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趁着沈厭愣神的功夫,心魔從背後悄無聲息環住了他,親昵地用腦袋去貼他蒼白的側臉。

它拿雙肘鎖住他的脖頸,循循善誘,嗓音暗啞。

“你前世落得那般地步,他們無一人能逃其咎,你難道不恨麽,不想看他們趴在你的面前痛哭流涕求饒的模樣嗎?”

“乖一點,把身體交給我,你下不了手,我便替你來,将修真界的那群僞君子一個一個地都殺掉,再把他們的魂魄投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好不好?”

“早就想這麽做了吧,憑什麽你行事清白卻要背負如此污名,而那些有罪之人卻仍然好端端地在這世上活着。”

“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可都是害你至死的兇手啊。”

“別想拒絕我……”

下一刻,沈厭呼吸一窒,低下頭去,看到一柄血刃直直穿透他的胸膛。

心魔笑吟吟地,用沾滿血腥的雙手捂住他的眼睛,在沈厭耳畔低聲誘哄。

“安靜地睡一會兒吧,我會幫你——”

“殺光他們。”

-

顧淮燼的眼裏,身旁正閉着眼的沈厭忽然蹙起了眉尖,半晌,仿佛失去知覺一般,身子一軟,竟往他的方向一頭栽去。

他接住對方,叫了幾聲沈厭的名字,而後者雙眸緊閉,并未做出任何回應。

顧淮燼皺了皺眉,對身下的蠱雕傳音道:“停下。”

它舒展開的寬大翅膀震顫,鳴嘯一聲,便往底下俯沖而去,快到地面時,速度放緩下來,盤旋幾圈,穩穩落下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一處無人的荒野,遠處已隐約能看見灰寂海遮籠上面紗的一角。

暗藍色的煙霧彌漫氤氲,透露出不詳的氣息。

灰寂海周遭生靈盡絕,寸草不生,不時有迷障毒霧升騰,千百年來,幾乎已成了無人敢踏足的禁地。

顧淮燼将昏迷不醒的人從蠱雕身上抱下,放在地上,指尖虛覆上他眉心,試探性地想要引入一縷魔氣以查探對方的情況。

卻在這時,沈厭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那雙眼瞳黝黑如無邊的深海,此刻正直直望進他的眼睛,眼角小痣豔得宛如剛屠殺過後濺上的鮮血。

蒼白得堪稱病态的臉上,此刻緩緩勾勒出一抹笑來。

他躺在顧淮燼的腿上,仰面看他。

“尊上這是在幹什麽?”

顧淮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你剛才昏迷,本座想查探一下你的情況。”

沈厭道:“勞煩尊上挂心,我已無礙。”

顧淮燼不語,沉默地盯着他。

潛意識地,他覺得眼前沈厭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一之時間,他又說不出哪不對,只感覺對方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詭異的違和感。

到底是哪裏奇怪……

沒給他思考下去的機會,枕在他腿上的沈厭忽地擡起手臂,拿臂彎不由分說勾住他脖子,借力輕而易舉便起身貼了過來。

後頸突然壓下的重量令顧淮燼愣了一下。

青年唇畔掠起的笑容招搖惹眼,他一個晃神,便被逼得越來越近的沈厭毫無征兆地含住了唇。

他撐在地上的手驟然收緊了。

對方動作不似親吻,而更像一種撕咬。

那人的唇溫涼、柔軟,碰上來時卻帶着一股子近乎決絕的蠻橫,仿佛一塊要把兩人都紮得鮮血淋漓的冰。

沈厭望着他的眼神太過專注,以至于讓人誤以為那對足以蠱惑人心的眼眸裏,裝得是令人心髒狂跳、幾欲溺斃的深情。

當口腔裏滿是彌散的血腥味、幾近窒息的時候,顧淮燼突然一把推開了他。

他将青年摁在冷硬的地面,手指掐住他脖頸處的命脈,冷厲的目光令人膽寒。

“從他的身體裏滾出去。”

聞言,沈厭的臉上露出無辜的茫然來,配上那蒼白的面容,竟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歪了歪頭:“我就是沈厭,尊上……在說什麽?”

顧淮燼落的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你知道本座在說什麽,滾出去。”

半晌,心魔呵呵輕笑了幾聲,不裝了。

他舔了舔染血的唇瓣,眯眼笑道:“原來便是天魔之血的味道嗎……蘊含着恐怖的力量,還真是令人回味無窮。”

“別用他的臉做出那種惡心的表情。”

頂着那道欲殺人的視線,心魔笑道:“你難道不喜歡嗎?剛才我親你,明明那麽享受,怎麽就這麽快急着拒絕我呢。”

“我都聽見了哦。”

他束起食指,在空中虛點了點顧淮燼的心口,誇張地動了動唇:“砰咚,砰咚,砰咚——那裏跳得很快。”

顧淮燼的眼底掠過寒芒。

“那又怎樣。”

他冷笑,臉上露出諷色:“同他相提并論,你也配?”

心魔不惱,笑容反倒愈加燦爛了。

“你知道嗎,我是他的影子,他執念孕育出的化身,他一切陰暗念頭彙聚而成的投影,我與他共用一具身軀,思想共通。換而言之,我即是他。”

“你不是喜歡他嗎。”心魔拿手覆上顧淮燼的手背,彎眼一笑,容色惑人。

“趁他還沒醒過來,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哦。”

宛如成功被蠱惑一般,顧淮燼垂着眼,掐着他脖子的手指忽地收了力,輕柔地撫上沈厭的側臉,俯下身來,笑了。

“行啊。”

他話音落下,溫柔的眼底陡然戾氣橫生,指尖發出一道紫焰沒入對方眉心。

“敢在本座面前耍花招,那便嘗嘗這無間業火的滋味。”

心魔嬉笑着:“他可是同樣在這具身體裏,若我被傷到,他也逃不掉——”

下一秒,心魔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捂住腦袋,痛苦地慘叫起來。

“這是什麽東西?燙、好燙……啊——不、不可能……你怎麽可能這麽快醒過來!滾開、滾……給我滾開!”

他閉着眼睛,拼命掙紮,額間沁出冷汗,而後仿佛一點點脫力般蜷起身子,嘴中還在神經質地念叨着什麽。

很快,對方便完全沉寂下去,再不發出一絲聲響。

地上的青年面容蒼白,長睫在眼睑落下剪影,唇上凝結的血珠瑪瑙般的紅,半蜷着身子躺在那裏的時候,仿佛什麽破碎的瓷器。

顧淮燼靜靜盯了他許久,終是伸手,試探性地将人拉了過來,理了理他散亂的發,還未來得及收回去,便見沈厭慢慢睜開了眼。

他的意識堪堪從前世的記憶裏抽回,從心魔手中奪回了身體的掌控權,回到現實的時候,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心魔讓沈厭在短短時間裏将他前世最慘烈的經歷重複了無數遍。

到了最後,他都能已經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來冷漠地審視過去那個鮮血淋漓的自己,不痛不癢地仍由那些未愈合的傷疤一遍遍被拉開,直視裏面的瘡痍。

就仿佛一個被淩遲千百遍的人,到了最後,連痛苦都成為習慣,只剩下無邊的空洞與麻木。

沈厭的目光還有些渙散,眯了眯眼,才勉強看清近在咫尺之人的模樣。

“尊上?”

以一種仰視的視角望着對方,沈厭這時才意識到他們兩人此時堪稱親密的姿勢。

他正躺在顧淮燼懷裏,而後者的手正穿在自己的發間,垂落的目光難以捉摸。

看着對方不太好的臉色,他試探道:“剛剛你看到是我的心魔,我着了它的道,讓它跑了出去,所幸很快我就從裏面……”清醒過來了。

沈厭話還沒說完,忽然感到一只手摸上他的側臉,頓住了。

感受着指尖的濕潤,顧淮燼問:“你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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