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瓜
苦瓜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間,姐姐曾經拿回來的帶着簽名的半田浩二的海報,還有安安靜靜地停留在地板上的三色圓球。
……睡完一覺後,夢似乎還沒有醒過來。
而且眼睛有些說不出來的幹澀。
飛雄走下床把那顆藍白黃三色的排球抱起來,用手颠了颠,他記得這顆球是美羽姐上小學時被自己搶來的,因為姐姐快要上六年級的關系,換的新球就挑選了230克的,但被自己拿到後爺爺就說這顆球要留着他小六的時候打,又重新送了一顆一直被放在樓下的200克的球。
不過晚上洗完澡後自己還是會偷偷的把它抱上床來。
……重量200克到220克的球是十一歲以下的兒童用球。
他腦中不由浮現出這句話,也讓他明白了這個時候爺爺為他們姐弟兩人的選球标準。
只是——伴随這樣标準浮現在腦海中的是曾經那位音駒前輩的‘我現在正在為球網調低而努力着’。
最開始邁入職業後原以為會和日向他們産生更多的交集,沒想到最後聯系較深的卻是入職排協為了排球奔波的黑尾前輩。
雖然‘帥哥組合’像是某種電視節目裏的搞笑藝人……絕不是因為宮前輩的關系!
只是這次回國的确有着姐姐準備回老家看望爺爺的想法是主要原因,但也有黑尾前輩邀請在裏面。
聽說文部省那邊終于舍得再撥了一筆資金用來對中小學生排球的宣傳,結合宇內前輩那部漫畫TV化的宣傳,也得到了孤爪前輩這方面的贊助,接下來需要更多的明星選手的支持,為了不再讓它再次淪為曾經的‘貧瘠運動’,他們這次準備了被稱為‘大祭典’的全明星陣容!
也算是對黑尾前輩這些年來的奔波給予了一個很完美的結果。
如果自己能夠為排球成為一個[入口],他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答應了黑尾前輩,因為排球是如此的有趣!
可現在……缺少自己的話,黑尾前輩應該也能夠順利解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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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佐久早前輩和宮前輩應該更适合那什麽帥哥組合。
“咚咚——飛雄!”
美羽快速地敲門又一把把門拉開。“一大早怎麽這種表情啊,飛雄,姐姐告訴你呃,嚴肅這種表情根本不适合你!”
“啊啊啊……你怎麽沒有穿拖鞋就踩在地板上啊,是想要感冒嗎!”
看到弟弟光溜溜的一雙腳踩在原木色的地板上,美羽就忍不住大叫,但最後還是把聲音壓了下來。“媽媽可是還沒有上班唉!”
影山家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大人物還在家,她實在不敢造次。
美羽快步走進來,撿起床前的拖鞋丢在弟弟的面前。
“我就說我怎麽找不到這顆球的。”
看到眼熟的排球,她嘀咕了一句,能夠這麽輕易地認出來,還多虧了這個弟弟總是會在排球上寫自己的名字,還恨不得把爺爺和她的球也寫上自己的名字,真是不愧是出生後就不知不覺地把排球啃到嘴邊的可怕小孩!
“今天媽媽準備送你上學,你可以多磨蹭一會兒!”
她把球拿過來,但沒有收走而是放到一邊的書桌上。“……你不要告訴我你的作業還沒有完成。”
看到桌上攤開的作業本,美羽有些不太确定地道。
“有作業嗎?”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好像感覺到自己皮膚下面有什麽跳動了一下呢。
“你之前不是參觀什麽工廠的嗎?我記得你們老師要求寫感想的。”
“……”
小學時候好像每個月都有這種參觀什麽的活動,有時候是工廠,有時候是什麽研究所,飛雄不太能記得自己這個時期參觀了什麽。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八成沒有寫完。
莫名有些心虛的他乖乖地趿上拖鞋。
“去洗漱吧,我幫你把東西收緊書包裏,你的室內鞋是不是也沒有洗……好吧,去拿雙新的吧,我記得媽媽之前給我們定制校服的時候都有買備用的,你今天有音樂課嗎?家庭課的工具要不要也帶着……”
原來美羽姐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很話多了嗎?
飛雄懷揣着疑惑被推出卧室。
宮城的老家是和周圍鄰居家都是差不多的二層小樓的獨棟建築,和他在東京時所居住的高層公寓,以及美羽姐買下的帶院子的民居都不太一樣。
但這個家對于三個大人和兩個小孩來說都有些寬敞的過頭。
不管是院子還是屋內的走廊,亦或者其他的房間都搭建的非常便于活動,又顯得有些空寂。
飛雄邊走邊回憶着這座宮城的家,自從高中畢業後他就很少再回來了,偶爾回來的時候也不會留太長的時間,過年時和媽媽他們都習慣性的在美羽姐那棟改建完成的民居內團聚,然後很快又各奔東西。
“……果然不太像是夢啊啊。”
他嘴巴裏這麽嘀咕着用手掐了一把臉,又走進走廊西側的洗漱間,踩着可愛的黃色小凳子才夠到洗手池,他瞪着鏡子裏那張過分稚嫩的臉。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這确實是自己,陌生的是他似乎從未如此認真地端詳過自己。
過往的記憶似乎只有排球是生命的一部分,有看自己的時間不如更加全神貫注的在排球上。
飛雄低下頭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又用自己的青蛙牙刷抹上粉色的牙膏,開始認真地刷起牙來。
得認真一點,之前宮前輩就總是抱怨自己牙痛的事情。
“不要把牙膏吃下去啊!”
美羽走過來,一手拎着弟弟的黑色背包一手拿着白色的豎笛還有被裝在網兜裏的排球。
“嗯。”
飛雄沖她點頭。
雖然兒童牙膏甜甜的,但他現在絕對不會再好奇地吞下去了!
“……”
雖然你這樣承諾,但我還是不怎麽相信唉,美羽瞄了眼放在洗手池上的那半管牙膏……沒記錯的話,那還是媽媽半個月前買回來的吧!
“美羽姐你不去學校的嗎?”
飛雄漱完口看着還站在外面的姐姐奇怪地道。
剛剛醒來後看到外面的天色就知道沒辦法繼續每日的晨練,但按習慣來說姐姐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去學校了啊,至少現在姐姐還沒有因為高中潛規則的原因放棄打排球。
說起來那段時期爺爺反而因為姐姐交男朋友的事情表現是十分擔心。
想到這件事,飛雄忍不住又朝美羽看了眼。
“你還說……”如果不是你昨晚突然哭!
美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卻擔心說出來又惹哭只好生硬地轉話題。“我今天心情不好就決定晚去啦!”
飛雄真是的……把我和爺爺鬧得半夜都睡不着覺,就連結束工作的媽媽和在外地出差的爸爸都被拉着商量了大半晚上,自己卻一到家就呼呼大睡!
“洗完臉就下來吃飯吧,惠美阿姨都把牛奶送過來了。”
他們家一直訂的鮮奶,聽說是從本地的大農場直接運送過來的,是值得信賴的品牌。和飛雄總是能夠在飲料販賣機買到的長高高又有些不同,但總的來說是一家産的,美羽參觀過後者的工廠。
“姐姐待會兒也要坐……媽媽的車嗎?”
飛雄語氣有些扭捏。
他記憶裏的媽媽和爸爸總是很忙,後者會經常的出差,前者有單獨的事務所,偶爾電話響起來就會匆匆離開。直到爺爺去世,媽媽才把工作稍微放一放,變得呆在家裏的時間會多一些,會留出時間給他們準備中午的便當。
但那個時候他已經是高中生,認為學校裏炒面面包也很不錯,而美羽姐也去了外地上大學。
飛雄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
再回憶起來,似乎什麽感覺都很少能夠切身地體會到了。
“當然啦!”
原本她就是在附近的中學讀書,雖然路很近,但偶爾也會在路上碰到不太想要碰見的人,媽媽能夠開車接送的話自己也不會那麽麻煩,但這種特權只有爺爺和小飛雄擁有啊!
可惡,偏偏這兩人還沒什麽自覺!
“不過我是懂你的感覺的,媽媽一看就是那種很會制造壓力的那種人。”如果是在飯桌上,媽媽突然接到電話的話,那他們是完全不敢發出什麽聲音的,就連爺爺也會謹慎地閉上嘴巴。
“……嗯。”
感覺和姐姐說的好像不太一樣,但飛雄總覺得後一句是差不多的,他還記得媽媽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成績單後突然繃不住的模樣。
“飛雄你起了啊!”
在客廳背對着窗戶做拉伸動作的一與看到孫子的身影,眼睛不由亮起來。
美羽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正在播放着農業頻道的電視機正對着茶幾,飛雄很自然地走到長沙發的左邊,不管什麽時候他們家的習慣都沒什麽變化,可能是人始終沒辦法聚齊的原因,就算在吃飯的時候大家也都選擇比較自在的方式。
餐桌上的氛圍也比較活潑。
一與把電視機的頻道換成了富士山,上面的主持人正在報道有關足球的比賽,解說員激動着大叫着射門後似乎又遺憾地回憶起了之前同樣在這個球場上因傷退役猶如流星一般滑過西班牙綠茵場的叫做福田的選手。
聽到‘injured’這個詞後,飛雄還是愣了一下。
他以前時常會在各種比賽裏聽到‘injured’這樣的詞彙,也深知這是在運動過程之中無法避免的,只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的時候還是最遺憾地那一次。或許在外人看來僅僅只是腳踝的一次受傷,但從那次之後那個人的進攻和速度以及彈跳都出現了和以往不同的改變。
“飛雄?”
一與輕聲喚了下孫子。
飛雄回過神,把自己面前的玉米餅夾給爺爺。
一與高興地接過,他似乎總是這麽的開心,美羽看着樂起來的爺孫兩人不由撇了撇嘴吧,拿起自己的三明治狠狠了一口。
自己明明也坐在這裏嘛!
他們家雖然三個人在這邊吃飯,但每個人面前的東西卻是不太相同,美羽的早餐是自己一直想吃的蘋果三明治,做起來也非常的簡單。
飛雄是是金黃色的玉米餅,還有超市售賣的那種動物形狀的奶香饅頭,和一杯熱好的牛奶。最麻煩的可能就是一與的早餐,是特別針對血脂和身體調養的山藥粥,當做下飯菜的苦瓜燒什錦,以及低脂的牛奶,和影山家每個人都會吃的雞蛋。
飛雄習慣性的先把一個兔子形狀的饅頭放到嘴巴裏,他掃了眼客廳後小聲地問。
“媽媽呢?”
有媽媽在的地方,總會讓人不自覺地想到有老虎和獅子在的環境。
一與苦着臉,把青色的苦瓜連同木耳放進口中,也跟着小聲地回答。“在廚房那邊啊,說是要和助理溝通什麽。”
因為有工作的事情,所以兒媳一直盡量不和他們一起吃,而且她吃飯的速度都不是他們能夠跟得上的。
這樣看上去是有些怪異了,但習慣了反而沒有什麽。
“我知道,是之前那個侵權的案子啊!”
美羽也忍不住加入進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爺爺也小心翼翼的,但大家都這麽竊竊私語不是更可疑嗎?
飛雄對父母的工作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爸爸在建築行業,媽媽是公務員,至于什麽時候跳槽轉行的完全不記得了,更別說是什麽侵權的案子了。
他吃完兔子饅頭就吃金黃的玉米餅,裏面因為加了雞蛋所以他早餐裏原本該有的煮雞蛋也被扣除了。
“仁慧還真是辛苦——”
和其他家庭都是一人主外一人主內相比,像他們家父母都在外面工作反而不怎麽常見,可能東京那樣的大城市雙職工是常有的事情,但一與所在的媽媽隊伍裏卻是看不到的,不過像他現在還繼續照料孫子孫女的也是不常見。
不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與反而更喜歡和孩子一起玩耍,他把自己的雞蛋分了一枚給美羽。“小美羽,吃雞蛋對身體好額。”
“雞蛋!媽媽沒有給這邊加啊!”三明治裏放的是奶酪和火腿,脆甜的蘋果已經被烤制的軟爛,但和火腿結合起來卻是另一種風味。
美羽爽快地接過爺爺的禮‘禮物’,早上一杯奶和雞蛋她都已經習慣了。
“飛雄你怎麽不說話了啊。”
美羽剝開蛋殼,瞥了眼打開話題就開始自顧自吃起飯的弟弟。
“在吃飯。”
“哈哈哈哈。”聽到他的回答,一與不由笑出聲來。“吃飯吃飯,不過小飛雄吃飯也要細嚼慢咽啊,就像是練球一樣!”
“嗯!”
聽到練球總會不自覺更加專注的飛雄點點頭。
訓練确實不能急躁!
“不過也需要營養均衡!”
一與說着就把苦瓜夾起來放在飛雄拿着的那塊豬豬形狀的饅頭上。
青色油亮極為漂亮的苦瓜完全看不出內裏的苦澀,但看到的時候飛雄嘴巴裏已經在控制不住地吞咽唾液了,他看看饅頭上的苦瓜又擡頭去看笑眯眯的爺爺。
“想要長高的話就不能挑食額!”
一與絲毫沒覺得自己在欺騙小孩,他很認真地夾起苦瓜放進嘴巴裏,一八五的身高似乎是一種強有力的證明。
飛雄皺着眉,又想想自己所遇到那些兩米的高牆,即便是接近一米九的自己在攔網時依舊成為一個漏洞。
高度……有時候又那麽的遙不可及,但又輕而易舉地擊碎了所有可以被幻想的童話。
只是——“!”
咽不下去。
美羽連忙把牛奶遞過去。“飛雄這個年紀還是不太适合吃苦瓜吧,我聽說小孩子的味蕾比我們的味蕾更敏感,爺爺你還是自己吃吧。”
“唉,好吧。”
一與有些失望,但還是把剩下的菜吃下去,因為年紀逐年增大的關系,對鹹淡也出現了明顯的需求,苦瓜的苦澀在味蕾上更顯得分明,伴着米粥喝下去的話也不會有那麽明顯的抗拒感。
飛雄把牛奶喝完,肚子就變得鼓脹。
“爺爺你不要挑食啊。”
他看着對面的老人輕聲地叮囑道。
一與擡起頭沖着自己小小只的孫子笑起來。
“啊呀,小飛雄說的對啊,那爺爺馬上消滅他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