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逢】

第三十二章 【重逢】

邈塵真人一覺睡醒, 身邊只剩下盤啃了一半的果子, “不省心”二人組早已不辭而別。

“小沒良心的!重傷初愈又去哪兒了?!”邈塵真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丹爐旁邊, 噘嘴吹自己胡子玩。

剛吹了沒幾下,門忽然被撞開了,小道童慌裏慌張地沖進來喊道:“太上長老!不得了了!虬陽門打上門來了!”

“誰?!”邈塵真人拄着丹爐撓頭:“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龐先是虬陽門掌門的親傳弟子, 極受器重。哪曾想一轉眼的功夫, 丢了條胳膊,筋脈全毀,至今未醒。

虬陽門掌門不知地底發生了什麽,便以訛傳訛地認為是楚弈被斷界妖物侵蝕了神識, 重傷了龐先。而這“罪魁禍首”被醫聖帶走了, 連句道歉都沒有, 自然令他意難平。

邈塵真人覺得這群人甚是聒噪,懶得露面,便全權交由掌門真人處理, 同時又心生猜測:“難不成楚弈那小子躲清靜去了?”

這時一只絢麗的鹦鹉飛了過來, 落在丹爐柄上, 張口吐起人聲:“不妥,不妥, 不妥!”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倔。”邈塵真人點了點光滑的鳥喙:“那娃子日後怕是要不好過,你若真心懷愧疚,不如去提點他一番。”

鹦鹉偏了偏首, 仿佛似懂非懂。

楚弈其實沒走遠, 就在青雁山的山腳下站着, 滿腦袋的淤青和傷疤駭心動目,捧着個小布包裹發呆。

布包裹裏裝着蒼秾的碎片,除卻劍柄還算完整,劍身已然四分五裂辨不出模樣,只能勉強攏起來成了小小一撮。

塵觞挖了個二尺見方的小坑,擡頭看向楚弈:“埋嗎?”

“再深點。”楚弈垂眸,表情中看不出悲喜。

塵觞又低頭挖了起來,時不時用餘光打量楚弈,并盡量放輕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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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秾“死了”,按理說他該高興才是。然而此時的他只覺得滿心的別扭。想同楚弈說說話,卻又糾結于如何開口。

又沉默了許久,奈不住壓抑的塵觞終于說了句:“楚弈,我不想當劍了。”

“嗯。”楚弈似是還在愣神,木木讷讷地回道:“別怕,你不會跟蒼秾一樣碎掉的...畢竟你是仙人。”

“不是,我不是在怕這個。”塵觞起身,擡起手時猶豫了一瞬,試探性地去碰楚弈的衣服。見他沒有掙開,便大着膽子抱了上去:“我不要當劍了。當劍什麽都做不了,不能保護楚弈,不能跟楚弈說話,也不能讓楚弈開心。”

一人一劍共度百年,于楚弈來說,已然是物轉星移,滄海桑田,然而于塵觞,不過沉夢一場,彈指一瞬。他一直陪在主人身邊,卻什麽都不知曉,任楚弈在險惡的世間獨行。

想來,他還不如蒼秾,最起碼蒼秾不曾傷害過楚弈。

楚弈被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塵觞抱得上不來氣,只得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不怪你,是我不讓你來的,我太過自信了。”

“楚弈,你過去也這樣抱過我。”塵觞側首仔細嗅着,試圖跟記憶最深處的氣味聯系在一起。

楚弈怔了一下,眉頭慢慢皺起:“你說什麽?”

“那時我還是柄劍,你這樣抱過我,還跟我說過話。楚弈,我好開心。”

塵觞說着,嘴角竟勾起一道淡淡的笑容,可惜楚弈看不見,而他腦海裏所出現的畫面,則是幼年的自己蜷縮在冥室椟棺之中,摟着冷冰冰的“焚塵醉”,牙間嚼着血淚低聲道:

“我恨你。”

“你記起來了?”楚弈的手握成了拳頭,頓了頓後,攸地又放下了。

“我只記起一丁點,可能以後就全記起來了。”塵觞松開了他,眼中毫無戒備,甚至帶有一絲歡喜。

楚弈凝視着塵觞的面龐,只搖了搖頭:“塵觞,不要去回憶那些事情。”

“為什麽?”塵觞心生不祥之感,好像他又惹楚弈生氣了。

“不為什麽。”楚弈擡手去戳塵觞的面頰,涼滋滋的但也帶了點溫度:“你這樣就好,當下這般就好。回憶那些事情沒用的。”

“可是,那是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你,和我。”塵觞急急辯解,第一次用了“你”,而不是喊楚弈。

楚弈不為所動:“那些日子很糟糕,我想忘都忘不掉,你卻非要再記起來。我把話放在這兒,若你有朝一日記起了往事,那我們便分道揚镳吧。”

塵觞頓感五雷轟頂,忙把手背到身後,左手攥右手地說道:“不記,不記!”

這是他表示順從的管用動作,就像是貓兒露出肚皮“任君宰割”。楚弈見過好幾回,自然已了熟于心,忍不住笑出了聲:“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楚弈笑了,這是個危機解除的信號,于是塵觞放下心來繼續刨坑,沒多時忽然擡頭眺目:“楚弈,有人來了。”

時海真人乘白鶴銜雲而來,白袍翩翩清修如竹,鮮豔的鹦鹉在他肩膀上跳着小碎。落地後拱手緩聲道:

“楚小友,又見面了。”

楚弈擡頭看向他,發覺此人甚是眼熟,再一對上那雙盲了的眸子,以及橫穿眼皮與鼻梁的傷疤,腦袋登時轟隆一炸,心生一句:

“卧槽,我要完。”

之前時海真人在獸林現身時,楚弈處于意識模糊狀态,并未辨別出這位“大人物”姓甚名誰。然而當下風輕日暖,鬥大的太陽照得他裏倒歪斜,這有關時海真人的信息跟走馬燈似的,打他心裏過了一遍:

“天下第一劍”,“劍聖”,曾把全盛時期的我打到腸子肚子漫天飛,被我重傷雙眼後棄劍閉關,今日前來報仇了!

時海真人壓根就看不見這渾身冒汗,跟濕抹布似的淌了一地水的家夥是他的老冤家——“無愠真人”,又道:“事關閣下的安危,請借一步說話。”

塵觞看向時海真人:“你在跟誰說話?我?還是楚弈?”

時海真人僵住,面對着金光閃閃的大光球問道:“閣下不就是楚弈嗎?”

塵觞指了指已經呆若木雞的楚弈:“他是。”

于是時海真人轉體一圈,沖着空無一人的方向:“閣下,失禮了。”

塵觞看着背對着楚弈的時海真人:“他在你背後。”

鹦鹉跟着拍翅膀起哄:“背後!背後!”

時海真人默默地回過頭,依舊神色自若,只是耳根有些發紅:“抱歉,在下眼上有疾,無法視物。”

楚弈登時一個激靈挺直了腰板,暗道:“本真人又完不了了!”

時海真人說話的同時,已開始打量這位從諸懷口中幸存的少年,誰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見其筋絡中的靈力以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速度流淌着,丹海中一團紫黑帶紅的霧氣緩緩浮動,把真元包裹在其中。

時海真人蹙眉:“閣下...可認識無愠真人?你的靈質……”

楚弈兩眼一黑:又要完!想必是障眼法失效了!

見楚弈默不作聲,時海真人心中已翻起潮汐。此子的靈質怎與無愠真人如此相似?怪不得醫聖說他“甚是特別”,竟也是個不在六界種族之內的人。

巧合?還是二者有什麽聯系?時海真人又凝神探查,結果“紫球”忽然退後一步,貼向“金球”竊竊私語,然後雙球一起飛了出去。

時海真人沒追,朗聲喊了句:“虬陽門堵着青雁山的山門,讓醫聖交出你,還弟子一個公道。閣下就這麽逃了,不太仁義吧?”

雙色球又飛了回來,楚弈掐着嗓子以純良無害的嗓音道:“虬陽門?為何來找青雁山的麻煩?”

“虬陽門誤以為是你傷了他的弟子。”時海真人悄悄感知了一下楚弈的骨齡,見其不足百歲,不由長籲一口氣,看來無愠真人沒有“詐屍”。

實際上,他忽略了兩個問題。首先,楚弈複活後骨頭是重生的,自然骨齡很輕;其次,他那位醫聖摯友,可沒少在其筋骨上做手腳,能認出來就有鬼了。

楚弈從懷中摸出當年那封武館大師父的推舉信,遞給了時海真人:“這是我的推舉信,本想留着論武中交友用,可惜沒派上用場。書信之人,自稱虬陽門出身,贈我寶劍,以禮相待。我與虬陽門緣分匪淺,無仇無怨,絕不會傷其弟子。”

時海真人接過推舉信:“此物倒是能派上些用場,只是你勢單力薄,僅憑一面之詞怕不能服衆。”

“無妨。”楚弈看向雲霧缭繞的青雁山,眼神撲朔:“前輩把信帶到就好,另外還請您替我謝謝醫聖,希望他能出手醫治龐先...那位重傷的虬陽門弟子。”

“哦?不親自去說嗎?”時海真人故作意外,旁敲側擊道:“醫聖對你很是看重,不如借此機會拜入青雁山,得了宗門庇護,許多事情會好辦得多。”

“不必,我得罪的人太多,拜入青雁山會給大家帶來麻煩。更何況我不是醫修,又毫無天分。”楚弈回絕道。心想若有朝一日你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指定得後悔說出這些話。

然而時海真人卻對楚弈心生好感:“此子有情有義,懂輕重,知進退,是個可塑之才。”

于是時海真人說出了更讓他“後悔一生”的話:“若小友不嫌棄,不如拜我為師?我雖棄劍,但可指點你劍修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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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楚真人,與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劍聖唠嗑,是啥感覺?

楚弈:“你說什麽?我聽不清!這裏風好大,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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