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做夢

做夢

待開棺,堆砌在棺周的金銀珠寶赫然出現在我們眼前。亮閃閃的,是我們幾輩子都花不完的寶貝!

李二娃手腳發抖,連忙脫下唯一的汗衫擰成一個大口袋,蹲在棺材邊七手八腳地将裏面的東西攬入囊中。

我被他的陣仗弄得一愣,不敢像他一樣開門見山。

長杆燈籠的火光極有限地照亮棺木的外殼,我看到有一小片凹陷的字體,雖不識,卻依稀能看出年代。

——這棺材竟然是民國年間的一個有錢人遺落的。

李二娃推了我一把,我不防地摔在地上沾了一手泥。

他不滿訓斥道:"別光站着啊!怎麽有錢也不知道拿,待會我走了,讓你一個人照到天亮去……”

我無奈地站起來,擡眼掃視棺內。

除卻大片的陪葬品流進了李二娃的袋子裏,只剩一具白森森的骨頭架子套着舊款的壽衣,端正地躺在裏面,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樣。

也許是年頭久,這具骷髅身上不粘一點皮肉,光滑滑的。但看骨型是極好的一類,想必生前是個不錯的美人。

棺材板上刻着一個名字,應了這清秀的範,叫“江允清”。

只可惜不知是什麽死因,又在死後倒黴地遇上我倆,被掘了墳。

我四處觑着有沒有什麽輕便不顯眼的東西,也不敢拿多,只一件便夠我交差了。

忽然的,我看到那兩只交疊垂放在腹部的纖長的骨手上,有一只很閃很美的戒指。

“抱歉了哥們,我借借你的戒指,下輩子再還給你……”我小聲念叨着,還是心裏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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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娃抽空看了一眼,提醒道:"我剛試過啦,怎麽也拿不下來的!這戒指就是看着值錢,但還不如拿其他的首飾呢!”

他剛說完,我已輕輕地擡起那只骨手,小心地将那鑲嵌了一顆寶石的戒指摘了下來。

李二娃這才沒了聲,我如獲至寶地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對着那具骷髅連聲道謝,又把骨手放回了原位。

忽然間,有一個很冷的視線在我頭上升起,天又黑,這種感覺在戴上石戒指後達到頂峰。

耳邊再次飄來一陣吹吹打打的鼓樂聲,這次更清晰了一些。曲子像迎新娘時的《娘嫁女》,又像爺爺去世時靈堂傳出來的唢吶聲。

雜亂無章的樂聲全都急急地朝這邊來,越來越響。

“天樣!”

李二娃大聲叫了我的名字,唢吶聲停下了。

“啊?”

我不知所以地看着他,聽到他說:"該走了,再晚天都要亮了!”

我只好應和着,一起草草處理了現場。即将離開時,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口棺材重新埋下的位置。

"你又怎麽了”李二娃抱着鼓囊囊的包,挎上鏟子催促道:“你拿的太少了,還說什麽換女人喏,這給你。”

說着,他從袋子裏挖了一坨金子不容拒絕地塞給我。

他的唇天生就裂開一條猙獰的溝,他娘說,這是報應,這是老天要他爹不得好死的标記。

原路返回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你家也不窮啊,你很需要錢麽”

李二娃臉上洋溢着喜色,口氣輕松地回答:“我娘前幾天給我托夢了,她說地下冷,沒有屋子住,要我給她燒座房子遮風擋雨。現在好了,我爹管不着這些錢,我要給我娘修一座最好的墳!”

是了,李二娃的親娘早在他六歲時便投江自殺了,就算人已經死了十幾年,他爹也沒有舍得花錢給他娘修墳。

他娘是最疼他的,當時本要帶他一起跳江,卻被路過的我爹救了下來,這才活到現在。

只可惜了,我也沒娘。

我們在路口約好了對今晚的事守口如瓶,只悄悄用這些來路不正的財物,又約好了下次再聚在一起喝酒,這才各回各家。

天空已經灰蒙蒙亮了,我謹慎地把鐮刀放回原位,江天寶守在門口臉色黑得吓人。

我一見他就心如擂鼓,直覺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只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哥,你怎麽醒這麽早”

他平時脾氣沉,在別人面前愛裝閣,在家裏倒常欺負我。

這回,他像吃了火藥,一句話也不說就拽着我的胳膊疾步走到牛棚裏——那個女孩就關在那裏。

我一見這架勢便做了心理準備,硬氣地扯開他的手,在門口對峙。

“你莫拽我了,你告訴我,你先前說的話還作數不我現在有了錢,你把她換給我!"

江天寶鐵青臉道:"你哪偷的錢?信不信我揍你!"

我倒不怕他打我,含糊道:“這你別管……你說是不是真的。”

怕他不信,我将那幾塊金子給他,想連手指上的戒指一起摘下來時卻無論如何也拔不下來。

我慌了神,他低聲咒罵了兩句,沒注意我的動作,使勁把金子握在手中,臉上冒出些汗,咕哝了一句話。

我沒聽清,只好讓他再說一次。

"別費勁了,她……她昨晚就斷氣了……”江天寶眼神飄忽,似乎也沒想到會這樣。

我一聽,心髒也停滞了半拍,腦袋空白了一瞬才轉身推開牛棚的柴門,入眼便是一張草席簡單地裹着那女孩單薄的身體。

“誰也想不到,才一晚上她就咬舌自盡了。我通知了村裏的龍瞎子,他過會兒就來做法事,你今天就別亂走了,在家裏待着……”

江寶又說了幾句什麽,我渾渾噩噩地回到房裏,倒頭就睡,渾身發冷。

到了黃昏,我身上燙得意識不清,狹小的木窗有幾縷霞光灑進潮濕的房間裏。

我擡起手指擋住落在眼睛上的光,滾燙的呼吸噴灑在指逢中,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一個細微的梳頭聲從床尾響起。

思維遲緩,我慢慢轉着眼睛去看源頭。

那裏不知何時坐了一個女人,她穿着一襲紅裙背對着我,漆黑的長發拖到地上,仔細地被她用一把梳子梳頭。

一下又一下,似乎不知疲倦。

母親沒有病死之前,也總喜歡坐在那裏打扮自己的長發。

我不真切地朝她喚了聲:“娘……”

女人聞聲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一陣邪風從門外吹來,浮動一片烏黑的發絲,露出女人後腦勺上一雙怨毒的眼睛。

她的頭竟然被完全擰到了背後!

我忘記了呼吸,因為那張浮腫蒼白的圓臉,分明就是那個女孩的!

我想後退,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我想呼喊門外的哥,嗓子卻如同上了針線,口不能言。

女孩漸漸爬了過來,怨毒的眼睛只有一雙驟縮的瞳仁,鮮紅的裙子下青紫的勒痕若隐若現。

我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呼吸盡是窒息的血腥味。

別過來!

別再過來了!!

我恐懼地緊閉嘴巴,女孩伸出一只類似手的肢體,臉上露出詭異滲人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道尖銳的怪叫從她的嘴裏爆發,她的臉上流露出驚恐,直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甩了出去!

我的無名指微微發燙,身上一輕,女鬼消失在眼前。

哥好像在門外喊我,于是我睜開眼。

“幺兒!幺兒!"

江天寶的聲音在庭院飄了進來。

我頭暈腦脹從床上坐起時,窗外天都黑了。

剛才分明是我做了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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