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沈厭,昨天晚上,本座收到了一封有趣的信。”
顧淮燼對着銅鏡,慢條斯理地整理着剛披上的外衣,忽然開口了。
“是從修真界的方向來的,那靈鴿一進魔域便被捕獲,外封上面書寫着‘魔尊親啓’。”
沈厭聽到他這話,挑了挑眉,看向那人。
對方的唇畔此刻正噙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走到他的身前,說道:“你猜猜那信的內容是什麽。”
“還能是什麽?”沈厭正坐在桌旁,一手支着下巴,擡眼道,“尊上這般模樣,那信必定同我有關系。”
顧淮燼聞此,指尖一擡,一個淡金色的竹簡便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将它展開,上面幾行散發着微薄靈力的金色小字便展現在沈厭的眼前。
沈厭視線掃過,駐足幾秒,笑了:“他們便這般急不可耐地想要抓我回去?”
顧淮燼嗤笑一聲,将攤開的竹簡扔到桌上。
“那上面可是指責本座強行擄了沈仙師到魔域,對其進行日夜不分、慘絕人寰的折磨,這字裏行間盡是口誅筆伐,滿是沉痛斥責之意,其間真情還真是讓人感動啊。”
“呵,他們竟還敢威脅本座。”顧淮燼漆黑的眼底掠過暗芒,“可本座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沈厭微垂的視線掠過那竹簡上的小字,似笑非笑道:“可是尊上,他們可是承諾你,若是放了我,他們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怎麽,本座若要那修真界之主的位置,他們也肯讓本座坐?”
沈厭思索片刻,道:“我本來就欲前往重華宮處理舊債,他們的這封信,當真是合了我的心意。”
顧淮燼微微眯眼:“他們必定會布下天羅地網等着你。”
沈厭冷笑了一聲。
“尊上,在我離開重華宮的前幾日,宮主喜得一子,他出生時便自帶異象,又是罕見的天靈根,他父親如獲至寶,疼愛的緊。”
“我推算過,五日之後,便是他兒子的滿月酒,屆時他定會邀請全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聚集于重華宮,為其贈福。”
“既然要鬧,何妨不趁此來個大的。”
顧淮燼聞言,盯了他幾秒,倏然笑了出來。
“沈厭,你可真是太合本座的心意了。”
“這次你是事件的主角,你打算如何做?”
沈厭道:“他們既然敢發出這竹簡,這幾日定然早已設下無數埋伏,至于我們……”
他看向顧淮燼:“尊上,我有個辦法,能令那整座重華宮的人,變成毫無縛雞之力的籠裏鳥,掌中雀。”
“當時候,他們便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想逃也逃不掉。”
他說這話的時候,唇畔是笑着的,那雙似琉璃般的眸中卻分明無半分溫度,唯餘一片徹骨的幽冷。
顧淮燼望着他,眼眸愈深。
“本座洗耳恭聽。”
-
重華宮。
一室肅穆中,重華宮宮主正坐于高位,左右兩側排列下去的座椅上分別坐着幾位長老,仙風道骨,神情嚴肅。
薛晚喬和幾名內門弟子站在一旁,垂首侍候。
宮主道:“竹簡已送達魔域,你們對此有何看法。”
其中一名長老率先開口道:“五日之後,便是宮主您愛子的滿月宴,那魔頭素來行事招搖,恣意妄為。要來,他必定會挑這個日子。”
“屆時我們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只需将護山大陣稍稍開一道小縫,引那顧淮燼進來,不管他帶了多少人,皆會被此陣法擋在外面。”
“而此時我重華宮內早已聚集修真界內頂尖高手,來個甕中捉鼈,管那魔頭實力有多強橫,到時還不是會淪為任人擺布的階下囚。”
他話音剛落,又有一人開口了:“只是若那沈厭當真投靠了魔尊,他們二人聯手……”
“三長老多慮了。”
那人道:“沈厭再怎麽厲害,也不過一人,在我等的圍攻之下還不是得敗下陣來。”
“況且,他前身可是在重華宮長大的,只要我們對他稍稍釋放一些善意,誘他倒戈,那時被群起而攻之的,可只有顧淮燼一人了。”
有人應和道:“不管沈厭是被擄走還是自願與那魔尊沆瀣一氣,只要顧淮燼失去了反抗之力,他也就只能乖乖被我們生擒。”
一片靜默中,忽然有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了。
“只是那沈厭可是玄清昔日的徒弟,他對這位小徒弟可是疼愛得緊,玄清此人修為莫測,我就怕他會傳沈厭一些宗門秘法……”
一直沉默的宮主在這時冷聲打斷了他。
“太上長老也是爾等可妄議的?玄清雖然待他那個徒弟猶如珍寶,但他不可能不知輕重。”
“哪怕他就算傳授了一星半點,沈厭才幾歲?連你們這些活了數百年的長老都不敢說能掌握,他哪怕是曠世之才,也絕無可能。”
覺察到宮主陡然變得怪異的口吻,垂着頭的薛晚喬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底掠過一絲不安的感覺,很快就被他當作錯覺壓下了。
有人小心翼翼道:“只是恐怕宮主您愛子的滿月宴會被那魔頭給壞了事……”
宮主拂袖冷笑。
“無礙!”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能生擒那興風作浪的魔頭與叛逃師門的孽徒……反正過些日子本座就給他辦場更盛大的,順便将慶功宴也一道辦了。”
“只要魔尊被俘虜,那魔域群龍無首,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遲早要向我修真界俯首稱臣。”
座下衆人齊齊應聲道:“掌門英明。”
薛晚喬的面容淹在陰影裏,跟着他們一道垂首,唇角難以抑制地揚起幾分弧度。
只要沈厭被關入重華宮,他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手段,便能把他給弄出來。
然後……
就取了他身上的骨。
他倒要看看,那素來目下無塵之人的臉上,到時會有什麽精彩的表情。
-
這些天,魔域的人突然發現,向來不管身外俗物的魔尊開始朝魔宮大肆購進绫羅綢緞,又花重金請來數位有名的裁縫師進入魔宮,然後再不往外界洩出一絲一毫的消息。
也不知在搗鼓什麽。
有外界謠傳,魔尊這是要舉辦道侶儀式了。
這個傳言并非空穴來風。
那天魔尊在失蹤十日後回到魔域,不知帶回了些什麽,原本靈力貧瘠的土壤只在瞬息之間就能和修真界中的那般正常地生長靈植。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整座魔域都為之震驚。
過去從未有一位魔尊能像現任的這樣,解決困擾魔域數百年的巨大難關。
于是魔族們聯名寫了請願書,希望魔尊能當衆露面一次,接受他們的感謝。
誰料魔尊同意後,面對着他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雖然本座在此事中也出了微薄之力,但你們更應該感謝的,應當是他。”
他點了點身旁的沈厭。
其實早在他一來,臺下的人便已經因魔尊身旁與他并肩而立的青年而陷入了片刻的靜默。
那人姿容若雪,微彎的眼角含着絲似有似無的笑,氣質似仙卻又比仙多那麽些煙火氣,只是站在那裏,便叫人移不開眼。
他們兩人一道出現的瞬間,明明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但不時相觸,互相看着對方都不太清白、還欲說還休的眼神,讓一些人敏感地從其間嗅出了非比尋常的味道。
不對勁。
臺下已有不少人認出了他,有心直口快地直接喊道:“那邊的可是重華宮首席弟子,沈厭?”
沈厭微笑着開口了:“是我,但我早已離開重華宮,與修真界再無關系。”
聽到他這話,魔族衆人在片刻的沉默後,齊齊彎身下去,向着他的方向,行了數次鄭重的謝禮。
沈厭微微一愣。
他身旁的顧淮燼側了側身,在他耳畔低聲道:“本座就說,魔域的人,可不會管你過去是誰,他們看的,是當下你為他們做了些什麽。”
沈厭輕笑了一下。
這一點,他早在顧淮燼身上就發現了,
他們兩人耳語的小動作卻被臺下衆人悄悄盡收眼底。
魔族們表面平靜,實則已經按捺不住心底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
要知道,在沈厭之前,還從未有一個人能和他們的尊上這樣親密過。
他們甚至都懷疑自家尊上修煉修得發了狂,天下男女都不愛。
而今不一樣了。
從那天開始,魔域街頭小巷聊得最為熱火朝天的,自然是那兩個人。
更有自稱是魔宮裏知道內情的人的,信誓旦旦說自己親眼所見魔尊親手抱着沈厭直接回了寝宮,兩人近日還同吃同住,如膠似漆。
晚上搞出來的動靜還不小,不折騰到三更不罷休的那種。
于是這半真半假的傳言傳到最後,就成了“素來冷血的魔尊大人墜入情網為哪般,竟是那個擁有着該死的美貌的男人俘虜了尊上的心”。
其實這一切的開端只是來源于沈厭的一句話。
“尊上,我們到時去砸場子,得要排場,聲勢搞得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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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整個魔域掌管者的魔尊怎會不知道這些事,但他非但不阻止,反而樂意做煽風點火的人。
後來有一天,他狀似不經意地同沈厭将這個“謠傳”講了,悄悄側眸打量對方的反應。
沈厭這幾日一直都在擺弄陣法,雖然不至于因為這了冷落了他,但顧淮燼總是感覺自己被忽視了。
他堂堂魔尊,居然比不過一個死物。
可笑。
聽到他說“道侶”兩個字的時候,沈厭正趴在桌上,拿着筆勾畫的手指忽然一頓,總算是肯擡頭看他了。
“魔域裏是這麽傳的?”
他聲線平靜,顧淮燼難以從其間揣測到對方在想什麽。
他佯裝面上染了幾分不快:“沒錯,那些人真是疏于管教,本座這就去把他們好好教訓一頓……”
沈厭很快低下頭去,沒注意到他那帶些不安又含着些許期待的眼神。
但他之後的話卻令顧淮燼心花怒放。
“有眼光。”
“等回來以後,尊上挑個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