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遺忘
第22章 遺忘
雲佩風茫然地大睜着眼睛,月讀宗的一切映入眼中,卻像鏡花水月般不真切。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绮麗而不真實的色澤,成為微微顫抖的幻象與撲朔迷離的光影。
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不是眼前的事物在顫抖,而是他自己在周筵懷裏微微發着抖。
自有記憶以來,雲佩風從未跟別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
可現在,隔着薄薄的衣物,緊挨着的便是另一個人的體溫和心跳,溫暖灼熱得讓他無所适從。
他急喘了幾口氣,下意識地擡手想推開周筵,指尖卻碰到了周筵堅實的後背。他條件反射地想将手抽回來,接着意識到從周筵那裏傳來的力道有多大。
該用法術擺脫周筵嗎?雲佩風從沒有類似的經驗,一時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呆在原地,周筵卻沒給他太多時間,耳邊很快響起低低的聲音。
周筵的聲音沙啞而低沉,藏着掩蓋不住的愛意與難過:“你怎麽來這裏了?”
雲佩風的大腦一片空白,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筵:“……”
雲佩風不說話,他也很難辦。
他之前做的要走火入魔的樣子自然是演的,俞彥也是被他刻意引導去找雲佩風的。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月讀宗的那群人會在這個時候生事,也沒想到他會和雲佩風在這裏相遇。
原先的計劃此時都不能用,又實在沒時間想新的方案,連這一個擁抱都是周筵臨時發揮的結果。
雲佩風再不回答他,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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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筵只能繼續抱着雲佩風。
他從沒有和別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也從未想象過會有這樣的一天。這一抱對他而言簡直像一場傾盡了所有勇氣的豪賭,如果不是因為……換任何別的理由周筵都不會這麽做。
懷裏的人帶來的觸感陌生而令人驚慌,周筵咬着牙,一點都不敢松手,生怕稍微松懈了就發起抖來。
他甚至慶幸雲佩風看不到他的表情,能讓他不至于露餡。
過了許久,雲佩風終于反應過來,邊掙紮邊不太自然道:“你……你能先松開我嗎?”
周筵就等着他這句話,立刻借坡下驢,裝作不情願地松了手。
然後一把抓住雲佩風。
雲佩風完全忘了自己還是金丹期,根本沒有禦劍,差點從半空中掉下去。
被周筵拉住後他不太自在,眼神游移幾下才重新放到周筵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周筵也沒有在看他。
他目光斜着偏下,表情緊緊繃着。察覺到雲佩風在看他,他才擡起眼,沉黑的眸子直直撞上雲佩風的目光。
他眼中似乎有萬千種複雜的情緒,喜悅、壓抑、猶豫、糾結……甚至還有幾絲來不及散去的殺氣。
然後他收回目光,垂着眼睛低聲問:“你怎麽來這兒了?”
“俞彥叫我來的,”雲佩風有話直說,“聽說你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周筵沉默了一會兒,不置可否:“我不想讓你擔心。”
雲佩風:“……”
他哪裏擔心了,明明是俞彥硬把他拉來的。
短短一會兒,周筵已經重新調整好了表情。他臉上愛意大于急切,又有一點再遇上雲佩風的惶然與擔憂。
雲佩風沒有再說話,他也沒說什麽,帶着雲佩風回到地面上。
俞彥非常自覺,已經把戰場清理得差不多,只剩龐大妖獸還沒涼透的半截屍體還擺在地上。
但清理戰場歸清理戰場,半空中周筵和雲佩風發生的事情他同樣沒有看漏。此時他看向兩人,表情複雜,感覺回去就要長針眼。
“尊主,月讀宗的事情……”過了許久,俞彥才磨磨蹭蹭地開口,他想請示周筵是否需要讓卓蓮過來善後,卻不确定這番話當着雲佩風的面說是否穩妥。
周筵知道他想問什麽,平靜道:“不用,月讀宗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完了。”
俞彥和雲佩風都是一驚。
月讀宗可是個大宗門,不僅有十幾位合體期,還有兩位和周筵同樣修為的大乘期。
俞彥不敢開口,雲佩風就直接得多。
他用手環了冷冷清清的四周一圈:“你把他們都殺了?”
俞彥:“……”
雲佩風看着才金丹期,但不僅能打,說話也挺狠的。
“只有化神期以上的,其他人不敢惹事。”
周筵瞥了雲佩風一眼,抿了下唇,怕雲佩風在意,盡量解釋道:“月讀宗為首的兩個大乘期都很激進,一直對白葉谷陽奉陰違,私下小動作很多。”
“我已經觀察了他們許久,懷疑他們有什麽陰謀或者正和其他人勾結算計着什麽。”
“原本我想先查清楚,但最近我……狀态不穩,”周筵頓了頓,“他們便趁機作亂。”
“我索性過來處理了這件事,不然魔道剛安穩下來就又要鬧騰。”
雲佩風點了點頭,并不感到意外。
路上他已聽俞彥講過月讀宗門人對古法血祭的推崇,魔道和仙盟的關系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周筵上位後魔道又是難得的平靜。如果這時候魔道以這種方式亂了,無論對哪一方都不是好事。
這時,月讀宗幾近殘破的護山大陣突發異象。幾人擡頭,只見天上一道流光劃過,一個五十歲左右,身着灰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他們眼前。
周筵的目光陡然銳利:“王休喬?”
這位叫王休喬的修士顯然認得周筵,表情霎時難以言喻,臉上的肌肉都微微抽動着。
半晌,他終于克服心裏的難關,嘆了口氣道:“尊者,敢問月讀宗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我在百裏之外的九華派都發覺了異常……”
雲佩風好奇地盯着他,俞彥一開始想給雲佩風傳音,後來想起他只有金丹期,便開口壓低聲音對他解釋:“月讀宗位于魔道和仙盟的交界地帶,不遠處就是仙盟的九華派。”
“這位王長老是九華派唯一的大乘期。”
王休喬自然注意到了俞彥這邊的小動作,卻不敢多說什麽。
同為大乘期前期的修士實力差距也可能巨大,周筵能當上魔尊是殺出來的真本事,即使是仙盟四派那幾位大乘期在他面前也絕不敢掉以輕心。
月讀宗那兩個大乘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王休喬一點都不懷疑他們已經被周筵幹掉了,面前的地上就有半個妖獸的屍體
如果他來之前告訴他是周筵在這裏,他絕對不會這麽自信,等動靜消失了就來月讀宗确認情況。
“尊者,”王休喬一邊窺探着周筵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地說,“不知月讀宗的蔡宗主和金長老……”
周筵言簡意赅:“內部清理門戶罷了,與九華派無關。”
他掃了一眼王休喬,話鋒一轉:“不過九華派與月讀宗好像多有往來……”
王休喬被他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得膽戰心驚,同時卻又松了一口氣。
與九華派無關就行。
“我們是與月讀宗關系好,畢竟離得這麽近,但也僅限于普通來往,沒有更深的合作與交流。”王休喬撫着胸口道,“我們作為仙盟門派,也萬萬不會幹涉魔道的事情。”
搞清楚事情,他忙不疊地辭別。周筵點了點頭,放王休喬離開。
九華派是仙盟的門派,不在他管轄的範圍內。他也沒必要因為月讀宗的事追究到九華派甚至得罪仙盟——不管月讀宗和九華派究竟有沒有合作,今天之後都一定不會再有了。
王休喬走得極快,逃跑一般片刻便沒了影子。
“我今次來得匆忙,雖然解決了事情,但月讀宗剩下的人不少。”
周筵目送着王休喬離開,确定他足夠遠後對俞彥說:“你去通知卓蓮和韓英壽,我留了一個合體期,讓他們去審,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東西,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上攝心鏡。”
“剩下的人……”他停了一下,“先留在月讀宗,清點人數記冊,宗主之後再從白葉谷另派人過來。”
月讀宗是個大宗門,如今宗主到長老全部大換血,幾百年內再難以生出事端。
俞彥不敢怠慢,一邊聽一邊給其他人發了消息,又聽周筵做出其他關于月讀宗的安排。
雲佩風對這些不感興趣,在旁邊站着,百無聊賴。
終于,他忍不住打斷了周筵的話,非常禮貌地詢問了一句:“請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俞彥拉他過來的時候只提了這一次,而現在周筵好像很正常,不怎麽需要他的樣子。
周筵:“……”
他臉色微微一變。
月讀宗的突發情況本就讓他心思極亂,剛剛王休喬來的那一趟更是搶占了他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這一來二去的,他竟然把雲佩風忘了,演着演着就開始處理事務。
他知道自己的狀态有些不對,但這樣的疏忽……
周筵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雲佩風心中不禁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但他還抱着點僥幸心理,帶着最後的希望說:“我看你一個人好像也行……”
周筵突然開口,斬釘截鐵:“我不行。”
他沒有看雲佩風,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虛空。
然而不過片刻,他又改變了主意,急急說道:“算了,你還是走吧。”
“我……”他說,“我答應過你,總不能食言。”
周筵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不願意讓雲佩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聲音隐忍而顫抖:“俞彥你今次自作主張,回去自己領罰吧。”
他背對着雲佩風:“我……就不多留了,白葉谷還有其他事等着我處理。”
雲佩風微微睜大眼睛聽着,接着皺了下眉。
他和周筵無冤無仇,好歹還有些交情,自然不願意看到周筵這個樣子。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雲佩風半分勉強半分糾結地琢磨着情況,不遠處周筵的氣息卻突然亂了起來,壓不住的靈力和神識不受控制地向四周散射。
雲佩風驟然一驚,被沖得向後退了兩步,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筵。
俞彥已經邁開步子飛快沖了過去:“尊主!”
“過來幫把手!”他頂住馬上要倒下的周筵,對雲佩風喊道,“尊主他要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