕了點。”
深空的使者假意嘆惋着,像是在故意激怒白風。
“狂妄,你這個深空的人偶——”
白風冷着臉,冰凝結為長柱,向着穹的方向刺去。
穹聽到這個稱呼之後,嘴角勾起的笑意卻越發明顯,像是在稱贊白風的上道。
“早知如此,就應該在艾塞克斯,和懶惰一起将你留在那裏。”
白風哼了一聲,他裝作艱難的樣子,試圖操控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超越空間,追上空間,将命運石鏡留下。
但是冰雪終究沒有凍住空間,穹向下倒去,自主地墜入下方的銀輝之門。
菱形旋轉,扭曲,瞬間化為銀光點點,融入大雪之中。
一切聲音都沉寂在風暴的怒吼聲裏。
“……可惡。”
白風深吸一口氣,命運石鏡已經被空之亡骸教團帶走,面上不甘一閃而過,仿佛在痛恨自己終究是沒能很好地完成與悲傷赦罪的約定。
懶惰代言人于五百年前死亡,于是神明僞裝為自己的代言人,替信徒行走在世間。
悲傷赦罪于五百年前死亡,于是代言人僞裝為神明,以狼群為聖所,行走在極北冰原。
宿命兜兜轉轉,向他們這些少有的,尚且保留來自地表記憶的人,施加無數的惡意。
命運石鏡的碎片已經被取走,結局無法更改,接下來的劇本将由那位隊長編寫,白風将此事扔在一邊,迅速轉身查看恒升的狀态。
冰原白狼已經将恒升團團圍住,有擁有嘆息之風的風小小在,恒升至少身體傷勢上不會出什麽大的問題。
但是其他地方……就難說了。
“恒升情況怎麽樣了?”
白風皺着眉扒開擠成一團的狼群,被狼王扒開的兩只冰原狼露出驚訝的類人神情,對視一眼,随後自動滾到另一邊,讓出足以讓白風通行的路,身後的尾巴和觸手搖成一團。
墨提斯廢墟的暴風雪随着白風的動作停住,周圍的氣溫開始緩慢上升。
“他……皮肉傷基本已經痊愈,但是仍舊無法醒來。”
風小小神情凝重地看着恒升,少年皺着眉,昏迷不醒,那道橫貫胸口的傷看起來十分奇怪,而且沒有傷到任何要害,用嘆息之風治療起來,堪稱得心應手。
那個人……那個身着黑袍的人……
風小小心中開始懷疑。
作為深空使者,他根本不可能犯這種錯誤,要麽是深空并不想讓恒升現在就死,要麽是他……刻意留手。
“無法醒來?奇怪……”
白風蹲下身去,卻敏銳地感受到周圍異常的溫度。
利維亞作為同樣的水系共鳴擁有者,顯然也有所感應,不舒服地皺了皺眉。
在恒升的身下,厚厚的白雪肉眼可見地迅速融化,仿佛有看不到的熱源,正在擴散。
“什麽情況?”
風小小連忙站起身來,短短幾秒之內,恒升周圍的溫度已經燙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像是有所應召,随着恒升身上的異變,整個墨提斯廢墟周圍,冰雪也開始迅速融化。
多年堆積的冰雪也無法抵抗傳火之冠的力量,墨提斯廢墟的地表,紅色與白色斑駁相間。
就像十幾年前的那場災難降臨之時一樣。
地下沸騰的熔岩開始吞噬地表,白風強行布下冰層,卻仍然能聽到那可怕熔岩在吞噬土地的聲音。
一切都在被融化。
除了恒升。
傳火之冠……
白風突然意識到面前的情況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是傳火之冠。
可以燃燒一切,将一切吞噬的傳火之冠。
悲傷赦罪的氣息從那些冰雕塑像之上浮現。
恒楠早就在那些塑像上留下了限制,只有被極北冰原承認之人來到這裏,命運石鏡的碎片才會顯現。
恒升與穹的戰鬥波及到那些冰雕,二人擁有的權限将其中的命運石鏡碎片放出。
被放出的并非只有命運石鏡的碎片,還有傳火之冠的一部分。
被恒楠刻意從剛出生的恒升身上剝離出來的一部分傳火之冠。
白風感受着恒升周圍綻放的灼熱,地下的熔岩蠢蠢欲動,他的冰層只能勉強與之抗衡。
還有……
在限制地底熔岩的冰層碎裂之際,一道朦胧的光芒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光芒有着熟悉的色彩,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冰雪環繞。
紮着高馬尾的女人從冰雕叢中凝聚出半透明的身影。
她出現的那一瞬間,地面的冰雪又迅速開始凝結,與熔岩相對抗。
那是恒楠留下作為保險的一抹意識。
寒意将恒升的身體包裹,在風雪之中,逐漸被冰冷拉回意識的恒升,似乎久違看到了母親的笑容。
從他身上泛起的最後幾絲幽綠色被地層之下的熔岩吸收,這一次出現在他身邊的熔岩與冰雪,對恒升來說都不冰冷灼熱,甚至有些溫暖。
溫暖到令人心痛。
“那是……悲傷赦罪?”
利維亞看着那道半透明的人影,利維納斯留下的記憶讓他一眼便認出那人影的身份。
高高紮起的及腰馬尾特征實在是過于鮮明,讓人根本無法忘懷。
“悲傷赦罪……”
風小小雖然之前已經意識到恒升特殊的身世,但是現在一切都清楚的展現在她的面前,她還是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恒升居然是悲傷赦罪的孩子?
但是這又是怎麽回事?
如果悲傷赦罪真的如那位深空使者所說一樣早就隕落,那恒升記憶中的母親又是怎麽回事?
而且……
恒升所接受的傳火之冠力量,似乎更濃了。
風小小擔憂地看向恒升,她第一反應并非恒升會因為傳火之冠的歸位變得有多強,是否強到可以幫助他們對抗深空與地海,而是擔心他會不會出事。
利維亞也一樣。
他們都有着相當幼稚,但也相當單純的想法。
恒楠的意識幫助恒升取得傳火之冠第三分之二的力量,她的雙手輕拂過恒升的面頰,胡麻發色的少年蘇醒過來,他緊緊抓住那抹意識的幻影,幾乎要哭出來。
“媽媽……”
那雙幽綠色的眼睛裏已經全是淚意。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近十年一個人的颠沛流離,對律法貴族的恨意,對失去朋友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無力,對命運石鏡中所觀看到的人類過去的壯麗,現在在母親的面前,全都變成濃濃的委屈。
再怎麽說,他也只是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就算成長迅速,就算變成傳火之冠的宿主,就算擁有越來越強,強到近乎可以匹敵母親的力量,他在與母親短暫相聚的時候,也只能強咬着牙,将悲傷隐藏于心頭。
畢竟恒升意識到,母親的狀态……甚至并不能稱之為存在。
他和母親相會的時間,恐怕只有很少很少。
“……恒升,我的孩子,對不起。”
恒楠透明的手指細細描摹過恒升的眉眼,似乎想要在消散之前,記住恒升長大後的樣子。
“你已經,這麽大了啊……”
無聲的低語在恒升的耳畔響起,恒楠的影子将恒升擁入懷中,就連極北冰原吹襲已久的暴風雪,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滞。
過去的記憶在冰雪中綻放,無可奈何的選擇被揭露在恒升的面前。
在利維納斯與凝星犧牲之後,那支小隊只剩下了恒楠,艾俄羅娅,瑪門與蘇薪。
地海與深空的主體被暫時封印控制,但是戰鬥尚未結束,它們不甘的怨念與伸出的名為污染的觸須越來越嚴重。
在與污染相搏鬥的時刻,恒楠意外地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謝經年當時在海洋中看到的,形态怪異的德斯萊恐怕并非地海的拟态。
在沉島計劃時,因為深愛而追逐着她一起趕往地海世界的愛人,似乎有着另外的特殊身份。
與悲傷赦罪一起戰鬥的絕望赦罪,在地海的污染中逐漸顯露真實的本質。
他是地海的使者。
地海的,第一任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