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命數已改(2)

第九章 命數已改(2)

溫玲珑這邊是早就神游天外去了,直到從官道上經過的馬隊的鈴聲驚擾了她,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因為針紮到了手,然後注意力莫名其妙就跑偏到了十萬八千裏外。

好吧,這對她而言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走神完畢,回歸正題,她繼續捏起縫衣針,繼續去攻克制作男子長衫這一偉大而費時的工程。

對于她恍神那麽久還能找回自己最初要做的事,龍昭琰也是服了,他相信在下一次針紮手之前她還是能夠專心縫衣的。

都是經驗之談!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溫玲珑下一次分心卻不是因為手被針紮到,而是因為官道上突然響起的那陣歌聲。

溫玲珑凝神去聽,曲調厚重,帶着一股別樣的韻味,有些像是道士念經的韻律。

她好笑地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因為被歌聲吸引,她對聲音的主人便不由生出幾分好奇心來,直接放下手裏在縫的長衫,趴到車窗邊往外張望。

人影遠遠從他們的車隊後面行來,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溫玲珑吩咐劉八停車。

劉八現在又變成了她的專職車夫,這是去荊州都督府裏的收獲,跟着他一起加入車隊的還有一些丫鬟婆子和護衛。

總之,來自父母的善意,溫玲珑做為女兒還是不好拒絕的。

等雙方離得近了,便能看到對方是一個騎在毛驢背上的青衣道人。看着不怎麽仙風道骨,卻也不遽遢,總之并沒有給人一種傳說中世外高人的感覺。

溫玲珑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見到個老道就想合理聯想一下,猜對方是不是世外高人。

猝不及防間,兩個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彼此禮貌地微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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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壽佛,老道這裏有禮了。”

溫玲珑原以為他們會就此錯身而過,卻不料那青衣老道竟在她身邊拉住了那頭小毛驢,并開口跟她打招呼。

“道長有禮。”

離得近了,無塵子将她的面目看得更清楚了些,但他的疑惑卻反而更大。

眼前這個女子的面相實在是太過奇怪了,乍一看,好像看清了,然而若仔細再看,卻又彷佛什麽都沒看清。

她的整個面相呈現出怪異的結果,竟然是無法相命!

從未聽說過有如此的面相,竟好似無命可看!

“施主,可否下車一敘。”

溫玲珑不解,但她想想隔窗對話,确實也有些不尊重人,便道:“自然。”

龍昭琰是陪着她一起下車的,程川則進車去照看自家小世子。

無塵子一看龍昭琰,心頭大震,這人的面相乃極貴之相,身負龍氣,必是皇族中人。

他手中拂塵一擺,重新見禮,“冒昧打擾兩位貴人,請恕無塵子莽撞之罪。”

龍昭琰淡聲道:“有話便說。”

無塵子再次轉向溫玲珑,稽首道:“敢問施主的生辰八字。”

溫玲珑越發的迷惑了,“你要幫我算命?”

“小道只是不解,貴人的面相不可相看,想掐算八字一試。”

“倒是挺有好學之心的,可我并不想算命。”溫玲珑婉拒。

無塵子心頭一嘆,面有失望之色,“小道唐突了。”

她微微一笑,“無妨,還是要謝謝道長的一片好意。”

龍昭琰卻在此時報出了溫玲珑的生辰八字。

溫玲珑扭頭看他。

他卻只說了三個字,“讓他算。”

無塵子掐指一算,面色陡然大變。

龍昭琰冷聲,“如何?”

無塵子不信邪,又掐算一遍,結果仍是一樣,他滿目不解,很是遲疑地喃喃自語,“無命之相,無命之相啊。”

龍昭琰整個人氣質一變,從容淡然不見,冷意透骨而出,“細說。”

無塵子卻是充耳不聞,兀自喃喃,“不對,不對,”然後忽然又擡頭看溫玲珑,“請夫人伸手一觀。”

溫玲珑被對方這架式吓到了,怎麽着,她的命到底是出什麽亂子了?

見她久久沒伸手,無塵子詢問:“施主?”

龍昭琰抓起妻子的手遞了過去。

無塵子仔細端詳,又掐指再算,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有命理,有紋理,可是命無可算啊。

他說的無命之相,不是說眼前的是死人,而是面前對方的命算不出,猶如被天機遮罩一般,無人能窺其脈絡。

最後,無塵子一聲長嘆,“小道學識淺薄,無法參透其中玄妙,施主這命,小道是算不了的。”

溫玲珑也嘆了一聲,“不能算就不算,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無塵子只是搖頭,“怪哉,怪哉。”

溫玲珑勸慰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道長只是以前不曾遇到罷了。”

“施主言之有理。”

龍昭琰卻在此時開口道:“道長觀我可有亡妻之兆?”

無塵子為之一愣,這種事他可從未遇到過,哪有當着妻子的面算這個的?不怕掐架嗎?

溫玲珑搖頭,“您給他看一下吧,不看他總是不安心。”

無塵子立時便明白其中大有緣故,直言道:“施主命格貴重,夫妻宮平和,乃是夫妻偕老之兆。”

“可有二妻之命?”龍昭琰繼續追問。

“并無。”

“程川,将少爺抱下來。”他頭也不回地吩咐。

程川在車內應了一聲,不多時,便抱着龍曉堂下了車走到了無塵子身前。

龍昭琰客氣道:“還請道長看下小兒的父母宮。”

無塵子此時心中已有一些猜測,眼前這位夫人或許是曾被什麽人批過短命之語,否則她的丈夫不會如此緊張她的命數。

仔細看過襁褓中嬰兒的父母宮,無塵子笑答,“施主且放寬心,令郎頭角峥喋、日月角相稱、豐隆明亮,乃是父母長壽健康之相。”

“果真如此?”龍昭琰眼睛一亮。

“小道不敢虛言。”

龍昭琰突然鄭重向他拱手一禮,“多謝道長。”

無塵子回禮,“不敢。”

龍昭琰轉頭道:“為道長奉上卦銀。”

随着一聲答應,有人離開,不久,一個沉沉的包袱被送到了無塵子面前。

無塵子倒也欣然接下,算卦收卦銀,合情合理。

“施主似乎……對自己的命格并沒有太多好奇。”無塵子對此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溫玲珑的身上。

溫玲珑一臉無辜,咳了一聲,說:“大概可能是因為我性子比較淡然吧。”

龍昭琰第一時間移開了目光。

無塵子怔了下,而後失笑,一擺拂塵,道:“施主心性豁達,人所不及。”

“好說。”她不會驕傲的。

“如此,小道便告辭了。”

溫玲珑微笑。

無塵子重新騎上那匹小毛驢,又一次哼唱起來,一人一趙在衆人的目光中漸漸遠去。

龍昭琰一行也重新上車趕路,可他們明明走的是同一個方向,卻沒能追上先行一步的無塵子,一人一驢恍若憑空消失一般。

龍昭琰去看妻子。

溫玲珑拿針在發間抿了一下,微笑道:“道長騎的是驢,或許是走小路了呢。”

龍昭琰垂眸無聲地掀了掀嘴角,又伸手替兒子掖了掖被角。

車廂內,溫玲珑繼續自己的縫長衫作業,心中并非古井無波,她內心有個小人正拿着把大錘匡匡地直捶牆。

這下得到證實了,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回不去自己原本真實的世界了,估計要在這書中的世界終老一生,莫名就覺得有些傷感……

“怎麽樣,怎麽樣?”溫玲珑帶着急切地詢問。

小蠻認真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長衫,然後笑着對她說:“縫得很結實,沒有開線。”

溫玲珑手撫胸口,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交差了。”

小蠻忍不住抿嘴笑,瞧這件長衫把她家姑娘給為難的。“王妃的手藝好多了。”

“我也不是做不來,關鍵是這事,我不喜歡啊。”有人天生心靈手又巧,描龍畫鳳稱能手,她動動筆杆子還湊合,繡花針可真是為難她了。

“可王妃練好了,以後幫小世子做香囊荷包,他一定會很喜歡的。”

“話是這麽說,但我的手藝估計進步空間不大,你說我連片葉子都繡不出來,到時候就讓小家夥系個素色的,他看到別人家繡工精致的,心裏不得自卑啊。”

小蠻就替還不會說話的小主子反駁道:“咱家小世子才不會那麽小心眼。”

“就是。”一邊的小婵附和。

溫玲珑嘆氣,“看看你們倆這一唱一和的,他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這麽百般吹捧,小心将來給我慣出個跋扈的纨褲子弟出來。”

“王妃多慮了。”

“這個還是要考慮到的,溺子如殺子啊,生了子女不好好教,兒子是殺他自己,女兒就是禍害別人全家,都不是好事。”

小蠻和小婵對視一眼,心有同感。

姑娘說的有道理,可是很久以前,她們家姑娘曾一本正經地對老侯爺說——

“爺爺,您要是跟誰有仇,就把我養得刁蠻跋扈無法無天,然後将我嫁過去,禍害他全家,絕對報仇報得兵不血刃,後患無窮。”

當時老侯爺是什麽表情來着?

兩個丫鬟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就……特別一言難盡,無話可說吧。到後來,但凡家裏的夫人們做錯事惹惱老侯爺,他老人家的說法就變成了——

“你們家是跟我溫家有仇是吧,這才把你嫁到我們溫家來。”

“既然衣服沒問題,趕緊疊整齊了,等下我好拿去交差。”溫玲珑已經導回了最初的話題。

小蠻幫她把長衫疊好,放入事先準備好的一只檀木匣子裏。

溫玲珑蓋上盒蓋,自言自語道:“送禮還是需要正式的感覺。”

“王妃。”小蠻有些欲言又止。

“說吧,在我跟前有什麽不敢說的。”

“王爺整天這麽抱着世子,回到京城讓人看到了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流言。”

溫玲珑就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呀,就別替旁人擔心了,咱們家這位王爺,本來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否則也不至于成了皇家的大齡未婚青年。而且,他輩分這麽高,別人就算要說他,恐怕心裏也得掂量掂量。”

她拍拍小蠻的肩,“這年頭,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沒人說啊?難不成,你以為你家姑娘我這些年在那些人的嘴裏就全是好話不成?天真!”

“姑娘自然是哪兒都好的。”小蠻堅定地說。

溫玲珑被說笑了,笑着點頭,“好吧,我是最好的。”

小蠻和小婵跟着一起笑了起來。

“笑什麽?”随着聲音,龍昭琰懷抱幼子邁步而入。

小蠻、小婵立時跟自家姑娘隔出了王爺眼中的安全距離,垂手肅立。

溫玲珑拍拍榻上的那只檀木匣子,臉帶得意地道:“你的長衫做好了。”

看着妻子那一副“快來誇我”的表情,龍昭琰笑了,走到她身邊将兒子交到她懷中,這才打開那只檀木匣子。

“難為你竟然縫成了。”他有些感嘆。

這話溫玲珑就不愛聽了,她一腳踢在某人的小腿上,惱道:“不會好好說話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

溫玲珑瞪他,“你閉嘴。”

龍昭琰從善如流地閉口了,拿起那件長衫轉身進了內室。

溫玲珑就低頭對懷裏的兒子說:“你長大了可千萬別遺傳你爹那張欠打的嘴。”

龍曉堂朝着母親微微笑,白胖的小手朝她抓過去,她握住兒子的小手手搖一搖,又湊上去親了一口,小奶娃便發出咯咯輕笑。

“長生,你進來一下。”

溫玲珑抱着兒子起身,将他交到小婵懷裏,這才轉身進了內室。

看着他試穿,溫玲珑忍不住伸手撓頭,總覺得自己縫的袍子,套在眼前這神仙一般長相的男人身上,有點兒對不起人家。

龍昭琰道:“看出哪裏不合适了嗎?”

“我覺得哪裏都不合适。”她真情實意地說。

龍昭琰勾了下唇線,“腰窄了些。”

溫玲珑非常自然地接話,“那你以後瘦的時候可以穿。”

“本王胖嗎?”他揚眉。

溫玲珑陪笑,“那我再加寬一點?”

“重做一件。”

“啊?”溫玲珑的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

“重做。”他非常肯定地重複一遍。

“不是很想。”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龍昭琰将她拉到自己懷中,低頭在她耳邊道:“乖一點。”

“你這人真沒意思,就不能留這一件當個紀念,放我一馬嗎?”

“呸,”他伸手捂她的嘴,“什麽叫紀念,你還活着呢。”

“這件事上你可以當我死了。”她百無禁忌。

龍昭琰是真沒見過只為了不做一件衣裳,寧願把自己說死的人。

“快到京城了。”

他突然的正色讓她怔了下,而後無所謂地笑道:“到就到呗,難不成我還會害怕嗎?”

龍昭琰盯着她的眼睛,“我們去一趟保國寺。”

“離我的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你太着急了。”

“溫玲珑。”他叫她的名字。

溫玲珑用力推開他,轉身就走,“随便你吧。”

自從遇到那個老道之後,這些天她想了很多。

首先,她如果留下必然會是一個異數,身為一個無比顯眼的異數,可能會為她日後的生活帶來無數的麻煩。

再者,雖然龍昭琰輩分高,也說過她不想應酬就可以不應酬,但是既然嫁進皇家,有些事情就是無法避免的。

至少那些皇室的親眷,是推不掉的。

她也不願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龍昭琰去應付,所謂在什麽位置就要做什麽事,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留下來,就沒有只享福不承擔責任的。

可是她真的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用後世的話來說,可能還有一點點的社交恐懼症。

別看她平時大剌剌的,但其實那不過是表象罷了。

光是想回京城後要面對的事情,就真的很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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