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指點】
第三十五章 【指點】
在不語山上過的第一夜還算平靜, 除卻塵觞又起了魔怔, 坐在對面榻上發呆一宿, 兩大眼珠子跟忽明忽暗跟燭臺似的。
一想起白日裏的那場對話,楚弈不由心驚膽戰,總怕塵觞忽然靈光一現, 回憶起傳說中的焚塵醉可“號令六界”, 然後成了上天入地的大魔王,再把他殺人滅口遮去自己“丢人”的過往。
天光乍洩,楚弈終于忍不住坐起身看向塵觞:“您老人家瞎尋思什麽呢?”
“在想,那頭牛。”塵觞指得是諸懷。
“牛有什麽好想的, 反正也被你一巴掌拍死了, 不會再危害世間了。”楚弈低頭套上鞋襪。
“楚弈, 我覺得我很久前好像見過那頭牛。”塵觞跳下榻尾随着楚弈出屋。
楚弈頓了一下,旋即又點點頭:“确實見過,大概二百七十年前我曾經用你砍過它一次, 可惜沒砍死。”
“二百七十年前?”塵觞突然敏銳地捕捉到不同尋常的地方:“楚弈多大歲數?有比時海真人大嗎?”
時海真人的骨齡很容易看出, 約莫三百五十歲上下。而楚弈這麽矮, 怎麽看都不像是時海真人的同齡人。
“沒有啊,粗略算算, 我二百歲出頭?”楚弈盡量放輕聲音。
塵觞大惑不解,掰着手指頭算起了賬:“楚弈二百多歲,又二百七十前見過牛?楚弈出生前就見過牛?”
“不, 是我活在這世間前見過它。”楚弈浸了條汗巾, 蓋在塵觞臉上好好擦了擦:“別想這些沒用的, 精神一下陪我采蘑菇,順便跟你說些話。”
塵觞順從的背好籮筐,牽着楚弈的袖子往深山走去。一路上楚弈不停強調在不語山的“生存法則”:多吃少說,多幹少想,千千萬萬不要暴露自己的實力,免得時海真人起疑。
塵觞點頭,揪着一朵豔麗又肥碩的蘑菇就往筐裏放。楚弈認出這是能致幻的毒蘑菇,忙制止了他。誰料劍老哥挺有情趣地說:“瞧着好看。”
“那你千萬別往嘴裏塞。”楚弈只得把蘑菇放回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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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語山上寶貝随地可見,大好的靈藥混在野草裏聽天由命得生長。然而楚弈沒敢動這些靈藥,總怕是時海真人種來有特殊用處的,只敢揪些普通的蘑菇充饑。
其實時海真人自己都沒走遍這不語山,更不知靈藥有多值錢。不過楚弈的直覺倒挺靈驗,一些靈藥确實碰不得。
越往深山走,越覺寒冷,也不知是不是晨露潮濕的緣故。楚弈裹了裹單薄的衣物,低頭看向樹根旁一朵蘑菇,彎腰撿進了筐裏,手不小心碰到了蘑菇旁邊的一朵小白花。
白花很不起眼,同田野裏随處可見的野花沒什麽兩樣,楚弈卻感覺到自己的小手指被針紮了似的,刺着生疼。把手舉起來仔細查探了一番,又無異常,便沒有挂在心上。
然而沒過多長時間,他忽然開始頭暈目眩,眼前還出現了幻覺,一圈圈大腦袋細身子的拇指小人圍着他轉圈,吱哇亂叫好不熱鬧。
“塵觞...你能看見嗎...小人...”楚弈揉了揉眼睛指向地面。
塵觞見楚弈左右踉跄,忙攙住他靠在樹上休息:“楚弈,你怎麽了?”
楚弈的腦子還算清醒,将手指活動了幾下後伸到塵觞面前:“你幫我看看,我手指頭上有什麽東西嗎?”
塵觞下意識地上手去摸,結果剛一觸碰到,楚弈眼前的幻覺攸地消散了,不适感也迅速褪去。
怪了。楚弈又擡起小指頭看了看。按理說,他的體質是不會中毒的,而那花也着實不像帶毒的樣子,真不知剛剛自己中什麽邪了。然而等他站定回過神來,赫然發覺塵觞已不知去向。
“塵觞?!”楚弈大驚,四下找尋着他的蹤影,結果一轉身猛地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軟乎乎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結界?陣法?楚弈不敢妄動,用手來回摸索着“牆”,企圖找到出口。
出乎意料的是,這牆好像還會移動,他往左牆往左,他往右牆往右,甚至時不時地往前挪一步。
“何方高人在此?”楚弈放開嗓子喊了一句,算作給自己壯膽。
塵觞回應道:“楚弈,這裏沒別人啊?你……你怎麽……”
然後楚弈的手又在他身上摸來摸去,還時不時敲一敲,如同在挑西瓜。
是以,塵觞并未消失,就在楚弈身邊站着。“牆”其實是他的身體,而楚弈竟兩眼一摸瞎,看不見這麽大個的活人。
“楚弈?”塵觞握住楚弈的雙手使勁搖了搖,卻被使勁兒掙脫了,還補了一掌,掌風激進,不得不避讓。
楚弈這一掌落了空,心中更為駭然,又是一套老拳打了出去。塵觞站遠看向輪着拳頭到處亂砸,跟貓兒一樣上蹿下跳的楚弈,心裏竟莫名地冒出一個“陌生”的詞彙:
可愛。
正當他思索“可愛”二字是什麽意思,時海真人的神念忽然傳進腦中:“引他回來,小心些。”
“是你搞得鬼嗎?”塵觞不客氣地傳音回去。
端坐在棋盤旁的時海真人登時捂住了腦殼,這臭小子嗓門還真大,一嗓子吼得他耳廓發顫。
“看來你還不算太傻...把他帶回來,有獎勵。”時海真人笑笑。
塵觞又将視線投向楚弈。不讓碰,這可怎麽引?思索片刻後,只得伸手去抓他的手指。
“楚弈,我看看你手指頭。”
楚弈正跟瞎子進村似的來回亂撞,冷不丁被牽住了手指頭,登時就地拔起一個回旋踢。塵觞無法,只得再度站在一旁觀望,誰知楚弈竟一扭頭跑了,還不忘背上蘑菇。
時海真人當即布下陣法,立起一道真正的透明牆擋住了楚弈的去路。楚弈躲閃不及,一頭撞了上去,腦殼咣當作響,被彈出去就地後空翻了三圈。
時海真人再度捂住了腦殼,真是身臨其境的疼啊......
楚弈撞懵了,躺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兒來。塵觞追上來扶他,結果跟撈泥鳅似的光勾着片衣衫,一擡眼,又是一道動如脫兔的背影。
此時的楚弈心裏也有了些思量。能在不語山作妖的基本上不存在,除非是時海真人本人。問題是他搞這些小動作幹什麽?取樂?難不成他早就發現我是無愠真人,故意報複?
一種無法言喻的羞辱感登時湧上心頭。他停住腳步,賭氣似的直接坐在地上抗議。塵觞趁機跑過來,剛想伸手又忍住了,轉而拾了根木棍在地上畫着。
楚弈看見眼前的土地上出現一個箭頭,直指下山的方向,不由冷哼一聲:“你不是想玩嗎?我奉陪!”
塵觞撓頭:“我沒想玩啊...”
又靜坐了會兒,地上的箭頭越來越多,最後幹脆變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不知名文字。
楚弈看不懂,幹脆抱着腳搖晃起來。而正關注着一切的時海真人則震驚不已。他雖看不見真切的畫面,但這兩個孩子在他的結界空間中,一舉一動都如同皮影戲一般,在他的腦海裏映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如果他沒記錯筆畫的話,這文字的書寫方式明顯是上古文字,除卻文獻與碑銘記載,當今世上已無人延用,這傻孩子怎麽懂?
塵觞見勸不動楚弈,幹脆畫起了畫,一柄長條劍旁邊站着個大腦袋小人,再配個箭頭指向回去的路。
楚弈心領神會,驚喜道:“塵觞?!是你嗎!”
塵觞在地上畫了個圈,表示回應。
楚弈想了想,眼下也沒有別的路可走,總不能在這破地方耗一天吧?甭管是不是劍老哥,幹脆跟着走得了,見機行事。
于是塵觞終于勸動了他,忙一路畫着箭頭帶他走,期間想拉一下手依舊被掙開了,只能作罷。
時海真人颔首,遇事不慌不亂,還能敏銳地捕捉到疑點,這可不是一個傻子能有的行為。所以說,他的“傻”僅限于不懂人情世故?那倒好辦多了...
又一撚指,将棋盤中的一枚白子向前移動了三格。楚弈腳下頓時憑空出現一道裂谷,直直墜了下去。
“楚弈!”塵觞伸手去抓,卻晚了一步。楚弈在空中正過身子,扒着山崖邊緣往上攀爬。時海真人頗感滿意,這孩子的身法可真不錯,确實是個劍修的好苗子,怪不得邈塵真人讓我教導...
剛想至此,意外出現了。一只紅綠毛的鹦鹉吃夠了稻米,飛來找主人親昵,好死不死地落在了棋盤上。
“糟!”時海真人慌忙揮手驅趕鹦鹉,然而為時晚矣。鹦鹉一撲楞,蹬掉了四枚棋子,引得山林中頓發驟變。
只見那道溝壑突然崩塌,鬥大的山石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楚弈沒了着力點,想禦風騰空,卻因身體初愈靈力虧空,根本無法避開石塊。
楚弈嘆息,有道是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等死。摔一下罷了,橫豎死不了,懶得折騰了。
剛要“安詳離世”,一黑影突然自空中沖了下來,兩掌擊碎山石,把他往懷中一按,摟着一起掉了下去。
塵觞成了墊子,重重地拍在地上驚起回響,吓得時海真人撒丫子跑去救人。好在劍老哥挺抗摔的,跟沒事劍似的坐起來揉楚弈的腦袋:
“楚弈沒事吧?”
這麽一鬧,遮住楚弈雙眼的幻術也解了,他愣愣地看着塵觞:“你為什麽不跳上去?”
“楚弈不讓我暴露實力。”塵觞低頭,發現楚弈的手在流血,忙一把抓過來用法術給他療傷。這是他從邈塵真人那學來的,活學活用的本事跟他家主人有一拼。
“我...我死不了。”楚弈心裏說不出的複雜,總覺得塵觞剛那一下摔得有點實誠,用手摸了摸他的後背,見沒有傷口才放下心來。
“楚弈死不了,可是會疼。”塵觞又揉了揉楚弈的腦袋。
“你以後...別這麽...傻...”楚弈一時詞窮,拉着他站起來拍了拍灰,憋半天終于說了句:“我心疼得慌。”
*
待時海真人跑到案發現場,正撞見倆人手牽手往回走,忙一個急轉彎調頭回去佯裝無事發生。
楚弈也沒跟他一般計較,沐浴更衣,掃了會兒地,黃昏時炖了一鍋蘑菇湯。
時海真人還在擺棋盤玩,一碗湯忽然送到他手邊。
“謝師父指點。”楚弈恭恭敬敬地雙手捧湯奉上。
這聲師父叫得太過突然,惹得時海真人差點沒老淚盈眶,強作鎮定接過湯,也不管燙不燙嘴,直接一飲而盡。
然後當天晚上,道童呆若木雞地看着因吃了致幻蘑菇,繞不語山狂飙一宿,吟詩又作賦,揮劍又踢腿的時海真人,差點收拾包裹去青雁山請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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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忙完了……明明剛開學,卻跟國內期末考試周似的全是事兒。
然而我們累完也沒有春節
更沒有假期
(發出持續的嘤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