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單靠自己一個人, 就成功将提法達和其同夥送上了審判席，并且所收集到的證據，能保證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讓那些混蛋被送進監獄, 甚至能讓他們中大多數人都被判處死刑——

本來這樣一件事是值得高興很久的，但是，最近宋塔司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發現，他的朋友程乾變得有點奇怪，似乎有點過分安靜了。

雖然以前程乾也不算多話，但現在的程乾已經不是不多話的安靜程度，而是基本上不怎麽說話的可怕程度。

就像其存在感從以前至少能及格的分數, 一下子變成了趨于零的地步。

真的, 宋塔司認為自己的判斷很可能不是錯覺, 而是有理有據的事實。

比如，以前程乾起床的時間，是和他的起床時間差不多的, 但是現在, 程乾起的比他早了至少半個小時；

比如, 以前程乾煮的飯, 不管什麽飯, 都很好吃, 但是現在，程乾不是一兩次出現了煮過頭或者沒煮好的狀況；

還比如，以前一起走在路上，程乾都會和他并肩而行，但是現在, 程乾就好像是故意一樣, 總會落後他半個身位, 甚至更多的距離，而且在路上如果他不主動找話跟程乾說，程乾也不會跟他主動聊；

又比如，程乾在每天吃過晚飯後，也不再和他一起學習兩個小時再睡覺了，而是早早就上床休息，就像在避免和自己過多接觸一樣。

發生什麽事了？

程乾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

宋塔司想不明白，甚至，他有一種隐約的、即将要失控的感覺。

宋塔司不喜歡失控。所以為了解決問題，搞明白這一切，他決定進行調查。

首先，他抽空翻出了過去一星期以來，公寓裏監控攝像頭拍下的視頻資料，對其進行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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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宋塔司使用的監控攝像頭以及其相關設備并不是“光彩大廈”自帶的，而是他私人所有物。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宋塔司也沒有想過要另外開支一筆錢來購置這些東西。直到皮落落的竊聽事件“提醒”了宋塔司，讓他意識到，在夏令街區這種陌生的地方，為了進一步确保自身安全，他其實可以做類似的事。

所以，在警告了皮落落的那天下午，宋塔司就靠着從前在“垃圾街”打聽到的各種隐秘消息，準确找到了即使是在繁華市這樣“文明”的城市裏，也會存在的所謂“灰色地帶”——

被官方默許存在的，游走在違法邊緣的某些人和事所組成的奇妙世界。

在“灰色地帶”裏，你可以購買所有你能想到的，你所知道的，那些“正規渠道”裏，普通人們根本沒辦法拿到的東西。

當然，因為是官方“默認”的存在，所以“灰色地點”的灰色産品價格比之真正的黑市那些而言，要便宜不少。但是相對的，質量則一定程度上比不過黑市。

不過對于宋塔司這種又不是為了違法犯罪而進行準備的人來說，“灰色地點”提供的貨物的質量，已經足夠滿足他了。

于是，在花了一些靠售賣空閑的附屬名額換來的錢，宋塔司最終在“灰色地點”裏買到了隐藏式監控器材。

回到家，宋塔司就在除程乾的房間沒有安裝設備以外，在剩下的公寓大門、客廳、廚房、陽臺以及他自己的卧室裏，甚至還有皮落落那個明顯不安好心的家夥的公寓裏，都安上了攝像頭。

當然，不管是被安裝好的那些設備還是整個安裝的行為，宋塔司都有好好的隐藏起來，不被其他人覺察到。

所以想要知道過去一周裏發生了什麽，宋塔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翻一翻視頻資料，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人或者事，在公寓裏出現，而對程乾産生了現在的影響。

而1500多個小時的監控視頻在計算機視頻分析專用軟件之下，不到3分鐘就出了結果。

結論就是：過去一周，并沒有除已輸入數據庫中的人以外的家夥，出現過在這間公寓裏。而程乾單獨離開公寓的次數，也是寥寥可數的。

得出這個結論宋塔司并不意外。

因為他為了節約時間，監控設施是采用更為智能的動态監管系統。該系統核心功能就在于基礎數據的實時收集和信息的精準比對。

這就涉及到“既定信息”、“非既定信息”，以及“逐幀自行比對”功能。

操作很簡單。

首先，在監控之前将基本信息錄入到“安全信息”項目中——所謂的基本信息即是指包括程乾、艾奇，和他自己的人體數據，以及周遭固定環境之類的信息。

然後，使用“逐幀自行比對”功能，由系統自動對攝像頭所拍攝到的，同“既定信息”不一致的那些“非既定信息”進行動态實施比對，而在比對中一旦設定程序中觸發報警的情況出現，系統就會實時向他示警。

另外，相關視頻片段還将被智能系統按照既定程序，“自動”抓取關鍵片段和重要信息，剪輯在一起，留着他随時查看。

也就是說，既然在過去一周他都沒有收到任何示警情況，那麽即便現在再用系統篩一遍，也很難找到更多線索。

當然，這些技術性的玩意兒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并不是受外力或者外人的影響，那程乾為什麽忽然就變成這樣？

宋塔司完全想不明白。

在暗中尋找線索無果的前提下，最後，為了盡快解決問題，宋塔司決定必須采取最笨的辦法——直接去詢問當事人。

……

……

在做好決定的當晚，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知道自己該不該留下來賴着程乾一起随便聊點什麽消磨時光的艾奇，又一次聰明的選擇了在吃過飯後，立刻回自己公寓休息的正确選項。

于是，房間裏就只剩下程乾和宋塔司兩個人。

每次都是程乾煮飯，宋塔司和艾奇輪流負責洗碗，這次也不例外。

這次輪到宋塔司洗碗。

放着程乾在沙發上看着無聊的電視節目，宋塔司迅速清理着桌椅碗筷。可惜今天是他們三個約定好的每周一次“好好吃一頓”的大日子，所以飯菜十分豐富，豐富到要清洗的碗筷，要處理的竈臺什麽也特別麻煩且多。

因此，等到宋塔司終于解決了那一大堆碗筷，弄幹淨了廚房，收撿了垃圾後，能從廚房出來時，毫不意外就看見客廳裏已經沒有程乾的身影。

至于剛才還半開着的程乾的房門，此時也關上了。

——好吧。

宋塔司了然。

看來程乾又早早回房間休息了。

——明明現在才晚上剛過九點。

……

……

這幾天因為想了太多東西，而一直沒睡好的程乾，在上床之後沒多久，就昏昏沉沉間的做起了夢。

就一個有點亂七八糟的舊夢。

在夢裏，時間往回流轉，程乾回到了他大概4歲的時候，回到了那個他從出生開始，一直呆着，呆了整整12年之久的，小小的孤兒院裏。

那一年，剛過4歲的，總是笨手笨腳的，像個小廢物一樣的程乾，第一次幸運的被人領養了。

被養父母帶走的那一天，程乾雖然也和別的被領走的小夥伴一樣，對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未來而感到一些憂慮，但是能夠被領養，被願意愛自己的人帶離孤兒院的那種快樂和幸福，還是讓程乾第一次笑得無比開心。

然而在第三天的早上，程乾就被養父母又給送回了孤兒院。

那對夫妻放棄領養的理由不大，但是很多，總結一下，大概就是——程乾太笨了，不管教什麽似乎都不學會，連禮貌的跟鄰居打招呼都做不到。怕黑也就算了，別的那些同齡人根本不會害怕的東西，他卻會怕到哭很久很久。而且好像什麽事情都會哭，笨笨呆呆的，一點兒也不像個正常的孩子。

跟他看上去那種可愛的模樣根本就不搭。

當然，這種話是不會當着小孩的面說的，就算程乾是個笨蛋，孤兒院也留了最後一點分寸，沒讓程乾的前養父母指着孤兒院院長說後者是個騙子，塞了一個笨蛋給他們這種事在程乾面前出現。所以，程乾當時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棄養。

直到某天，程乾在孤兒院裏唯一的小夥伴想要幫自己的朋友弄個明白，就偷偷的去檔案室拿了檔案，給程乾看了，程乾才知道，自己第一次被領養失敗是因為什麽。

而那也是程乾唯一一次被成功領養。

當然，只成功了三天。

在那之後，到程乾12歲時被程家找到，帶他離開孤兒院之前，在這略顯漫長的中間的時光裏，再也沒有誰表達過想要領養程乾的意願。

……

……

從夢中醒來的程乾看着滿室的無聲黑暗，慢慢回過神來，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夢。

可能是那黑暗太過濃重，或許是夢境的殘留力量過于強大，程乾慢慢覺得，在那黑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趁着他沒有知覺的時候，偷看到了他的夢境，所以此刻正在無聲的、放肆的嘲笑着他以前連被收養的價值都沒有這件事。

不由自主的，因此而感覺到萬分羞愧的家夥不得不将腦袋埋進被子裏，不敢再露出一點點來。

——太丢臉了。

程乾下意識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讓自己的哭聲被暗中正嘲笑他的那些“人”聽到。

——真是的，都過了好久了，為什麽還要再夢到？

——真的，太丢臉了。

因為被意外的夢境拉回到從前，加深了那段丢臉至極回憶的印象的家夥，不由自主更加羞愧，只能将身體拼命蜷縮進被子裏那個小小的空間裏，只希望那床被子能把他的羞憤和難堪都徹底藏起來，不再被誰看見。

就像小時候，他終于知道自己被棄養的原因的時候，他所做的事情一樣。

作者有話說：

謝謝“千雨n”和“三三思三三”兩位小朋友的營養液哦~

喝的很飽，非常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