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48
“姐姐且莫折煞我了,您可太客氣了,哪來的恩不恩的,日後待三郎降生,您的福氣還在後面呢……”
眼見着這茶不得不喝,容惠也沒曝露異常,安然的閑聊了一番客套話,中途将這碗茶喝的大半,也沒用帕子抹嘴角,也沒有故意打翻。
陳氏一直在暗中緊盯着容惠的動作,見她似乎真的是沒提防自己,喝的只留些許杯底殘茶,嘴角的笑意頓時遮掩不住。
她得意極了,想着平日容惠這人總是滑不溜手,表面像個牆頭草般軟的任人都能踩一腳,實際溫馴的外表下卻遮掩着不馴,是個極有心計的女人。
而且她還有太子的寵愛,陳氏隐隐有種預感,在太子心裏,怕是連太子妃都比不過容惠的。
若是放任不管,容惠早晚也會有兒子的,憑她沉的住氣的性子,将來怎麽樣真的還未可知。
她的兒子,必然也會是自己兒子的勁敵。
不想勢單力薄被孤立,又想容惠徹底的站在自己這邊,只有釜底抽薪來上這麽一招,徹底絕了她的路,這樣陳氏才能放心的和她結交。
“殿下歸期未定,這生孩子宛如一道鬼門關,實際上我這心裏也總覺得有些不太平的,咱們娘娘為人,你也是知道的,根本不樂見我們好過。”
心頭大石落地,眼見自己的計劃如期進行着,陳氏親近的拉住容惠的手就要表表情,豈料沒說兩句,肚子就猛然不舒服了一下。
“姐姐快好好歇歇,這憂思過甚最傷肝府的,現下還是得以腹中孩子為主,您放心,生産的時候我必會好好搭一把手的。”
容惠溫溫一笑,趕緊親自把陳氏扶到一旁的貴妃塌上,陳氏身邊的嬷嬷和宮女立刻圍了上來。
陳氏自己心裏也沒底,到底覺得腹中兒子要緊,也不再強拉着容惠親近。
實際上她這一陣時常會覺得腹內不定時抽痛,但是容妃身邊的嬷嬷說,這是小郡主在向小郎君轉變呢,疼也得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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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陳氏這是頭一次懷孕生産,自然更相信宮內經年的老嬷嬷,因此反倒是更加勤懇的每日喝着秘藥,不敢有絲毫怨言。
而容惠直到回到偏殿,這才立即奔向屏風後,用手摳到喉嚨深處狠狠吐了一回,直到吐到黃色膽汁都出來了,這才緩緩癱坐在一邊。
“娘娘,您還好吧?您不舒服嗎?”
容惠帶來的大宮女彩禾進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也頓時慌成一團,急出一腦袋汗來。
“我沒事……許是今日脾胃不和,你去找後殿的張嬷嬷,問她有熱牛乳的話給我送一盅就行。”
彩禾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謹慎,怎麽也不會僭越的在容娘娘這裏叫太醫,便只好聽從容惠的話,将人扶坐在床上就趕緊出去要牛乳。
其實在喝茶的時候,容惠就已經嘗到了苦澀的藥味,她的舌頭最是靈敏,而且陳氏下的藥也不輕。
只是若是不喝,怕是陳氏終究不會罷休,到時候使出各種手段她防不勝防,還可能會影響到女兒的安危。
所以容惠只能兵行險招,咬牙裝作不知情生生将摻了東西的茶水一飲而盡。
幸而她謹慎慣了,随身帶着的香囊裏有自己炮制的牛黃解毒丹,在進屋前她也拿來含了一顆在嘴裏,算是盡力做了補救。
丸藥方子是外祖父傳下來的,牛黃能解百毒,又能用作高熱/驚厥等突發急症,屬于關鍵時刻能救命的藥。
而藥材還是之前珠珠風寒時借助陳氏之手弄到的,當時容惠合制藥丸只是習慣性居安思危,怕女兒如果有哪一天吞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以備萬一。
可沒想到,這麽快就真的被自己派上用場。
張嬷嬷之前影影綽綽的話容惠不是聽不懂,可是她除了順水推舟的示弱,又能做些什麽。
容妃根本不在意她這個強留的侄女,視她如一張帕子般,随手就能丢棄。
太子雖是良人,一旦不在,她就自身難保,這深宮裏的人,仿佛随時都會如豺狼虎豹張開血口。
她不僅要護住自己,也要護住女兒,不得不日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可憑她日夜小心,依然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好恨啊……
真的好恨……
喉嚨裏都是鐵鏽的腥甜氣息,仿佛随時都會嘔出怨恨的心肺來,容惠一直壓抑的情緒突然面臨決堤,如洪水般洶湧而至。
從來到宮裏到如今,已經過去了近三年,這段時間她謹小慎微,自知身份不如人,總是習慣性讨好所有人,不與人争長短,也生怕任何一處不周會落人話柄。
可這堆金砌玉之地,主子們自恃矜貴,偏她只是瓦礫,即使将自己安置的再不起眼,也随時會被人踩踏,時常被傷的鮮血淋漓。
要是不來這裏就好了。
她可以嫁一個小富即安的門第,過平凡的日子,哪怕夫君沒什麽出息,哪怕婆母妯娌不好相處,容惠也有自信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可她十幾年的打算都被容妃這個姑母随意的幾句話就毀了個一幹二淨。
她要擺布自己,容惠就只能低頭,她要強送自己一場富貴,一個高不可攀的良人,她就得生吞下萬箭穿心的苦痛劫難。
容惠咬緊了牙關,渾身都在顫抖不休。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她一直覺得良人不屬于自己,權勢榮華也不是自己這種身份的人可以肖想的,安分守己的呆在小小的院落裏,除了女兒,她一無所有。
不,就算是女兒,也不屬于她。
女兒有嫡母,太子妃若是賢良,哪天突然起意說要教養女兒,她就得把女兒送去。
畢竟太子妃天然具有身份上的優勢,她無力抗拒。
女兒有世上最尊貴無匹的父親,他們所有人都要跪倒仰望,生死都在君王一念之間。
她最愛最寶貴的女兒,太子的寵愛,這些愛意和憂慮一同也是宮廷裏朝夕即逝的浮光掠影,一指流沙。
容惠意識到,自己若是想要握住這唯一在意的,反而這些就會消逝的越快。
其實,她什麽也握不住,什麽也沒有得到。
從被強留下的那一刻,她就被剝奪了所擁有的一切可能和希望。
她不敢做任何不該的事,怕那個人失望的眼神,也怕自己承擔不了後果。
別人犯錯後還有挽回的餘地,她這種一無所有的人,一旦觸犯到不該屬于自己的領域,就是天壤之鍋。
憑什麽呢?
既然這是一條注定沒有選擇的斷崖之路,她卑微的示弱和祈求都只會被無視,她站在險峰,霜雪和寒風無時無刻不在向她打壓,她就更要淩寒而立,撐着自己牢牢的站穩。
是了,沒有人能幫她,她就得自己更堅強。
容惠想起在離家前,嬷嬷曾說過,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如今她已經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她不想在女兒生病時還要費盡心思的去熬一碗正常的藥,也不想再被人按頭喝下一碗加了料的茶時還得笑着應對。
既然這皇權富貴,這錦繡榮華已經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在肆無忌憚的争搶,她又憑什麽能獨善其身呢。
無人捧在她面前,她就自己踩着瓦礫尖刀一步步走過去吧……
“娘娘,張嬷嬷說今日容娘娘的份例單子沒鮮牛乳,這東西宮裏供應有限,給您換了一盞綠豆羹。”
彩荷沒懂張嬷嬷為什麽換這個,只能忐忑的端到容惠面前。
看着娘娘此時掩在窗棂陰影中的側臉,莫名覺得有些揪心之感。
良娣娘娘似乎真的是有什麽不舒服,看着和平日裏好不一樣。
“嗯,替我向張嬷嬷道謝吧,這情我領了。”
回過神來,容惠蒼白着面孔,将這碗綠豆羹一飲而盡。
綠豆能解藥性,張嬷嬷盡力幫她了……
這情她領了,所有昱日……她定不會辜負這霜雪中的一顆熱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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