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接客】
第五十章 【接客】
道童依舊抱着掃帚守山門, 全然沒看見兩個黑影貼邊呲溜下了山。
“快去快回, 趕在師父發火之前回來。”楚弈提心吊膽地扒着塵觞的後背:“駕!”
時海真人絕對不會同意讓他們去洄州陸家。眼下正是形勢緊張的時候, 師父他恨不得把倆徒弟鎖在山頭上,以避危險。
塵觞也明白楚弈的意思,扛着他一飛千裏, 跟道流星似的掠過天空。
洄州跟不語山之間隔着山隔着海,哪怕乘最快的飛行獸也得飛個幾天。然而塵觞這位大仙着實争氣, 不消兩個時辰就把楚弈送到了地方, 揣着手手看他扶樹嘔吐。
“走……找找那陸家在哪兒……”楚弈剛搖搖晃晃地向前踏了半步,就見塵觞伸出手指頭指了指上方:“陸!”
楚弈茫然擡頭, 一黑底鎏金大牌匾響當當地映入眼簾:“陸府”。
“你不是不識字嗎!”楚弈驚愕。
塵觞伸手進懷, 不知打哪兒摸了個字帖出來, 唰唰翻了幾頁, 指着上頭一個紅色大字:“陸!”
然後驕傲地叉了會兒腰。
所以說,“修煉”進程最快的是你嗎?楚弈頓感吾兒甚有出息,捋了捋他頭頂上那搓被風吹定型的頭發,又好奇地拿過字帖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這字帖一般市面上買不到,實乃時海真人親手攥寫的。左側是塵觞知曉的古文字,右側則是現在流通的文字,簡明方便。
“師父看不見……寫起來得多費勁……”楚弈更感不安。若是時海真人回去一看, 他嘔心瀝血教導的倆徒弟齊刷刷得消失了,不得一口老血憋上腦門。
其實字帖寫起來倒沒多費勁。時海真人早年研習過古文字, 只要起了陣法, 用心眼即可看見如何落筆。費勁的是, 他倆熊徒弟鬥智鬥勇地合夥欺騙耿直老師父。
時海真人此時已經回到了不語山,特意去楚弈與塵觞的房前站了一會兒,隐約感覺到裏頭熟悉的真元波動,這才放下心來回屋休息了。誰知那波動實乃附着了真元的兩個棉花枕頭,倒黴孩子們早已竄了十萬八千裏了。
陸家大門緊閉,門口連個守門家丁都沒有,也不知裏頭在忙些什麽。楚弈開術眼向裏探去,結果正院裏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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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太大了,我找不到陸輕羽。得看你的了。切忌不要被人發現。”楚弈道。
塵觞颔首,剛要散出神念,就聽身後以小厮吆喝道:“陸三公子今日坐鎮茗月樓!一卦三百兩,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這麽便宜了?!”周圍群衆大驚,愣了一瞬後拔腿跑了起來。
楚弈登時憋了口涼氣:“陸輕羽瘋了?!他那副身子怎麽蔔卦!”
塵觞的關注點則在另一個地方,緊皺眉頭道:“他把楚弈的魂魄糟蹋了。”
事出蹊跷,自然要一探究竟。二人來不及多想,随人群一齊蜂擁向茗月樓。此樓實乃一座舞樓,彩帶紅花招展,絲竹和樂伴着舞女殷勤的攬客聲,莫名輕佻。
“小孩子家家的跑這麽個鬼地方……”楚弈被推搡得暈頭轉向,不得不抱緊了塵觞的胳膊一點點往裏挪。
幾個小厮大着嗓門吆喝了一圈,吹了個天花亂墜,說陸三公子有大慈悲,特來造福百姓,蔔上一卦便能全家轉運,洪福齊天。
百姓們沒心思聽他叨叨,全迫不及待地大喊道:“快請陸三公子出來啊!”
小厮們見群衆情緒高漲,便也不敢再拖時間,命客人們排成隊伍,依次入裏間等候。楚弈正琢磨着上哪兒弄這三百兩銀子,忽聞一人嘀咕道:“皆言陸三公子性子清冷,見上一面難于登天。怎今日忽然改了規矩了?”
楚弈蹙眉,向塵觞傳音道:“裏頭那個是不是陸三公子?”
塵觞微眯雙眼往去,神念迅速掠過人群直逼內間:“應當是他。”
“奇了……”楚弈心裏一沉。他真希望這幾個小厮在弄虛作假,搬了個假的陸輕羽斂財。然而這個可能性微乎甚微。洄州是陸家的地盤,陸振理那個見錢眼開的怎會任這種事情發生!
也就是說,陸輕羽這個小王八蛋是不想活了?楚弈氣得鼻孔直呼扇,可轉念一想,又開始懷疑陸輕羽是被他大哥威脅了。難不成陸振理窮瘋了,掐着自己三弟的脖子逼他來“接客”?
這好像更不太可能,陸家光掙無愠真人的“死人錢”都夠揮霍上一陣子了。
眼下瞎猜也沒用,楚弈只得耐心跟着隊伍一邊向前挪動,一邊又道:“塵觞,你會變錢嗎?”
塵觞點點頭,手垂在身側偷偷一撈,便多了個錢袋遞給楚弈:“錢。”
楚弈大喜:“你還有這本事呢!靠譜……”然後低頭一看,就見那錢袋子裏頭沉甸甸的滿是碎銀,橙黃皮上還繡了個誠實的“錢”字。
“……這錢袋子有點逼真啊……”楚弈的太陽穴一抽,剛要問他怎麽變出來的,就聽身側一聲尖叫:“俺的錢袋不見了!誰偷了俺的錢袋!”
楚弈默默回頭看向塵觞,而劍仙大兄弟則淡定自若地點點頭:“嗯。”
“你嗯個屁啊……”楚弈差點沒唾他一臉。忙看向失主打算把錢袋還回去,豈料那人下一句話登時打消了他的念頭:
“敢偷俺錢自有的錢袋!活膩了吧!讓俺逮出來絕對扒了你的皮!”
“錢自有……錢白來……嗯……”楚弈慢慢低下頭咽了口吐沫。
要了個親命了,當初為了參加競買會,劫了對兒土財主父子的請柬,就是這位大兄弟和他爹……
“塵觞,低頭,別讓他認出來……”楚弈并不能确定上次“搶劫”時有沒有被看見樣貌。
塵觞則體貼地寬慰道:“楚弈,我們用一下就還回去,算不上偷。”
……娘哎這臺詞有點耳熟。
錢家公子罵罵咧咧好一陣子,最後不得不認栽退出隊伍。臨走前抹着眼淚哭訴道:“自打上次跟俺爹莫名其妙讓人給打暈扔道上了,就開始倒黴……幹啥啥不行,吃嘛嘛不剩,家裏的老母豬産個崽兒都一屍八命……今兒尋思着給轉個運,結果剛站了沒一會兒就把俺的錢袋給偷了……”
楚弈深提一口氣,咬着牙根說道:“塵觞,做人要地道,不能可着一個人搶……你給我想辦法,現在就把他的錢還回去,不然你賣身抵債吧……”
塵觞頓感當鋪在向他敞開大門,不等楚弈說完,猛地一扭頭沖出人群,拉過正左右開弓抹眼淚的錢自有,将一個青皮錢袋塞進他手裏:“錢給你,別哭了。”
錢自有嘎吱一下停了下來,茫然地攥着手中的錢袋擡頭。看向眼前這位霞姿月韻,俊美到不可方物的公子,呼吸都亂了:“……你……這是何意啊?”
“別哭。”塵觞一臉漠然,只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一撩衣袍走回人群中不見了。
錢自有臉上發燒,錢袋被攥得嘎嘎直響,已不能說是心頭撞鹿,而是心髒被公牛給踩了個稀巴碎。
這位公子平白送錢給他?只是為了不想讓他哭?
俺的個無量天尊太上老祖和錢家的列祖列宗啊!這是哪兒來的溫柔善良的仙人公子啊!錢自有登時耳邊琴瑟和鳴,眼前桃花紛飛。可憐清純少年,在這麽一瞬間忽然情窦初開,淚眼婆娑地嬌喚道:“啊!公子慢……”
然後被聞訊趕來的群衆們撞翻在地,連踩好幾腳。
塵觞不知他這一處已經把事态弄得更加嚴重化了,只邀功般地抱着楚弈的後腰撒嬌:“給他了!”
楚弈顫抖着看向手中的黃色錢袋:“你剛把誰的錢給他了……?”
話音剛落,角落裏又一人尖叫:“啊!我的錢袋也不見了!”
塵觞煞有其事地解釋道:“不能只搶同一個人,可我們需要三百兩銀子。”
楚弈險些一巴掌呼過去:“你他媽拆了東牆補西牆,一眨眼的功夫連偷倆人,我怎麽……”
這時另一人推了他一把:“嘀咕什麽呢!到你了!”
楚弈只能匆匆咽下這口濁氣,瞪了塵觞好幾眼後,牽着他的手走了進去。
門口有兩個把門的小厮,見他倆并肩而來,擡手阻攔道:“一次只能進一個!”
“兩位哥哥,我是給我家兄長蔔卦。”楚弈賠着笑臉指了指塵觞的腦袋瓜子:“他腦袋讓驢給踢壞啦!我牽着他來求陸公子給算算,看什麽時候能開竅!我這不敢撒手啊!不然他竄出去咬人!”
小厮被吓得縮了縮脖子,狐疑地打量了塵觞一陣:“我看他不像是傻子啊。”
楚弈悄悄扭了塵觞的後腰一把,傳音道:“咬他!”
塵觞沒動彈,癟着嘴陷入了猶豫。按理說,楚弈的話他是要聽的,可是他總覺得好像咬了這一口,有什麽玩意就拾不回來了……叫什麽來着……哦對,自尊。
正僵持着,屋裏忽然傳來陸輕羽虛弱的聲音:“讓他們進來。”
小厮一驚,忙拱手告罪,打開房門放楚弈二人進屋。
楚弈扯塵觞的袖子踏入屋內,身後的房門緊接着被關上了。屋裏點着嗆人的熏香,光線幽暗卻連個燭臺都沒有。正中央長榻上罩着青紗帳,似是與他當年用靈蝶看見的場景很是相似。
陸輕羽的身形模模糊糊地在紗!後顯現出來,沉默了許久後,低聲道:“何事?”
“你說呢?”楚弈被他這平靜的語氣點燃了怒火,三步上前去掀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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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自有:“俺的錢和俺的心一并丢了……”(幸福昏厥)
楚弈:“我似是與仙途越來越遠了呢!”
塵觞:“今天也是聽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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