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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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大皇子身邊沒有別的侍妾,只是因為不想,而不是不能,如今他選擇要有侍妾,徐氏也無法話可說。

确實也是正常的,不論是國公府還是京師裏其他權貴之家,哪家的老爺少爺都是有通房侍妾的。

理智告訴徐氏她不能再鬧下去了,大皇子做的沒錯,既然皇上都覺得大皇子應該有別的女人伺候,她還能怎麽辦?

可是……

明明皇上自己眼裏只有姑姑一人,十多年了專寵貴妃,他能那麽做,為什麽就容不下大皇子如他一般呢。

“阿霞?你不要怕,父皇對你沒有不滿,我也永遠不會讓別的女人越過你去,只有你我夫妻一體,與我共享一切尊榮。”

劉承瑞看着徐氏精神還是不太好的樣子,眼淚依然流個不停,擔心的攬過她安撫着。

縱然他沒有就即将被封太子表現出太過驚喜的情緒,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今日聽到皇上的話後,劉承瑞心中還是有着不小的沖擊。

知道前面那個位子遲早是自己的是一回事,但是親口被父皇承認了,自己終于達到他的期待,成為他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劉承瑞第一時間想和徐氏一同分享這份榮耀和喜悅,當初指婚後就有傳言他即将被封太子,關系不錯的勳貴大臣們都暗暗祝賀過他,劉承瑞自己也覺得是十拿九穩的事。

可是一直到大婚當日,都沒有聖旨賜下。

婚後劉承瑞依然是不尴不尬的大皇子,甚至朝堂上還一度還傳出大皇子地位不穩的風聲,引得朝中人心浮動。

對此皇上知道也裝作不知道,也并沒有特別地表現出對大皇子榮寵依舊。

因而劉承瑞心裏憋着一口氣,更加努力辦差,一整個冬天都在戶部幫着核算來年開春的賦役實征。

戶部大堂裏的穿堂風呼呼的刮着,連田間的百姓都在家裏圍爐取暖準備過年,劉承瑞身為堂堂的皇子,卻忙的腳上都生了凍瘡,治了大半年才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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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知道自己的這些付出都被皇上看在眼裏,劉承瑞原本心中存的那一分不确定,也徹底的放下。

劉承瑞覺得最能理解自己的就是徐氏了,婚後三年間的種種不易,他們夫妻一起熬過來了,等到了一個明确的未來。

他的眼神充滿期待,可是徐氏像是被他眼底的熱度灼傷,強擠着也笑不出來。

“父皇那裏,一個金枝怕是不夠吧?幹脆你再把金蓮一起開了臉做侍妾好了……我是不是還要再去母妃那裏,把她為你挑的那個不知道從哪裏挖來的所謂表妹再接回來?哦對了,原本母妃賜的那個人如今也一起收用了吧……”

在徐氏心裏,這個太子早晚是大皇子的,國公府那邊早都對二皇子那個親外甥毫無期待了,實在和大皇子差的太遠,皇上又不昏聩,除了大皇子還有誰能做太子。

若是沒有金枝的事,徐氏當然會和劉承瑞一樣高興和充滿期待,從此除了皇上皇後外,她和大皇子就是大秦最尊貴的夫妻了。

可是如今,徐氏滿心酸苦,嘴裏能說的話也只有這個了。

劉承瑞被徐氏的話弄的皺起了眉頭。

容嫔那裏他原本已經想好了怎麽安撫,并不打算如她所願把人塞進自己的府中,對于女色上他一向有限。

劉承瑞以為徐氏是了解他的,可是如今不過是一個金枝而已,就叫徐氏這樣心底生怨了,果真如父皇所說,“近之則不遜,遠之則生怨”。

“你看着安排吧。”

成親三年,第一次劉承瑞冷了臉從正房出去。

當晚,劉承瑞留在書房,寫了半晚上的大字。

與徐氏的關系弄成這樣,他的心裏難免也有幾分沮喪。

他原本以為徐氏是不一樣的,可是事實如此清楚的擺在眼前,卻也叫他徹底的明白過來。

專寵真的無益,是他先時做錯了,給了徐氏錯誤的念想,以致讓她如今接受現實後這樣痛苦。

昨日剛被父皇問起府中情形時,劉承瑞還是懵懂不自知的,直到皇上提到了前朝孝宗的例子,他才有些知道父皇的意思。

孝宗是個好皇帝,也是個好夫君,因幼時飽受後宮傾軋之禍,因而一生便只有一個皇後。

帝後感情和睦本是好事,可是因身邊只有一個女人,難免因愛失度,縱容皇後娘家人賣官鬻爵結黨營私,外戚勢力泛濫,致使朝廷官場腐敗滋生。

而且只有一個女人便意味着子嗣不豐,皇後只有一個兒子活到成人,致使孝宗在只有這一個繼承人的情況下,挑無可挑。

孝宗半生英明神武,勤于政事,可是奈何兒子不成器,不能繼承孝宗志向,江山基業在他手裏斷送了大半。

“專寵非福……朕知你是看了這些年朕與貴妃相濡以沫,也有心效仿,可朕遇貴妃時已年三十九,那時候你母妃也有了你……”

“一朝天子,後宮家事也是國事……”

書房裏,瑞獸香爐裏燃着上等龍涎香熏香,袅袅上升的白煙裏,皇上與劉承瑞難得父子交心,

幾乎所有人,包括劉承瑞自己,都總以為因貴妃之故,皇上最愛的兒子是二皇子,可是只有皇上自己知道,劉承瑞對他意味着什麽。

當時皇上登基十年,可是直到三十多歲沒有一個兒子能夠立住。

無論是作為一個男人還是作為一個皇帝,多年無子都要面對着極大的壓力,尤其是宗室已經提過好幾次立嗣的事了。

故而在劉承瑞出生之前,皇上內心焦躁以致瀕臨絕望之态,用盡各種方法求子,能求的能做的幾乎都做過一遍。

只望上天憐憫,給他一個健康的兒子,哪怕兒子生得不好看,不聰明也可以,只要讓他活下來。

後來便是大皇子出生,在接連死了好幾個兒子後,沒人知道他有多怕留不住這個孩子,連抱都不敢抱,生怕孩子長不大,自己會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絕望。

一直到大皇子長到八歲,看着身體健康了,才敢正式起了名字。

這個兒子給了皇上希望,承載了他的一腔父愛,生的俊朗,從小就展現出了超人的智慧和天賦,懂事正直,比他想的還要好。

人都是自私的,皇上也不例外,他從期待一個健康的孩子,到開始想要一個能夠繼承自己志向的完美繼承人。

沒人知道,從一開始,皇上選的人就是大皇子,從來沒動搖過。

尤其是貴妃又給他生了二皇子,有了二皇子作為磨刀石,皇上也控制着自己的滿腔父愛,把最愛的放在心裏,開始培養磨練着大皇子,直到把他雕琢成現在的樣子。

現在的大皇子幾乎已經臻于完美,便是皇上年輕時,自問做的也并不比他好,唯一的問題,就是大皇子依舊太年輕了。

皇上知道容嫔在大皇子幼時曾經留下十分不好的影響,這個影響會帶來的後果如今也已經顯現了。

皇上并不是不喜歡徐氏這個兒媳婦,兒子和兒媳婦感情穩定,對于大皇子來說也很重要,後宅穩定,才能專心前朝正事。

但是這不代表着大皇子就像效仿孝宗那樣,因噎廢食,害怕女人争寵傾軋而選擇逃避。

“多子多福才是為君正道啊……”

皇上專寵貴妃,固然是因為喜歡她,但是漫漫十年的求子路,他也實在走的太累了,皇上自知子嗣艱難,随着年紀逐漸增長,多生幾個兒子的機會更低了。

非是他不想多子多福,只是做不到了。

因而在和他心意的貴妃又為他生下一個健康的兒子後,皇上也就随心而行了。

但是劉承瑞卻不能一開始就走和他一樣的路,劉承瑞和皇上自己的情況又是不一樣。

而對于他有野心,皇上并不覺得這是不好的事。

生在皇家,若劉承瑞連這個心思都沒有,皇上才要失望,因而也願意激勵他,給他機會,為他指路。

沒想到父皇竟然會和他說這個,劉承瑞這才明白,自己竟是一開始就想偏了。

“可我母妃……”

之所以劉承瑞想要效仿父皇和貴妃,固然有對皇上的孺慕之情,更多的則是容嫔自他幼時起留下的那些不好的影響。

劉承瑞懂事極早,因而深深的記得,他幼時起,容嫔為了和貴妃争寵,寒冬臘月把他的衣服脫下來,将他凍病,引得皇上焦急的來探望。

或者是一整天不給他吃東西,直到他哭的聲嘶力竭,才叫人去請皇上,直言大皇子想父皇了。

待他年紀再大些,貴妃也有了二皇子,容嫔一來與貴妃争寵失敗,二來更是怕皇上選擇二皇子做太子,便嚴苛的要求他事事都比二皇子強。

不僅每日三更天就逼着劉承瑞起來讀書,不到未時不讓他睡覺,每日若是師傅沒有誇他,或者皇上誇了二皇子,容嫔就會暴怒。

私下裏用簪子紮他,用各種東西打的他遍體鱗傷,還不準他哭,哭了的話打的更嚴重。

這些事原本皇上一直不知道,直到劉承瑞七歲時和二皇子一起掉到花園的池子裏,被救起時發現滿身是傷,容嫔私下虐待他的事這才爆發出來。

皇上暴怒,便把劉承瑞帶到貴妃處養,就要把容嫔捋去嫔位打入冷宮。

還是後來劉承瑞醒後跪在皇上面前苦求,皇上也考慮到容嫔畢竟是大皇子生母,為了體面這才放過她,只是徹底厭了容嫔。

由于種種過往,劉承瑞對于容嫔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

容嫔并非不愛他,流着淚将他凍出風寒後,徹夜熬藥照顧他的還是她。

而容嫔出身不顯,不斷苛求督促他必須學業優秀,也是因為他沒有外家幫襯,比不得二皇子有國公府這個依仗,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被皇上看在眼裏。

劉承瑞能理解容嫔,只是當初直面容嫔利用自己争寵的經歷太痛苦,所以長大後,他不想看到自己身邊的女人争寵傾軋,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經歷一次。

“女子嫉妒乃是天性,想要得寵的心思并沒有錯,朕不惱容嫔争寵,也容得下女人撚酸吃醋。朕氣的只是她手段拙劣,不該那樣對你。”

知道這是劉承瑞多年前的心結,皇上也不妨和他說開。

這滿宮裏的妃嫔妻妾都是他的女人,她們既是他的人,就合該圍繞着他打轉,用各種方法試圖吸引他,這些都沒錯,但是能争寵卻不能越線。

皇上對劉承瑞不滿的,也就在這裏,他因為不想見到身邊的女人争寵越線,就索性只寵徐氏一人,這種圖省事的行為,也是一種逃避。

“是兒臣一葉障目了……”

劉承瑞多年來第一次聽皇上提到容嫔,頓時像是在心裏打破了一個籬障般,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尤其是等劉承瑞第二日入宮後,皇上突然告訴他過兩日就會下旨封他為太子。

他這才理解,皇上之前為什麽一直遲遲不封,就是在等他明白過來。

他未來會踏上的路,并不只是眼前的興國安邦,平衡朝堂,還有後宮子嗣,國事家事,同樣也是疏忽不得。

在書房裏,劉承瑞酣暢淋漓的寫完最後一筆字,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這一晚上他還想了很多,關于容嫔,關于貴妃和二弟,那些過往舊事不想再重提,可是他原本逃避的,還是總有一天要直面。

此後的幾日裏,盡管之前劉承瑞和徐氏之間有過那麽一場不快,可是夫妻沒有隔夜仇,更何況二人之間還有了大郎。

劉承瑞每日回府後,照例還是去正房看兒子,随後與徐氏一起用餐歇息,表現出的尊重體貼與往日無二。

皇子府除了提起一個侍妾來,看起來和往日沒什麽不同。

他想通過行動向徐氏表明,便是身邊再有了別人,屬于徐氏該有的體面也是一分不會少。

慢慢的徐氏也就平靜下來,似是打開了心結,甚至主動提出讓他去金枝那裏歇着。

劉承瑞與她推讓幾次後,見徐氏态度越發堅決起來,為了給徐氏做臉,他也就無不可的去了。

一時間夫婦二人倒是比剛成婚時更加相敬如賓,妻賢夫安之下,一切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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