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這、這怎麽能一樣呢!】
雖然有點害怕,但感到被侮辱的006還是壯着膽子提高了音量。
【我可是獨立有思想的生命體,他那個、他那個不過是個只會計算魅惑值,拿它兌換道具的低級程序而已。】
沈厭眼眸眯起:“魅惑值?道具?”
【就是他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引誘別人,如果對方心動的話,便會根據程度不同獲得魅惑值,然後用它來兌換各種東西……宿主身上的魔種,也是出自那裏。】
早已經做過功課的006答得從善如流。
它悄悄打量着着沈厭逐漸陷入思考的神态,帶血的側臉蒼白沉靜,專注又帶着一種惹人憐惜的脆弱感,與剛剛神色陰鸷的他判若兩人。
顏狗006感覺自己再一次被自家宿主的顏值戳中了心髒。
沈厭的目光不急不徐滑過對面三人靜止的面容,淡漠已然褪去先前的狠戾,宛如看一群将死之人。
他最終望向006,露出溫柔的微笑來。
“你有辦法讓我離開這裏?”
【我可以把宿主傳送到提前設定好的地方,只是需要耗費很多能量,然後我會被迫進入一段比較長的休眠期……】
“那就拜托你了。”
沒給系統半點猶豫的機會,沈厭十分自然地向它道謝。
006:……
它話還沒說完呢。
對面青年的眉眼雖然平靜柔和,但006卻感覺到此刻的沈厭情緒似乎不太穩定。
微垂的長睫下,那眼神時而晦暗,時而又顯得安靜無害,下唇被牙齒咬得發白滲血都渾然不覺,藏在袖下的指尖神經質地輕顫着,整個人仿佛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006:行叭。
它屈服了。
懷着讓宿主一個人靜靜的心思,系統用僅剩的一些能量打開了時空通道,把沈厭和自己一并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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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沈厭掉進了水裏。
水不深,踩着底也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但突然被傳送的眩暈和身體上的虛弱感使他竟一時難以站穩,全身失重一頭栽倒下去。
溫熱的水灌入口鼻,四肢綿軟無力,掙紮間,他被迫嗆了好幾口水。
沈厭勉強支着身子夠到岸邊,将臉埋在臂彎裏,氣若游絲地挂在那裏不動了。
全然沒注意到背後有雙冰冷幽深的眼眸從一開始就在注視着他。
他此刻全身上下靈力盡散,又受了一堆皮外傷,沒有半分氣力去觀察周身的情況,還能撐着把自己支在岸邊就不錯了。
傷口一直泡在水裏不好,沈厭現在只想爬上岸,無奈此刻身體虛弱得過分,甚至連把自己從水中撐起的簡單動作都做不到。
清澈的水流浸潤傷口,在沈厭周身暈散開一圈淡淡的粉色。
青年現在全身濕透,血衣緊貼着單薄的脊背,其下形狀優越的蝴蝶骨伴着呼吸細微的起伏若隐若現。
驟然撞入顧淮燼視野裏的便是這般景象。
背對着他的人似乎從始至終都未察覺到他的存在,虛弱又狼狽至極地将自己挂在岸邊,腰線清瘦,散落的發極黑,卻襯得那裸露出的皮膚白得幾近透明。
顧淮燼指尖烏紅的魔焰湧動,望向對方的目光中含着種看死人的漠然,卻只在即将下手的一剎那,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這人,給他一種熟悉感。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道氣息清冷、容色淡漠若冰雪的身影,回眸遙望過來的目光比手裏那三尺寒芒還要冷上幾分,此刻竟與水池邊的背影隐隐重合了。
但顧淮燼頃刻便将這個荒誕得可笑的想法給打消。
那可是生來便在雲端要世人仰望的天之驕子,就連看人分來的目光都漫不經心得宛如垂憐或施舍,怎麽可能……
饒是如此,他還是提起了些興趣,暫歇了讓這個膽大包天的入侵者立刻化作一朵漂亮的血花的念頭。
“你是如何進來的。”
等沈厭反應過來的時候,陌生冷冽的氣息已然近在咫尺,靠近他的人沒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甚至連水波的漣漪都沒驚起一絲,鋪天蓋地的殺意便驟然席卷了他。
“孤身一人前來刺殺本座?膽量倒是不小。”
一只手毫不留情扼上他修長的脖頸,稍一用力就會将其折斷,對方似乎并沒有什麽耐心,逐漸收緊力道掐得他喘不過氣來。
沈厭沒動,維持着背對那人的姿勢靜靜趴着,艱難開口。
“顧淮燼,許久未見,都認不出我了嗎。”
在那人吐出“本座”二字的時候,沈厭便已完全确認了身後之人的身份。
普天之下,以這種狂妄至極的口吻,又敢以“本座”稱呼自己的,除了那人,還能有誰。
饒是涵養極佳如沈厭,此刻都忍不住想破口大罵。
什麽坑爹系統,把他扔到荒山野嶺裏跟虎狼為伴都比在這玩意身邊強好嗎。
這不是想讓他活,是想讓他連死了都不安生啊。
掐在脖子上的手倏然一僵。
“沈厭?”
舌尖微動,他情緒複雜地慢慢吐出那兩個字,帶着幾分輕薄又散漫的戲谑。
沈厭不回頭,都能想象對方臉上該是怎樣異彩紛呈的表情了。
自己當下這個模樣,顧淮燼當然認不出他來。
沈厭二字,向來是與驚才豔豔、姿容卓絕作伴,任誰也不會把他同如今這般落魄狼狽的姿态聯想到一起。
又或者說,這種時候在沈厭過往衆星拱月的人生中從未存在。
感受到脖子上的手總算卸了力道,沈厭慢騰騰轉了過來,脊背靠着堅實的岸邊,支着自己不至于腳一滑就倒下去。
入目的赫然是顧淮燼那張冷若寒霜的面容。
同記憶裏的模樣沒什麽變化,膚色冷白如玉,眉間一點妖冶魔紋似火,鳳眼薄唇,精致昳麗的眉眼鋒利如刀,優越的下颚線上還挂着點點晶瑩的水珠。
視線往下,沈厭忍不住挑眉。
光的。
光的還很徹底,從頭到腳啥也沒穿。
他這是什麽運氣,還撞上人家沐浴了。
“沈厭,許久不見,你怎就慘到這般模樣。”
兩人本來身高相仿,只是沈厭背靠牆曲着身子,就顯得低了顧淮燼一頭。
對方垂落的目光裏含着幾分憐憫與譏诮,話語間的諷意幾乎凝為實質,可他并不在意。
前世的沈厭跌落塵埃後早已受盡了精神與肉/體上雙重屈辱的滋味,現在的他已經能十分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落魄,甚至擺爛躺平。
這是曾受盡矚目的他想也不敢想的事。
見沈厭不語,顧淮燼嗤笑,擡起他下巴,垂眼端詳着他的臉。
饒是此刻衣衫盡濕,墨發散亂,形容狼狽至這般,卻依舊掩不了這人堪稱禍水的美人面。
兩彎眼尾狹長,瞳色烏漆,若琉璃珠玉,眼睑下落一顆妖色小痣,不笑時也自帶幾分多情似無情的勾人之态。
那些為修仙界第一美人的名頭争了多年、手段盡出的女修們,在這人的面前也要淪為庸脂俗粉,黯然失色。
沈厭仍由那道宛如打量獵物般的滾燙視線從他的臉游離到脖頸往下,殊不知自己這般順從又帶着幾分忍耐的模樣卻更能激起人內心隐秘的施虐欲。
他幽幽開口:“尊上看夠了麽,看夠了能否抱我上去。我身上傷不能久浸水。”
聽到這話的時候,顧淮燼都有一瞬間懷疑眼前這個沈厭是不是假的。
剛剛觸碰的那一瞬間,他自然感受到對方體內靈力空空如也,連站着都要借助外力,此刻的他,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只能任人擺布。
可是令顧淮燼全然沒想到的,是沈厭他這麽心高氣傲的人……竟然會讓人幫忙?
還讓人……抱?
沈厭倒是十分自然且毫無心理負擔地說出了這番話。
開玩笑,不讓人抱,難不成還讓他一直忍着?
他現在已叛出重華宮,在身份上同魔尊已然不是不死不休的仇人,縱使兩人舊債不少,但更多的,沈厭是把對方看作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而非必殺不可的死敵。
“你在使喚本座?”
顧淮燼眯起眼,手指加了些力,白皙的皮膚上立刻被掐出一道紮眼的紅痕。
看着就像被虐待似的。
沈厭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人到底是理解能力有問題還是單純的惡趣味。
他更傾向于後者。
畢竟若是自己看到昔日宿敵這般狼狽又任君搓揉的模樣,他也會忍不住想戲弄對方一番的。
“怎敢。”沈厭彎眼輕笑,“我只是請魔尊幫忙罷了。”
顧淮燼漆黑的眼瞳閃了閃,指尖有意無意撫過他眼角下的小痣。
“沈仙師,魔域中人,唯利是圖,凡事都要講究代價,你又能給本座什麽呢……”
只見對方垂着眼,薄唇緊抿,牙齒将血跡斑駁的唇都咬得泛白,仿佛在忍耐着什麽極度強烈的情緒。
俊美青年的臉上劃過一抹惡意幾乎凝為實質的笑。
是了,沈厭就應當像這般,一身骨頭硬得要命,冷心冷清到極致,眼中只有他的那把劍,哦,或許還有修真界那群弱得要死的廢物。
你的每一次受傷,都是為了護那些廢物,現在落到這般,是不是也與他們有關呢?
青年的眼瞳隐隐閃過妖異的紅光。
感到屈辱?不甘?惱怒?還真是精彩啊。見不到你的時間裏,本座可是想了千萬種能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
沈仙師,以後的日子,可長着呢。
沈厭沉默了良久,就在顧淮燼好整以暇等待着對方忍無可忍要爆發的時候,卻對上了那雙琉璃般的眸子。
“顧淮燼。”
他嗓音有些啞,聲線卻是極為好聽的,氣息溫吞,叫出他名字的時候酥酥麻麻像講什麽情話。
“求你。”
魔尊只覺得一股邪火從下腹竄了上來。
他的手指還壓在沈厭眼尾,後者明明什麽都沒做,看過來的模樣竟令他一時難以招架。
他指尖加了些力,對方的眼尾立刻泛起紅意,那點小痣宛如淬了血般殷紅,配上一雙被水霧氤氲了的眼眸,哪有半分往昔清冷孤高的影子,倒仿如邀人的妖精。
“沈仙師求人的模樣還真是動人,是對別人也如此,還是只對本座一人呢?”
顧淮燼笑得有些冷,揮手招來一件玄色衣袍裹住自己,一手環住沈厭肩膀,一手抄起他腿彎,便将人帶上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