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飛蛾】

第六十一章 【飛蛾】

大火裹着濃煙, 烈烈氣焰欲燒空。昔日輝煌的府邸如今已半數化為廢墟, 街上滿是看熱鬧的群衆, 無人前來救火,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盤算着,待大火退了進去撿漏。

“以吾之壽元, 贈予摯友……願其,無病無憂, 道途……”陸輕羽說至一半, 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火已經順着他的小腿一路燒了上來,他卻跟不知痛似的, 依舊執拗地催動着星盤。

楚弈沒有星運, 無愠真人也沒有, 在他看來, 這絕對是一個不祥之兆。他等了許久,依舊沒能等到楚弈的星運現身,自那時起,他便在心中暗自制定了一個破解之法——

用他僅存的壽元,給楚弈塑一顆星星。

星盤越轉越快,兩只娃娃之間的連線纏了又纏,緊緊地聯系在一起。陸輕羽體內的破損的神魂, 一點點舒展融化,最後露出一只白色的靈蛾, 緩緩鑽出身體, 上下翻飛, 帶着眷戀停在他的肩膀上,不肯離去。

早在陸夫人仙逝後的第二年,陸輕羽便算出了自己确切的死期,并非今日,而是十年之後。他也算出了陸振理的死期就是今天,甚至算出陸家最後會徹底消失在一場大火之中。

陸振理身上背負的人命,不止陸老爺一條。這麽多年以來,陸家的錢財沒有一分是幹淨的。陸輕羽勸誡過,反抗過,甚至以死相逼過,卻終究輸給了陸振理一句真僞參半的話:

“三弟,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其實陸振理還有別的親人,便是他生母的娘家族人。他偷偷派人照料族內老人,贈銀兩,修房屋,可謂仁孝。哪曾想這也成為了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他知曉太多的不該知道的事情,唯有一死,可換族人安穩。

而陸輕羽也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他真的只有陸振理這一個親人。

占蔔師最知天道嚴苛,既然無法更改長兄的結局,那就順應命途茍活着吧,最後一起共赴黃泉,算作他們兄弟二人的報應。十年的壽元,看似短暫,但楚弈若能在這十年裏突破修為境界,壽命自然會延續下去。

到底是物盡所用。

星盤猝然崩裂,四散落入紅影之中。兩個娃娃之間的連線攸地斷了。陸輕羽的最後一抹意識随着搖搖欲墜的房梁一并坍塌,腦海中掠過無數場景。幼年昙花一現的美好,初學占蔔術時的興奮,挽回不了長兄的無奈,以及楚弈帶給他的幸福。那個人立于岸邊,向在孤舟上的自己伸出手,他卻渾身污濁,不敢去接那只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離河岸越來越遠……

轟隆一聲,金庫的門被踹飛了,陸輕羽感覺自己的身子一飄,耳畔傳來一句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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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老子長這麽大,從沒見過你這般不省心的。”

塵觞在楚弈背後默默地支起屏障,護送他們二人向外走,餘光瞥見陸振理的屍體,低聲道:“死了。”

“不管他。”楚弈抱緊陸輕羽,臉上全是黑灰。這陸府大到離譜,金庫又在隐蔽的地方,若不是塵觞鼻子好使,單憑他一個人,找一整天都不一定能找到熊孩子在哪兒。

屋外下着瓢潑大雨,一點點撲滅了庭院裏的火焰。柔和的真元湧入了陸輕羽的體內,雨水打在他的眼睫上,促使他短暫地清醒了一瞬。一睜眼,便看見了最想見到又最怕見到的人,全身的堅強和僞裝登時碎了個徹底,氣息奄奄地說道:“楚哥哥……我……我想死……”

“你沒這資格。”楚弈目視前方,快步走着:“只有好好活過的人,才有資格選擇死亡。”

塵觞微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被火淹沒的房屋,見那對兒可憐巴巴的娃娃快要被火燒着了,當即用術法把它們收進了手中。又一揮手,停住了雨,架着楚弈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

陸家就這樣覆滅了,當年叱咤風雲、富可敵國的大家族瞬間只剩下一地廢墟以及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着實令人唏噓。

青雁山上,從長到短三只煤球并排躺在榻上,一個是真昏了,剩下那倆則純屬是歇腳的。

“現在這些個小輩,怎麽一個比一個氣人!”邈塵真人嘟嘟囔囔地往丹爐裏頭扔了把草藥:“我這青雁山成了為你開的了!隔三差五就得搭點湯藥錢。”

“大家都是同盟,不要這般見外嘛……”楚弈側頭看向一旁的蔣紫陌,見她正在給陸輕羽擦臉,掐着嗓子喊了一聲:“師姐,我也要擦!”

蔣紫陌随手把擦丹爐的抹布扔在了他臉上:“自己擦!”

楚弈蓋着抹布,安詳地躺了一會兒,塵觞忽然湊過來沖他耳朵眼吐了一句話:“楚弈,師父好像來了。”

楚弈登時打了個激靈,吧嗒把眼一閉:“裝死,裝死……”

時海真人推門入屋,沖向他打招呼的幾位弟子颔首,又面向邈塵真人:“醫聖,我的弟子給您添麻煩了。”

邈塵真人打鼻孔裏哼了一聲,學着楚弈的腔調悠然道:“咱都是同盟了,不要這般見外嘛!”

時海真人被惡心到直皺眉頭:“醫聖,楚弈人呢?”

“抹布底下!”邈塵真人一揮羽扇,吹落髒兮兮的抹布,露出楚弈那魂兒畫的黑臉。

時海真人三步并兩步走至榻前,伸手在楚弈腦門上點了點:“還要睡多久?”

楚弈故作虛弱地哼唧道:“師父……嗯……我渾身不舒服……”

時海真人挑眉,又戳了戳塵觞:“你也不舒服?”

塵觞不知自己該怎麽回答,只能順着楚弈的話說:“嗯。”

“好,那為師帶你們走。”時海真人咬牙切齒地笑着,一手一只耳朵扯好了,把他們二人揪了起來。

“師父!別別別別,疼疼疼……”楚弈被這鉗子似的大手扯到眼睛都斜了,忙陪着笑臉說道:“徒兒自己走,自己走。”

時海真人蹭了一手的黑灰,冷哼道:“師父是瞎!但你們有沒有受傷還是能看出來的!讓你們去送個飯,送出這麽大的事兒來!等會兒再收拾你們!”

塵觞一聽,這一會兒楚弈怕是要挨打?于是仁義劍哥拍了拍時海真人後背,一臉無畏地說道:“要收拾就收拾我!放開楚弈!”

時海真人怔了一下,旋即氣上心頭,放開楚弈後雙手擰着塵觞的耳朵搖了搖:“你還挺仗義的,嗯?師父都不叫了?!”

哎喲,疼!後知後覺的塵觞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痛感,待時海真人發夠脾氣把他松開,塵觞登時支棱着倆紅腫的大耳朵,委委屈屈地往楚弈懷裏鑽,眼睛從咯吱窩底下露了出來,怨念地偷偷瞪了一眼。

楚弈摟着劍崽的大腦袋一邊揉着,一邊忙不疊地向時海真人道歉:“師父,氣大傷身!徒兒保證以後再也不亂來了!”

“趕緊滾回去!”時海真人大手一揮,轉身便走,楚弈拉着塵觞小步緊捯饬地在後頭跟着。邈塵真人忽然喊了一嗓子:“楚小子,等一下!老夫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楚弈忙止步,扭頭看去。就見他拿起陸輕羽枕邊的陶瓷娃娃說道:“這孩子的記憶,老夫看了,他想把自己的壽元渡給你,但是失敗了。他本還有十年的活頭,這麽一折騰,老夫估計他活不過一年了,你心裏且有個準備。”

楚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看向那真的跟他有點相似的陶瓷娃娃,耳朵倒是不疼了,心髒卻擰成一團,皺巴巴地疼到滴血。

他沒有陽命,陸輕羽的法術自然沒能奏效。如今陸輕羽該怎麽辦?他到底沒能把人救回來?

時海真人于一片沉默中開了口:“醫聖,您不會沒有法子的。一年,倘若他能突破金丹期,定不會早逝。”

邈塵真人哼了一聲:“一年?你當這孩子是你啊?再者,他自己都不樂意活下去,老夫……”

話未說完,就見一只白色的靈蛾從陸輕羽體內飛了出來,忽忽悠悠地停在了邈塵真的指尖,翅膀一扇一扇似是在訴說着什麽。

邈塵真人愣住了,用手撚起靈蛾的翅膀放在耳邊聽了聽,旋即微微颔首道:“好,好,老夫知道了……楚小子,你們走吧,剩下的交給老夫了。”

楚弈回到不語山後,被時海真人攆着去河裏洗了個澡。塵觞沒在水中,只露出半個腦袋,傻不愣登地盯着楚弈玩。見他的腹部有一個巨大的紅色疤痕,不由吐出一串氣泡,含含糊糊地嘀咕道:“楚弈,疼嗎?肚子。”

楚弈滿不在意地搓了搓泥,笑道:“這是當時被諸懷傷的,這都多長時間了,早就不疼了。”

“陸輕羽,跟醫聖說了什麽呢?”塵觞不敢去看那疤痕,總覺得是自己沒能保護好楚弈的罪證。

楚弈枕着岸邊的石頭看向天空,一隊飛鳥匆匆掠過,于青山影裏啼鳴聲聲。

“我猜,他可能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是撲火的飛蛾,也可以試着去越過那碧海巍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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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結束了,接下來開始打怪升級養老攻!至此劍崽崽已經開啓大部分情感認知!離yoooo越來越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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