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娘

新娘

龍瞎子是村裏有名的神棍,紅白喜事喪事都得經他的手。

他穿着黃道袍,手持桃木劍在牛棚前設了一個法壇,江天寶沉默地站在後面等待。

我走到我哥旁邊,安靜地站了一會,他撇了我一眼問:"怎麽出來那麽遲,在裏面生蛋麽”

我沒力氣和他頂嘴,虛弱地道:”她來找我了,哥。”

江天寶摸了摸我的額頭,驚道:”你發燒了!昨天玩到半夜才回來,是不是又和李二娃出門鬼混了?"

我想反駁他,但使不上力氣。他着急地轉了兩圈,把自己脖子上的平安玉拽了下來,系在我的手腕上。

我記得那是爹在龍瞎子那親自替他求來的,據說能保平安。

他寶見了十幾年的玉,現在卻說摘就摘了。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玉,不解地看着他,他卻理解錯了意。

江天寶皺着眉警告我:“不就一個女人等這事過去,我再給你買個更漂亮的,你上哪偷的金子趕緊還回去。家裏還有退燒藥,你吃完後好好睡一覺就什麽都好了。聽見了麽?”

這些話平時不會多說,現在卻像是訣別一樣,讓人不由多想。

雖然我倆平時不對付,但怎麽說也是親兄弟。

我煩躁地拉住他的胳膊:"哥,你去哪?”

他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頭,惡狠狠地說:“要把人下葬了才行,我過一會兒要和龍瞎子去一趟林子。你就別湊熱鬧了,小心我揍你!”

我吃痛地縮了一下,恰好龍瞎子念完最後一道咒語,朝我們這邊走來。

江天寶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回避。我不情願地回到房裏,看着法壇跳動的火光,最終還是悄悄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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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瞎子如其名,據說一生下來便能看到別人見不到的東西,只有蒙眼才能正常生活。

村裏人常見他戴兩個大黑眼罩,久的久之就起了這個綽號。

天上月黑風高,屋外一叢竹葉清脆地厮磨在一起,“哧嗤咔咔”的聲音伴随一陣涼意當頭迎來。

我站在一面镂空的石牆後靜靜打聽他們的談話,出于哥的反常,我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再加上,心上人已經和我陰陽兩隔,更別提她極有可能會化成厲鬼來找麻煩,我就更不可能坐視不理。

其實我并不怎麽相信這些封建迷信,但剛才那個夢境屬實是吓到我了。

龍瞎子表情凝重地朝江天寶搖了搖頭,手上的桃木劍燒得焦黑。

他嚴肅地走到一處離法壇稍遠的地方,眉頭倒堅:“她已經化鬼了,你們到底做了什麽,我根本超度不了她!”

江天寶抿了抿唇,磕磕絆絆地說:“沒、沒什麽。我當時想給她盛碗水的,但她掙紮得厲害了,我一時氣不過就抽了她兩巴掌……很輕,沒多重!我保證!”

龍瞎子嘆了口氣,似乎也司空見懂了,便道:"作孽啊!這女人生前怨氣深重,恐怕會纏上你們。我聽說,她和你弟……”

他欲言又止,江天寶慌了氣,忙問:"和我弟怎麽了!我就這一個弟弟了,你得幫他呀!”

龍瞎子故作玄虛地道:“這事說難也不難。是情債。那女人想拉江天樣下水,我們只需找一個同樣是為情所困的厲鬼來與之對抗。這目标嘛,當然還是和江天樣有關的再合适不過。”

聞言,江天寶迷惑道:"那我們上哪去找這厲鬼”

龍瞎子卻話峰一轉:"須知送神可比請神難,我不保證後面會發生什麽,但眼前的難關确要這麽一個靶子。”

“沒問題。我是他親哥,現在能過一關是一關。”

聞言,龍瞎子才回答:“那就行。我剛才算了算你弟的命格,竟然有一劫在此期間。待會兒我陪你去山裏把屍體入土為安,然後……”

二人慢慢地進了牛棚,大概是即将運送屍體去了。

我想起不久前在夢裏見到的那名女鬼,便也不敢一人在房間裏久待,思來想去,還是帶上那些金子悄然出了門。

本打算去李二娃家找他一起商讨商讨接下來的事宜,他爹卻說他昨晚壓根沒回家。

我心中自然是不信的,但頭痛難忍,沒有留下來多費口告。

一個人胡亂走着,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村口的岔路口了。

這次周圍仍是出奇的安靜,我拿着那些死人錢,心裏總也不安生,總覺得這是買命錢。

經過一番掙紮,我決定還是将東西全都送回去更安全,反正現在也不需要了。

兩條岔路交彙的地方種了一棵很老的柏樹,放牛的人回來晚了就在那柏樹上挂一只燈籠照明、做标記,防止村民誤入山中。

此時漫漫黑暗中,一盞暗紅色的燈光在柏樹幹上閃爍,我眯了眯眼,以為是燈籠。

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團火紅的東西一搖一搖地從遠處向這邊來。

待靠近一些,刺耳的唢吶聲在一衆敲鑼打鼓的旅律中緩緩響起。

我何其耳熟這個調子,就在昨晚,在那個亂葬崗時才聽過。

可腿腳好像被定住了似的,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迎親的長隊漸漸來到我的跟前。

七八個壯漢身着動裝,面色死白地擡着轎子往前,吹吹打打的樂師眼神無光地跟在後面。

雖吹着極喜慶的曲子,氣氛卻死氣沉沉的,仿佛正在出殡。

我欲後退,一個粗啞的聲音驀然叫住了我:“小兄弟!對,就是叫你!”

只見一個戴着財神帽,臉上畫着浮誇的大腮紅的老媒婆攔住了我。

她的五官平得不似常人,倒像是用紙紮出來的。

我沒多想,她笑容滿面地塞了個紅包給我,說:“今天我們老爺大喜,小兄弟要喝幾杯才行”

我問:"恭喜恭喜,你家老爺貴姓啊,怎麽也沒人告訴我有人今天結婚。”

我們村子小,哪家有點小事都能立刻傳遍村子的每個角落,更別提結婚這種大事了 。

老煤婆臉色不變地咧着笑容回答:"我家老爺姓江。新娘子還在裏頭呢!喏,你看!”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轎子裏端正坐着的大喜紅袍的身影。

微風拂過簾子,連帶掀起蓋頭一角。

只見李二娃雙目圓睜地待在轎子裏,臉上還保留着驚恐的神情。

我心中咯噔一聲,想再問個清楚,老媒婆喊了聲“該起轎啦,別耽誤了吉時”,隊伍又開始向前行進。

我不敢貿然上前,低頭看那只大紅包,手上卻只剩下一沓紙錢。

意識到事情不妙,我急忙甩掉手上的紙錢,跟上迎親的隊伍,不知不覺便進了山裏。

隊伍的速度十分快,我跑了一路卻始終追不上他們。

等轎子停下,我藏在一棵大樹後偷窺那邊的情況。為了看的更清楚,我往旁邊移了移。

擡腳忽然踩一包東西,低頭去尋,竟然是昨晚李二娃用黃紙和香捆的那包米!

兜兜轉轉,我竟然又回到了那個亂葬崗。

唢吶聲停,兩個壯漢從地上刨出一具棺材,打開來,赫然是那具失去了大量陪葬品的倒黴棺材。

老媒婆視若無賭地從轎子裏抗出“新娘子”,似乎是想讓李二娃直接和那副骷髅——不對。

原來那副模型似的骨架,此時已經被一個漸漸鼓脹起來的事物所代替。

我寒毛倒豎地緊盯那口棺材中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皮肉的屍體。

沒過多久,一具完整無比的軀體便憑空替代了棺材中那副骷髅。

寂靜中,屍體猛地睜開眼,老媒婆恭敬地跟他說了幾句什麽,便将“新娘子”帶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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