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飛船發射離地，地面的建築物倏然遠去，變成螞蟻大小，接着，便看不見了。
岑阆沉默着，有點好笑地想，他和江俜，隔着天宸實驗，隔着信息素風暴；陸京和江挽瀾，隔着二十年的久別，隔着他們下落不明的孩子。
這是什麽比慘大會，要不是不能酒駕，他都得跟陸京幹一瓶白的。
明明回來的時候好好的。
岑阆先去太空部隊基地，給戰士們激活平衡信息素水平，随後和陸京一起去逐鹿星，輪流駕駛戰艦在科研基地附近巡邏，遇到阿美斯聯邦的戰艦，就狠狠打跑。
半個月後，岑阆用運輸艦，給科研基地送物資，運輸艦停在科研基地門口，裏面派人出來清點接收。
老魔王的助手拿着清單，一箱一箱掃描核對，一邊肩負使命閑聊：“岑先生，今年春季的氣候怎麽樣？陰雨天多不多？”
岑阆：“中央區半個月陰雨剛放晴。”
助手嘆氣道：“我後爸前年買菜腿摔骨折了，醫生說陰雨天會疼，今年我不在家，希望他別硬撐，疼了就去康複科。幸好六月份就可以跟着周院長返航了。”
岑阆：“那很好。”
他也在等六月份，老魔王科研結束，江俜畢業，從實驗室裏出來。
他用這根胡蘿蔔吊着自己，狠狠鍛煉自制力。
但凡自制力差一點，每天都要想辦法騷擾江俜。
“延遲滿足”是提升自制力的良藥，岑阆決定一個月後獎勵自己短信聯系江俜一次。
等一個月時間到了，就克制自己推遲一個月，然後把獎勵升級成和江俜語音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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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個月時，故技重施，延遲滿足，忍過三個月，就能親眼見到江俜。
一輪一輪下來，他的自制力會有質的飛升。
助手得到岑阆簡短的回複，生硬地繼續唠嗑：“我媽讓我對我爸好一點，她當初懷我的時候，渣男賭博欠債跑路，幸好遇上了我後爸。”
岑阆：“……”
上一個在他面前煽情的，還是個公司破産的老頭。
“有話直說。”看在江俜的面子上，搭理一下。
助手被吓得磕巴：“沒、沒什麽目的，就是沒人聊天，憋壞了。”
錢好難賺。
岑阆想起不着調的保镖，沒太在意。
四月初，天氣漸熱，按照十二月三日地下城相遇開始計算懷孕日期，如今也滿四個月了。
春風褪盡，夏日綿長，校園裏早晚還能看見長袖，一到中午幾乎是短袖。
夏天的衣衫薄，江俜小腹有了一點弧度，不注意看會忽略，但熟悉他的人，絕對會懷疑點什麽。
江俜專門買了一件白大褂外穿，最後一次回宿舍拿東西。
他把營養品都裝進行李箱，拿了懷孕證明，打算去院辦申請打分制答辯。
王添虎恰好回宿舍取夏天的衣服，看見江俜驚訝道：“江俜你胖了。”
江俜：“……”
王添虎扼腕：“免費食堂是有多好吃啊！把我們學霸肚子都吃胖了！我今天必須去打卡！”
他在醫院實習忙得腳不沾地，軍校的免費食堂自開放以來，好評如潮，他愣是一次都沒去過。
王添虎想當然地以為，以前江俜沒錢吃飯，只能喝營養液，所以瘦，現在胖都是食堂的功勞。
食堂升級之前，很多人沖着偶遇冷美人江俜的目的去吃飯，升級之後，漸漸有點顧不上當顏狗了。
“你經常吃，哪個窗口好吃？我今天要吃三頓。”
江俜：“炸醬面、酸菜魚、煲仔飯、牛肉面……沒有不好吃的。”
王添虎：“我去了！晚了還得排長隊！”
食堂現在人流量高，江俜自覺不去人擠人，對于學生來說，很難想到隊伍中會有孕夫，動作不會太注意。
江俜不給別人添麻煩，幹脆在老魔王的休息室泡燕麥。
兩天後，江俜在實驗室門口看見王望。
“小江醫生，你想吃什麽，提前給我發消息，我幫你排隊。”
江俜蹙眉：“岑隊讓你看着我嗎？”
王望連忙撇清：“沒有！”
免費食堂要刷學生卡，江俜的刷卡記錄會按月送到岑先生手機裏，江俜光顧多的有獎金，光顧一次就沒下次的需改進。
上個月江俜刷卡次數不足十次，岑阆沉思幾秒，便找出症結：潔癖不喜歡人擠人的地方，江俜也沒有時間排隊。
他升級食堂的時候考慮不周。想要做得不動聲色，就不能給江俜開特權。
那就讓王望送飯吧。
王望理直氣壯：“我就是閑着！岑先生出任務去了，我找點事做才有績效，不然底薪三千。”
江俜：“……”王望在他這兒刷岑阆的獎金？
聽起來離譜，但又十分合理。
“打工是很不容易，但你沒有天宸實驗室的權限，送來的東西原則上不能帶進去。”
王望道：“那你出來吃行不行？我給你送到宿舍。”
江俜有點愧疚道：“抱歉，最近比較忙，不回宿舍。”
王望只好把困難向上反映。
岑阆想起自己送西紅柿的過程，有點頭疼，軟硬不吃啊。
等等……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關卡。
他想投喂江俜的心情，跟他想對江俜釋放信息素的沖動異曲同工。
他忍得了前者，就能忍得了後者。
只剩兩個月，江俜喝兩個月營養劑，應該不礙事吧？他那麽沉迷科研，估計也顧不上吃飯，讓王望送飯适得其反。
何況，從太空部隊回來，他給江俜的行李箱塞了很多小零食。
岑阆在逐鹿星的死亡之海礁石上，站了三小時後，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當晚，他就夢見江俜把自己餓瘦了。
三天後。
岑阆不得不再次虛心請教陸京：“你老婆在地球，孤零零生着病，你是怎麽克制自己在逐鹿星坐牢，不聽不看的？”
光是餓着江俜，他就快受不了了。
陸京：“……”
他過去二十年的生活，怎麽被岑阆一形容，有點變味？
“你心上人的藥，能治好他。”
江挽瀾一個溫柔善良的Omega，被逼着發那樣的毒誓，信念崩塌又重建，從他決定負了陸京選擇孩子起，就不敢想回頭路了。江挽瀾不能再崩潰一次了。
陸京：“我能做的，就是讓他堅信，他選擇的路是正确的。”
他的野心，不是想讓什麽江家人後悔有眼不識珠，而是想告訴江挽瀾，你盡管去找孩子，他陸京是可以放棄的，他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但孩子沒有爸爸會受盡委屈。
岑阆聽明白了一點：尊重老婆的選擇。
尊重江俜沉迷科研喝營養劑的自由。
一切助于提升A德的建議，岑阆都會虛心接受。
陸京：“也有想不顧一切的時候，從海的這端游到那端就冷靜了。”
死亡之海裏面沒有任何生物，只有驚濤駭浪，游一趟等于從地獄掙紮回來。
岑阆：“好主意。”
游泳像一個計數器，在岑阆第十五次抓住彼岸的凸起的礁石後，時間慢慢挪至五月。
逐鹿星越來越冷，身上的海水滾落都能帶走一片體溫。
岑阆心裏想着的是，地球即将到來的盛夏，眼裏微微閃爍笑意。
笑意在他接到四月份的食堂刷卡記錄時瞬間蒸發。
一次都沒有！
就一點飯都不吃是嗎！
王望給的備注是小江醫生會買點燕麥片和蔬菜幹。
怎麽能吃這些玩意兒。
岑阆的心情堪比陸京收到江挽瀾不吃藥的消息。
當然，只是舉個例子。
江挽瀾好好的，江俜的藥物目前接觸的是腺體瘤晚期的自願者試藥，輪不到江挽瀾吃。
岑阆非常想打電話親口問問江俜，到底什麽食物能入眼。
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
岑阆和陸京平時岔開路線巡邏，見面點個頭就算打招呼，三五天都說不上一句話。
除了一種情況，岑阆會主動找陸京搭話，在他身上找點平衡。
都是頂級Alpha，他的等級還更高，陸京整天一副死人臉，可見分開前期最難熬，後期輕松多了。
五月八號。
岑阆：“你是怎麽忍二十年不見老婆的？你們還一起同居過兩年。”
陸京：“……”耳朵要起繭子了。
他完全想不起八年前最高指揮官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岑阆是什麽樣子，現在他看岑阆就像一只求偶失敗的雄性北極熊，天天漂在死亡之海上，打了腎上腺素一樣，游完還能出去搜索能源星，在上面建設信號塔。
岑阆：“逐鹿星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陸京：“……”
五月十號。
岑阆：“江俜已經64天沒去食堂吃飯了。”
陸京皺了皺眉：“應該沒事。”
岑阆：“哪天江挽瀾三個月不吃藥，你就懂我的心情了。”
陸京：“……”
當天岑阆沒有橫渡死亡之海，在海邊跟陸上将互毆。
五月十三號。
岑阆突發奇想，他一直拿陸京當自我克制的榜樣，其實這個榜樣并不穩固。
他開始拖人下水。
“陸上将有沒有想過，犯罪還只有二十年追訴期，發誓就沒有期限嗎？
江挽瀾找了二十年孩子，孩子都該大學畢業自己獨立了。你就那麽确定，江挽瀾沒有給自己定期限嗎？”
岑阆胡謅：“為人父母，犧牲二十年足夠了，否則你猜江挽瀾為什麽在今年頻繁入院？他在做給誰看？”
陸京：“……”
磨刀的手顫了顫。
五月十五號。
愈是臨近六月，岑阆兩道鋒利的劍眉皺得越緊。
他怕自己哪怕用盡方法，仍然不能靠近江俜，像陸京一樣孤獨終老。
岑阆道，“我不能忍受見不到江俜，哪怕跟他一直保持距離三米，能看見就行。”
陸京：“……”
過去二十年他都覺得能忍，他能這樣過一輩子。
短短兩個月，突然好像忍不了了。
能忍的前提是，沒有其他Alpha孜孜不倦幹擾。
五月二十五號。
岑阆：“如果我回去依然會傷害到江俜，我寧可把腺體挖了。”
“我要是你，江挽瀾不想見我，我就換一張臉，整容或者易容，第三軍校在研發的一款仿生皮膚很厲害。”
除非死了，活人還能見不到老婆？
他們出過卧底任務的，僞裝成別人還不簡單？
陸京眼神顫了顫，手掌攥成拳頭。
岑阆嘴角牽了牽。
他就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比他更有自制力的頂級Alpha。
回去要跟小江醫生炫耀一下。
五月二十七日。
周清元的科研任務圓滿完成，中央派來榮譽戰艦接他回家。
岑阆主動提出護航，被周清元淡淡拒絕，反手交代另一個任務。
“這個星球，臨時編號p986，我交給江俜的實驗原始地衣材料，就是從這兒挖的，你去再挖點別的，交給江俜說不定能搞其他藥物。”
岑阆：“下次。”
今天出發，能趕在六月前回到地球。他延遲滿足的極限是六月。
周清元冷笑：“出差三個月回來不帶禮物，你覺得合适嗎？”
岑阆：“……”
行。
他叫上陸京幫忙，等到了p986星球，才知道有多離譜。
這裏暗無天日，到處光禿禿的，一毛不拔，老魔王所說的地衣更是無處可尋。
硬幣大的地衣貼着石頭長，個頭小，顏色深。
地球的生命起源于海洋，地衣是陸地上最早出現的植物。
這顆星球光照不行，演化太慢，只出現了适應性極強的地衣。
白焰亮起最高的探照燈，岑阆握着手電筒，憑着出色的眼力，兩天後終于找到了一些珍貴的地衣。
裝進保存箱的那一刻，五月過，六月始。
陸京：“要不要再找一些？”
江俜從幾百種地衣中，篩選研究出了抗腺體瘤的藥物。
數量太少得靠運氣。
岑阆：“再挖一天。一號晚上走，三號早上到，正好是江俜答辯。”
答辯一定很辛苦，他要回去請江俜吃飯。
《逐鹿星的日子》
岑阆：我一天都過下不去，他是怎麽忍得啊。
陸京（無情道道心已碎）：忍不了了（雙重含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