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目的】
第七十二章 【目的】
妖界東境, 可謂妖界最繁華的地方。這裏有不輸于人界的酒樓歌樓,還有無數賭莊商鋪,賓客絡繹不絕,不分晝夜。
妖比人更喜歡吃喝玩樂, 甚至許多妖把一輩子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了怎麽享受上。因此,某些有追求的妖嗅到了無限商機,以迎合妖界需求出發, 謀得發家致富。
東境的龜老板就是這麽個喜歡賺銀子的妖。百年奮鬥下來,早已富得流油。出門都是一百美婢擡着轎辇,龜殼用金絲珍珠縷的薄甲罩着,雍容華貴, 比金錢龜還像金錢龜。
因為龜老板過得舒心, 每日都樂呵呵的。所以妖界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喜老”,甚至還傳出摸一摸喜老的龜殼能時來運轉這種鬼話。
然而今日的喜老可不喜了,而是在家裏守着靈堂, 縮在龜殼裏悲怆高哭, 聲音在殼子裏一憋,傳出來跟鐘聲似的嗡嗡作響。聞着落淚見者傷心,前來吊唁的衆妖都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淚。
“三孫子啊……你怎麽這麽傻啊……”喜老哭來哭去, 橫豎就這一句話,令不明真相的幾只小妖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喜老的孫子死了?怎麽死的?”
“聽說追随了黑潭尊者, 被派出去騷擾人族的村子, 讓修士給殺了!”
“對對對, 我也聽說了!還說死得可慘了, 連個殼都沒剩下!”
“不止是喜老家的,聽聞隔壁熊二嬸家的幺兒也鬼迷心竅投奔黑潭尊者,頭一個任務就是去人類的城鎮裏偷小孩吃。結果被剁了一雙熊掌!”
“黑潭這不是坑妖嗎!真出事了卻撇清關系,太過分了!”
“誰說不是呢!”
談論聲越來越大,多數妖都在打抱不平,同情那個“出生龜犢不怕人”的龜孫。隊伍末尾卻有兩只妖悄悄地離狹隘小巷離開了院子,快步走入一狹隘小巷。
“真人,我聽線人來報,那只龜……好像是您徒弟給打死的……”一棕發青年憂心忡忡,身後的蓬尾巴掃了掃,原是邬寧真人。
時海真人依舊易了容,雖雙目無神,但嘴角苦澀笑意已暴露了他內心的無奈:“這沒法怪他倆,畢竟龜妖作惡在先。”
“問題是,喜老的孫子一死,我這合作就沒法談了。”邬寧真人掏出小算盤擺弄了一下,龇牙咧嘴道:“您徒弟何止打死了一只龜!他是把金山給打沒了!”
邬寧真人本想仗着自己的妖族身份跟喜老套套近乎,互惠互利地在人界與妖界之間開辟一條商道。賺錢為主,監聽妖界動向為輔,誰知買賣沒談先把人家孫子給打死了!這還怎麽開口!
時海真人卻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近日人界各地都出現了黑潭尊者的部下為非作歹,被修士鏟除的事件。奇怪的是,那黑潭尊者竟無動于衷,仿佛死的不是他的部下。”
“都說黑潭尊者鐵石心腸,看來是沒跑了。”邬寧真人攤手。
時海真人則搖搖頭:“不,此事沒這麽簡單。黑潭尊者既然有統治人間的意圖,自會養兵蓄銳,怎能将部下白白扔出去送死,況且這裏頭還有喜老的孫子。”
邬寧真人一怔。這倒是挺奇怪的,換作旁妖,平白得了個妖傻錢多的龜孫子,不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拉攏喜老這個土財主。
“您是說……有人冒充黑潭尊者蠱惑傻妖入夥,再把它們害死?”邬寧真人眼睛一亮,尾巴翹起來使勁兒晃了晃:“那定是這黑潭尊者的仇家做的!”
時海真人沒做回答,手指點在牆壁上輕輕畫道:“我們已經去探查過了西,北,南三個領域的妖界動向。結果短短半個月內,整個妖界都與黑潭站在了對立面。東境一向以中立著稱,如今也跟黑潭有了不共戴天之仇。這後頭很可能有人在推波助瀾,想置黑潭尊者于死地。”
邬寧真人用尾巴撓了撓頭,很是費解地看向他:“真人,您不會是想幫黑潭吧?說實話,他們狗咬狗不是對咱更有利嗎?那黑潭尊者又不是善茬,留在人間總會是個禍害。”
時海真人沉默了片刻,最後似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妥……希望楚弈他倆不要再摻和進來了。”
*
而此時的楚弈确實不想再瞎摻和了。他托着受傷的胳膊跪在小溪邊洗了洗,冷不丁對上自己的倒影,竟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這張臉……真是看不習慣啊。”楚弈笑笑,伸手攪散了倒影,又将蒼秾放入水中清洗着。
臉還是這張嫩臉,跟他這拿不出手的修為境界倒是挺搭。當年那個與飛升只差半步之遙的無愠真人,如今已淪落到被兩只螃蟹傷了筋骨的窘境,也不知算不算是他當年重傷時海真人的報應。
而剛剛那兩只螃蟹,是江狩派來殺他的,估計是吃醋他私會燕岄。如此一來,黑潭是再也不能去了,燕岄的忙也幫不上了,只能希望江狩對他更好一些。
蒼秾劍被溪水一沖刷,上頭的血跡很快便消失了,藍幽幽得似是一塊無暇的玉石,可見時海真人做這柄劍時着實下了大心思。一想起師父,楚弈久違地有了點“思鄉”情愫,忽然覺得不語山上的清閑日子彌足珍貴,理應珍惜。
“蒼秾啊蒼秾,我不該太依賴你,你畢竟只是一柄劍……”楚弈無奈地擦拭着劍身。過去用焚塵醉的時候,人劍相通,劍氣順着他的心思湧動。蒼秾則達不到這點,往往是心到了手未至,亦或是身已至心卻跟不上,總慢了半拍。
這也沒什麽辦法,畢竟蒼秾不能跟焚塵醉比,那可是把能成仙的劍……
想到此處,手中一頓,初見塵觞時那了無感情的棕瞳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繼而換作一雙明亮而純澈的眼睛,笑盈盈地喊他的名字。尚未來得及多看兩眼,忽然又變回了無神的模樣,只是眼底多了一汪眼淚,半含着就是不掉下來,令人心疼。
楚弈一激靈,手指掠過蒼秾的劍刃,割開了一條小口子,冒出兩滴血珠,頭皮忽忽悠悠地有些發麻,不知為何突然很是挂念這氣人的家夥。
江狩會不會也派妖去殺塵觞?楚弈呼地站了起來,向着來時的方向跑了幾步,又停住了。
塵觞是仙人,幾只喽啰能奈他何?可是……萬一使了什麽手段呢?
他的心裏登時冒出來了兩個小人打着架。一個說他心太軟被吃得緊緊的,一個罵他不負責任惹出禍端讓同伴遭殃。打來打去,最後居然結成了統一戰線,異口同聲地質問道:
“不是你把他帶到人間的嗎?”
是啊,不是我把他帶到人間的嗎……
楚弈幹脆閉着眼跑了起來,生怕一睜眼自己又要反悔。他承認,自己曾不止一次想過徹底與塵觞斬斷關系,可每次都狠不下心。那家夥,對自己如此信任,無害,又依賴,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
塵觞跟焚塵醉再也不是同一件“東西”了。
楚弈就這麽閉眼跑到了他倆分開的地方,期間沒撞樹,就是踢飛了一只雞,還被某口音很熟悉的農夫罵了幾句。
地上的碎茶壺還在,茶水已經幹了,只是土壤微微有些濕潤,塵觞沒在這裏。
楚弈呆呆地停住腳,四處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他的影子。所以說,他真走了?因為一只茶壺跟自己翻了臉?
說不清的無措感湧上心間,使得他漫無目的地瞎繞了起來,半晌後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砸在身側一棵大樹上,咬牙切齒地低罵道:“混蛋!”
尾音還沒收回去,就見一鬼鬼祟祟的腦袋打另一棵樹後頭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叫我?”
楚弈怔住,直到塵觞一點點走過來跟沒事兒劍似的,終于忍不住不講理地喊道:
“你躲起來幹嘛!我讓你走了嗎!”
塵觞眨眨眼,探究地反問道:“沒……沒有?
楚弈跟塵觞對視了半天,身側挨了一記重拳的大樹忽然徐徐倒下。塵觞下意識地扯了他一把,卻不小心抓到了傷處,被一下甩開了。
于是樹倒在了兩人中間,不僅死不瞑目,還讓氣氛更加尴尬。楚弈瞥見塵觞那落了空的手一點點收回了背後,不知怎麽想的,竟幹脆跳過那礙事的大樹一腦袋頂在了他肩膀上,悶聲道:“吓我一跳。”
塵觞一僵,旋即拍了拍他的後背:“楚弈去哪裏了?好像有血腥味……”
“我沒走遠。”楚弈這話回得不算騙人。
“我也沒走遠。”塵觞則确确實實不會騙人。
……
“尊者……內個……大青二青派出去了,應當很快就會回來了。”鲶魚精提心吊膽地跪在大殿上回禀道。
江狩冷哼一聲:“倘若沒能帶回那小子的腦袋,他倆也不必回來了!”
“是是是……尊者放心,大青二青可是一等一的……”鲶魚精的話剛說至一半,就感前頭掠過一道黑影,再擡頭,江狩已經不見了。
這兩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內殿,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江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想去看看燕岄消氣了沒有,結果剛至內殿,竟看見房門緊閉,仆從都擠在院中忙碌着,不由略感詫異。
“禀尊者,夫人命我們種些珊瑚,說要讨您歡心呢。”一只銀魚精小聲說道。
江狩心裏一沉,一腳踹開從裏面鎖住的房門,燕岄果然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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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不僅這邊掉收,還掉了個預收。
人間不值得……我已經能想象出一個冷酷的讀者面無表情地取收二連擊,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離開了我的世界……
no!!!!!(土撥鼠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