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降

天降

“陽生,你是不是去競場了!"

我正要扒開他的領口扣子,還沒看清下面的狀況,他就一把奪過自己的領子,死死按住,皺眉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的态度把我弄得一愣,前面堆積的不滿和怨憤終于找到豁口,全都傾倒而出!

我毫不退讓地去搶他的衣服,氣血上湧地硬着脖子道:“你沒去的話就別怕人看!擋得嚴嚴實實的算什麽!給我看啊……!”

争執不下,一個事物忽然從袋裏甩了出來,砸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叮咣——!”

四目相對,我率先循聲看向地上的已然四分五裂的事物——

俨然就是我貼身戴了多年的那枚平安玉。

我立刻沒了聲音,陽生別開頭,卸了力氣似的松開了按住衣服的手。

細密的青青紫紫的傷口頓時紮眼地映入眼簾。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他臉色鐵青,我也不願退讓,空氣仿佛降至冰點。

"是,我是去了。”陽生趁機抓着我的胳膊從座位起來,狹小的空間裏攻守易位,這次輪到我被他壓在座位上低聲對峙。

外套松垮地搭在他的腰上,白皙的皮膚橫亘着觸目驚心的傷口。

這一刻,他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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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慌了。

“陽生,我……”

“江,少爺。”

我想道歉,他卻先一步打斷了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決絕和我看不懂的落寞:

“就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你在說什麽”

"你還沒看明白麽,我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從開始就注定沒有結果的蠢事。”

“事已至此,我也無所謂你的所謂了。”

他目光渙散地道:“我喜歡你,天樣。”

“我喜歡你,也許是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深陷其中。等我回過神時,目光所到之處已經都是你了。”

“我以為喜歡是陪伴,所以我不聲不響地陪在你身邊過了一年又一年;我以為喜歡是安穩,為了給你想要的生活我每天都在拼命掙錢;我以為喜歡是沒有怨言的成全……

可是,我做不到。只要想到将來的你會将別人攬入懷中或是落入別人懷裏,我就嫉妒得發狂……你知道麽

不,這些你都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從來都被你定義着,我無法更改片刻。

對不起,天樣,我不能再面對你了。你從來都不需要我,我卻也不是離了你就不能活。”

我被這一段連珠炮彈似的轟炸得粉身碎骨,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叫停了馬車。

我拾起地上的碎玉,想叫住那個一走了之的身影。

可他沒有回頭,我也開不了口。

他這一去,我們都清楚:

有一根連接着我們的線,在他決意開口的那一刻就斷掉了。

此去經年,再見又不知是猴年馬月。

馬車行駛到目的地,一路上我悵然若失地攥着幾片平安玉的碎片。

這麽多年過去了,扪心自問,我真的沒有發現過陽生對我和對他人的不同麽?

怎麽可能呢,待在火爐旁邊的人會感覺不到熱麽?

只是只有當其中一人醒悟得越晚時,這層薄薄的關系才能一直延續下去。

我迷迷胡胡地進了驿站已經訂好的客房裏。

這一切仍像是做夢一樣不真切,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恢複如初嗎

躺在陌生的床上,我困倦地閉上雙眼,墜入夢鄉。

這天晚上,大批潛伏的民兵湧入我曾經的家中,将尚在睡夢中的父親抓入牢中。

我和母親因為及時出城而逃過一劫,靖姐在姐夫的保護下也并無大礙。

為了解救父親,我們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正要贖回他時,牢中卻傳出父親已經自殺的消息。

母親一夜之間流幹了淚水,我這才得知父親竟然是革命黨的地下領導人之一。

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做連接民國守舊派和革命黨的擺渡人。

最近的一次任務中,團隊出現叛徒,出賣了他們的據點,導致大部分革命人員被民國守舊派一網打盡。

我悲憤地找尋父親生前的人際,聯系上了地下革命組織,毅然決然地投身于革命中,全心全意為父親報仇。

自從離開家以後,我和母親基本孑然一身了,下人們早已遣散。

唯一不肯走的,只有阿方還願意陪伴我們。

靖姐偷偷寄來的錢足夠我們在鄉下買一座小宅子。

而我也不再是受人敬仰的江家少爺了,只是一介衣江天樣而已。

為了活計,我開始學習如何給人打工,母親默默在背後支持着我,有時便買來針線自己織一些圍巾、襪子等織物補貼家用。

她已經不再奢望我娶個媳婦回去,參加了革命總逃不過生死之事,不能耽誤了別人。

轉眼間三年已過,我輾轉于小城上有錢的人家中做一些短工。

生活這樣下去倒還好,母親卻突然病倒了。

三年來積勞成疾,已經差點要了她的命。

我慌亂地拿出家裏攢的所有錢,尋醫問藥,但終究是財力不濟。

多年前摔碎的玉早先被我送去修整得完好如初,此時不得不拿去當了換錢。

在當鋪徘徊的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江湖騙子卻攔住了我的去路,他捋着胡子老神在在地看着我道:“小兄弟,我看你印堂發黑,今日必有血光之災。”

我向來對騙子沒什麽好臉色,正要繞過他直接離開時,老江湖騙子立即扯住我的袖子連連“诶诶诶”地叫喚起來。

“小兄弟,你別不信!我這有一破解之法,不見效不要錢,不要等到事情發生了才後悔!”

“不要錢有這好事”我狐疑地站定腳跟,回頭去看他。

老頭子故弄玄虛地摸着長胡須道:"法子并不繁瑣,你閉上眼,感受體內丹田的流動,我數到十你再睜眼。”

我半信半疑地閉上眼睛,咕哝道:“反正也是免費,那就信你一次。”

見他果真數了起來,我慢慢放下了緊繃的神經,依言去感受他說的什麽丹田,“一、二、三……“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身體毫無變化,我根本感受不到他所說的東西,質疑道:“你不會是在騙我吧,為什麽我什麽都……啊!!”

話未落,腰間驀然被繩子勒得一痛!挂在腰間的平安玉忽然被一股迅猛的拉力扯下。

母親的買藥錢!!

等我的腿做出反應時,老騙子已經帶着我的玉跑得無影無蹤了。

街上人來人往,卻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發生的事情。

我急得暈頭轉向地在人群穿梭。

"你們有看到一個穿着道袍的老頭麽大概這麽高!”

“你們有見到一個這麽高的老頭嗎他搶了我的東西,我必須要拿回來的!”

一路問一路跑,過路的人們紛紛搖頭,光天化日之下,一個搶劫的惡事就在我眼前發生。

陽光過于猛烈,我出了一身熱汗,有些崩潰地蹲在一個無人的巷子裏。

周圍索繞着麻雀啼叫的聲音,又是一個不祥之夏。

我身上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呢

為什麽這麽倒黴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如果能盡快找到一份穩定的可支工資的長工就好了。

想着那塊平安玉,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在我的視線中消決了三年的人,不是父親也不是姐姐,而是……

“哐——”

空蕩蕩的巷子裏,上空忽然響起一聲悶響。

我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只看到上方一扇玻璃窗子被粗魯地關上。

什麽情況

我不免心中腹诽,這一片貌似都是有錢人的地盤,洋樓随處可見。

就拿我此時貼着的這堵牆來說,僅僅只是這戶人家的院落中的一個小角落。

什麽樣的人住在這裏我無處知曉,也并不想分心在這些毫無作用的地方上。

我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牆灰,正欲轉身離開時,身後的木門毫無征兆地“吱呀”一聲打開了。

嬌軟的“喵喵”聲逐漸纏到我的腳邊,低頭一看竟是一只品種稀少昂貴的白貓,藍色清澈的瞳孔像天空一樣。

我新奇地彎腰去摸它的頭,随之,身後又傳來一個年長人的呵斥聲:“別碰它!拿開你的髒手!”

我動作一頓,尴尬地起身循聲看去。

一名穿着淺藍馬褂的青年皺着眉頭抱起了白貓,他施舍地分了一個厭惡的眼神給我:“你就是新來的下人吧跟我來。”

下人

我清晰地知道他認錯了人,但否認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身體已經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入了門內,面前大約是一個專植樹木的院子。

綠蔭呈雲樹木青蔥,野草密而不亂,牆邊堆着一盆又一盆斑斓的花卉。

青年無比熟練地把我領進一個柴房,随手指着一處竈臺道:“你從今往後就在這裏幹活,包吃住,每月十塊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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