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百年前

第57章 五百年前

“我之前就從師伯那兒聽過你的名字,姜楷,修仙界最厲害的功法大師。”黎近是個五官端正,表情鮮活的年輕人,他向姜楷作一個揖,“我是黎近,前青雲宗長老,現在是散修。”

“啊,我聽說過你。”姜楷點頭。作為仙盟四傑之一,黎近前幾年風頭很盛,退出青雲宗的消息更是人盡皆知。

黎近身後站着另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人,一直沉默着,打着一把漆黑的傘。雖然也是大乘期,姜楷卻沒未見過他,不由多看一眼:“那位是……”

“他是我朋友,段厲。”黎近回了下頭,轉回來笑着對姜楷道,“我和段兄是不久前遇到的。段兄原本是魔道門派的長老,和我一樣也退出了門派,同為散修。”

“段兄修煉的功法比較特殊,不太能接觸陽氣,所以一直撐着傘。”

“那應當是魔道蘊晦門那邊的功法,”段厲外表看起來比黎近稍長,但修仙界外貌皆算不得數,畢竟姜楷自己活了近千年,相貌年齡也不超過三十,所以他對段厲的功法比對段厲本人更感興趣,“蘊晦門的功法都舉陰抑陽。”

他将二人迎進門:“他們一直在研究怎麽突破大乘期中期,之前還找過我。不過有點太走極端,反而過猶不及。”

段厲微微颌首,表情平淡,跟在姜楷身後的黎近則眼睛一亮:“我們來找你正是為了大乘期中期功法的事情。”

“找我幹什麽,讓我寫啊?”姜楷一曬,“那你們白來了,我要是能寫出來,我現在就是大乘期中期了。”

“怎麽能這麽說?”黎近一臉正色,“我當然知道現在沒人能突破,但難道你沒有研究過關于大乘期中期的功法嗎?”

姜楷張了張嘴,一時語塞。這點他無法反駁。

他是功法大師,自身愛極了寫功法,不可能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只不過之前的嘗試都無疾而終,沒有什麽結果。

黎近看到了他臉上的動搖,高興道:“我們就是來邀請你和我們一起研究如何突破大乘期中期的。”

他回頭道:“是吧,段兄?”

段厲進屋後依舊撐着傘,此時淡淡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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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黎近都在尋找突破大乘期中期的辦法,”他說,“在功法領域,我們二人也有一些研究。”

“只不過我們更擅長于修煉效果,在功法原理上不夠精通也不夠廣博,你則是這方面的大家。所以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

“我們在路上已經想出了好幾個方向,”黎近興致勃勃,“你如果加入我們的話,明天我們就能開始嘗試。”

“哦對了,”他說,“我們還把我們的積蓄與靈石都帶過來了——也許你可能需要?”

姜楷也說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可能鑽研功法幾百年,能突破大乘期中期的功法永遠是他甩不開的心結與追求,也可能單純是黎近的熱情感染了他,最終他答應加入黎近和段厲,三個人開始一起苦心鑽研突破大乘期中期的功法。

那段時間姜楷閉門謝客,婉拒了所有上門來求功法的修士,一心一意和黎近、段厲從不同的角度,以窮舉般的精神和方式,試圖在桎梏境界的無形的天花板上鑽出一個洞來。

十幾年的時間裏,他們都進展寥寥。不過對于壽命上千年的大乘期修士來說,這點時間根本不算什麽。

姜楷也逐漸和黎近、段厲熟絡起來。

黎近友善開朗,原本是青雲宗長老,萬衆矚目的仙盟四傑,在仙盟門派裏很能吃得開。

但他認為仙盟修士人人都想突破大乘期,卻在此事上毫不合作的現狀實在荒謬,多次想要改變現狀。最終他和青雲宗掌門大吵一架,一氣之下退出門派,決心靠自己履行內心的抱負。

半路上他遇到了同樣退出門派的段厲。

相比于黎近,段厲退出門派的原因簡單得多。他也極想突破大乘期中期,然而修煉蘊晦門的功法上百年,始終沒有進展。

因此他果斷退出門派,尋找新的功法與可能。

雖然姜楷始終對黎近說的“二人一拍即合,當下決定合作”有所懷疑,但毫無疑問他們達成了共識,最後甚至還覺得不足,把姜楷也拖過來合作。

“段厲不怎麽喜歡說廢話,我和他花了好長時間才熟起來,”姜楷說,“還好黎近很會活躍氣氛,同時顧及我們兩個人的感受。”

“後面熟了之後,”他頓了頓,“其實他也挺好處的。”

雲佩風揚了揚眉,有些意外。

周筵的故事裏,段厲完全是個大惡人的形象。他遇到段厲,段厲更是一言不合就想動手抓他。

很難想象,他還能和“好處”這個詞放在一塊。

周筵從開始就一直沉着臉,對此也沒什麽反應,只問:“後來你們研究出結果了?”

“很難說,”姜楷搓了下手,“不能說是結果,但我們的确搞出來了一點名堂。”

毫無收獲十幾年之後,在浩如煙海的資料和比人還高的筆記裏,姜楷終于撈出了一條有用的思路——感情。

他在功法上的造詣比黎近和段厲都深,看得更遠更透徹,很快便寫出了一版功法底稿。

這份底稿粗糙,局限性很大,甚至只能由天靈根的修士修煉,也極易走火入魔。

但就如同雲佩風第一次看到姜楷給他的功法時毫無懷疑一樣,任何對功法稍微有了解的修士都能看出來,比起外面流傳的那些只寫到大乘期初期、即使有後續內容也仿佛胡扯的功法,這本功法面前的路是平坦的。

雖然不知道終點在哪,但它好像真的能走下去。

雲佩風聽得心中一動,問:“那本功法……是你所說的,段厲修改功法的底稿嗎?”

姜楷嗯了一聲:“不僅如此,我給你的無情道也是在當初的功法上修改得來的。”

雲佩風:“既然你當初已經寫出了功法,那為什麽……後面發生了什麽?有了底稿,你們沒有繼續研究了嗎?”

為什麽會段厲一份功法,姜楷一份功法?黎近又是怎麽死的?

“就是因為它只是底稿。”姜楷的表情黯淡下來,嘆了一口氣,“就是因為只是底稿。”

“它只是看起來能夠修煉,但真的修煉起來,一定會走火入魔。它必須要大刀闊斧地改,要經過無數次調整和嘗試,才能變成一本真正能修煉的功法。這個過程可能比寫出底稿還要難。”

“寫出功法的當天,我們都很高興。”

“但是到了第三天晚上,黎近和段厲大吵了一架,彼此都不認同對方的想法。”

黎近希望這本功法能夠向更普适的方向修改,能夠讓所有大乘期都有機會踏入中期,同時減少功法走火入魔的可能,讓它變得更容易修煉。

段厲則覺得沒必要這麽做,不必考慮其他人,只需要根據我們三個的自身條件改動功法就行了。

“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難嗎?”他問,“即使是修煉到大乘期的功法,也鮮有能夠通用的。耗時、耗力……其他人修煉全都到大乘期中期,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和現在有什麽差別?”

“和現在有什麽差別?”黎近難以置信,“如果我們辛辛苦苦研究出的功法,只能讓我們三個人修煉到大乘期中期——那它有什麽用?”

“還是說,你想突破到大乘期中期,只是為了享受那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他拔高聲音,“為了自己能夠壓別人一頭,這樣聽起來是挺好的,是吧?——可等我們死了,這世界和之前不還是一模一樣!”

“到時候我們可以把功法留給後人。”段厲的聲音裏壓抑着煩躁與怒氣。

“留給後人?”黎近咄咄逼人地反問,“一萬年裏能出幾個和我們體質相近的人?留給後人幹什麽?再創你獨步當世、無人能比的奇跡嗎?”

“我只是想讓事情不那麽複雜……”

姜楷試過勸架,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無奈地旁觀。

他不關心修仙界的命運,也不那麽在意個人的修為,他只是想寫功法罷了。

只要有東西寫,無論給誰寫,他都可以。

只不過在這點上,段厲和黎近完全無法達成共識。

他們的想法指向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每個方向都要耗費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還不一定能夠成功。

姜楷無所謂,可他們誰也不願意為對方不可理喻的想法花費時間和精力。

“最後我看不下去,”姜楷說,“好說歹說,終于把他們兩個人分開,讓他們兩個各自冷靜一下。”

“功法這種東西……”他搖着頭,“我當時不覺得功法分好壞,也沒覺得這件事有多難多複雜。我只想着等他們商量好了,就能像之前一樣。”

“無論什麽方向,只要我們三個人繼續合作,遲早能把這版底稿改好。”

“是因為那次争吵,所以段厲和黎近鬧崩了嗎?”雲佩風小心翼翼地問。

姜楷的想法很好,但現在這種情況,段厲化作惡人,黎近已成骸骨。當時肯定是出事了。

姜楷擡頭看了他一眼,嘴角下撇,目光遙望着遠方回憶往事。

“不,不是因為這個。雖然吵架了,但黎近和段厲還是很好的朋友。”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那天晚上後,段厲意識到他和黎近誰也無法改變對方的想法,于是他做出了退讓。他讓我按黎近的想法來,努力寫出能讓盡量多的修士能修煉的功法。”

“但他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在一個深夜,他留了一張字條,拿着功法底稿的抄本獨自離開了。”

“字條上寫了什麽?”周筵敏感地問。

“沒什麽東西,無非就是告別,說他要去按自己的想法修改功法,讓我們別管他。”

“但是黎近……”姜楷停了一會兒,“看完字條後,他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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