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親親】

第六十二章 【親親】

這之後過去了數月, 一直風平浪靜, 仿佛之前那亂七八糟的一堆麻煩事, 全淡出了衆人的視線。

不語山山頂,道童溫了兩壇酒,放在空無一人的石桌旁, 拄着掃把眼巴巴地瞅向後山方向。

初秋,暑退九霄淨, 秋澄萬景清。半黃半綠的葉子在風中微微搖晃。道童正想着要不要趁落葉還不是很多, 繞圈掃一掃,突然一聲震響自後山傳來, 白色光柱轉瞬即逝, 仿佛白日驚閃, 鲛珠出海。須臾, 風中隐約飄蕩起樹木斷裂的吱呀聲,以及二人的攀談聲。

“為師真的很意外,你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再次突破。”時海真人的語氣滿是毫不掩抑的驚喜。

楚弈卻慌忙問道:“師父,照這樣的速度,我何時才能到達您這般境界?”

時海真人沉默了一瞬,忽然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做了個簡單的計算後得出結論:“為師有生之年, 應該能看見吧……”

“……那師父您多磕點靈丹,可得等到那時候啊……”楚弈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時海真人不知他到底急個什麽。這麽些年以來, 他所見的青年人中, 從未有過像楚弈這種一點就通且修為飛漲的奇才, 縱使是歸衍真人那失蹤的大弟子——程乾,龍玉天賦的天之驕子,都沒有這般能耐。

不過修道這條路,狀如“葫蘆”。入門窄,上道後得到指點便會順利寬曠上一陣子,然後再度陷入瓶頸。每一境界都是個分水嶺,如今楚弈就站在這麽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境界上,不找到機緣極難突破。

然而也不知幸還是不幸,眼下正有個“機緣”等着他。

時海真人與楚弈一同走至正院,對坐在石桌前,自寬袖中掏出一封信箋遞給了他:“好好看看。”

“是,師父。”楚弈接過那封信,細細一讀不由驚訝萬分。

信箋裏列出了一長串地名,全是發現了斷界縫隙的地方。後頭則标注着具體位置,詳細到了村落,甚至還寫明了多少人口以及所屬勢力範圍。

“這麽多裂縫?妖獸不得遍地都是了?”楚弈心生擔憂。

時海真人微微搖頭:“那倒不至于。各門派都派出了精英弟子前去鎮壓妖獸,包括縫隙都在填補狀态中。但,依舊沒能查到是何人在不斷開辟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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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鄒通,如今他修為盡毀,杳無音耗,斷界縫隙卻有增無減,由此可見,鄒通跟他徒弟就是一對兒背鍋的。

楚弈将信折好放在桌上:“師父,您說吧,需要徒兒做什麽?”

“做你最喜歡做的事情,鎮妖。”時海真人笑道:“其他門派都派出了弟子,為師作為領頭人,不能把徒弟藏在山裏不露面。你且從獸災最弱的地方開始入手,以修煉為主,切忌不得貪戰。”

楚弈喜上眉梢,忙起身拱手道:“徒兒定不負師命。”

時海真人又轉身面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塵觞,來,為師正有話要對你說。”

塵觞從樹後慢慢走出,手裏還捏着一小段木頭片。楚弈修煉期間,他也跑去後山練了會兒劍。只是木劍根本禁不住他的仙元,很快便碎了一地。正巧碰到楚弈出關,他連忙躲了起來,生怕楚弈看見木劍碎了訓他。

畢竟這是楚弈用過的東西。

時海真人壓低聲音耐心對他說道:“塵觞,此次你們下山除妖期間,為師有要事要忙,無法再指點你們二人。你且多護着點楚弈,畢竟斷界跟楚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為師怕他會出意外。”

“明白。”塵觞想了想,偷偷把木頭片藏進了袖子裏。

時海真人沒發現他的小動作,繼續說道:“楚弈他天賦極高,但修行有些急于求成,為了不重蹈無愠真人的覆轍,你要多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敵暗我明,在不知是誰擴張斷界縫隙之前,萬不可掉以輕心;另外不要與其他門派起争執,凡事待為師回來……”

時海真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楚弈表情嚴肅地銘記于心,而塵觞則這耳朵聽那耳朵冒地記了個大概,并趁其不備把木頭片扔進了花圃裏,暗道日子久了,楚弈自然不會記得。

二人于第二天晌午下了山,一人發了個儲物袋拴在腰上。楚弈往裏放了許多書籍與衣物,塵觞則負責帶吃的和銀兩,沖時海真人辭過行後,快步走出了山門。

“時海,娃娃們都走了?老夫說的那件事,你想得如何?”邈塵真人的聲音從傳音銅鏡裏飄出,神秘兮兮得仿佛是在做地下交易。

時海真人微嘆:“你說得對,我得親自去一趟。此事你知我知,萬不可讓其他人知道。”

邈塵真人一怔,瞥了一眼在他背後打坐的陸輕羽,見他坐得挺端正的好像沒有偷聽,忙回複道:“放心,老夫嘴嚴着呢!你打算何時啓程?”

“今日就走,時不待人。”時海真人答道。

“今日不宜出行……”不等邈塵真人回答,一脆生生的小動靜忽然飄了出來。繼而就聽一陣丁零當啷,邈塵真人怒道:“你拿什麽算的!你是不是私藏了星盤?!”

“沒,沒有……”陸輕羽被他倒提着從頭搜到尾,最後打懷裏掉出來一只小烏龜,龜甲上一堆紅色的圓圓圈圈,應當是用毛筆沾朱砂畫上去的,伸脖瞪眼得還挺精神。

“老夫的金錢龜讓你拿來蔔卦了?!你醫書背了嗎!功課寫了嗎!在這裏不務正業!”邈塵真人扯着他耳朵大吼。

“不,我……”陸輕羽被他喊得魂兒都快飛了,撲棱着手辯解道:“我,我做完功課了……”

“做完功課就去擦丹爐!你欠了老夫百萬兩行醫費,心裏沒數啊!”

傳音攸地斷了,時海真人一挑眉毛,心裏淡淡道:“不宜出行……那倆孩子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

夜幕降臨,此時楚弈已經跟塵觞順着地圖上的标注,走至了一條河流附近。河上稀疏幾只漁船游蕩,漁民撐篙正帆,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

“船家!去往何處啊?”楚弈探身大喊。前方不足十裏處正鬧河妖,也不知這些個漁夫知不知道。

一漁夫回喊道:“婆娘等着回家吃飯!不載客了!”

“借一艘漁船可好?”楚弈指了指岸邊無人看管的空漁船。

“請便!”那漁民一起號子,周圍數艘船舶紛紛回應,大家結伴向岸邊劃去。

楚弈跳上漁船,以真元推動船只向河中心飄去。兩岸樹影茸茸,不知誰在樹上挂了燈簍,随風左右搖擺,光暈照在河水中跟月影摻雜在一起,辨不清虛實。兩側兩排“光路”,中間一線暗河,輕舟渡人入河天一線,似是潑墨畫中游。

塵觞坐在船上四下張望,見影子被水波擾得聚了又散,不由自主地伸手抓水玩。楚弈用腳勾了勾他:“別掉下去。”

塵觞點點頭,坐回身子向前望去,正巧瞧見遠處分流上夾着一座石橋,上頭一對兒有情人撐傘觀景,相互依偎,言笑晏晏。情到深處,将那圓傘橫至身前一擋,模糊映出個交叉的影兒來。

塵觞心生好奇,直接開了術眼看他倆在幹啥,大金眼珠子跟夜貓子似的閃閃發光,把楚弈氣得又踹了他一腳:“非禮勿視!”

“楚弈,他倆打起來了!”塵觞看得倒挺仔細:“男的使勁兒按着女的!還用嘴咬她!”

楚弈登時老臉通紅,忙撲過去遮他的眼睛:“不得看不得看!小孩子看親嘴兒長針眼!”

塵觞關了術眼,一臉純潔地問他:“什麽是親嘴兒?”

“這你都不知道?!”楚弈忽然對劍老哥的知識範圍産生了懷疑。說他不谙世事吧,不該懂的全懂;說他洞察萬物吧,連基本常識都不知道。

楚弈斟酌再三,決定還是給孩子掃掃盲:“就是……嗯……那男的很喜歡那女的,所以……嗯……就用嘴,咬她的嘴……”

話音剛落,就見塵觞突然俯身而來,在他額頭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我很喜歡楚弈,但是我不舍得咬你。”

楚弈登時愣了,大腦砰得一聲斷了線,兩耳一通嗡鳴,呆坐了許久後終于被一下輕微的颠簸斂回了神智,臉色由紅轉白,氣急敗壞地站起來吼道:

“喜歡個屁!你懂什麽叫喜歡嗎!誰允許你親我了!”

塵觞看向羞憤難當的楚弈,茫然地回答道:“什……什麽叫喜歡?”

“你!”楚弈一時語塞,用袖子飛速擦了擦額頭,噔噔跑到船頭抱膝坐了下來,背對着他一言不發。

塵觞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七上八下。楚弈又生氣了,問題是他懂什麽叫喜歡啊!想一直一直跟一個人在一起就是喜歡啊!難道不對嗎?

于是塵觞一點點挪了過去,用手指頭小心戳了戳楚弈的後背。見他沒反應,又暗搓搓地畫了個圓。楚弈耐不住癢癢扭動了一下,悶聲說道:“以後不能随便親別人,聽見了嗎?只有夫妻才能親親。”

塵觞點點頭,見船有點不平衡,攬着楚弈的腰把他一點點拖到了中間,然後跪坐着不敢說話了。

這時,一道紅影一閃而過,繼而是兩聲噗通入水聲,再看向橋頭,已空無一人,只剩一柄油紙傘在河中打着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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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依舊在咕咕咕與良心中選擇了後者,驕傲!

注:

本章引用了

玉鑒瓊田三萬頃,着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 --宋·張孝祥《念奴嬌·過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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