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江俜整個四月份，都待在天宸實驗樓，空暇時就去頂樓的平臺上散步望遠。
剛開始戒食堂還有點想念，但實驗進展能彌補口腹之欲。
懷孕三個月後，胎像穩定，把營養劑兌在燕麥粥裏吃，從小吃苦的身體其實很好糊弄。
再者，江俜有意控制體重，他不想答辯時肚子太誇張，小一點就能從容一點。
其他的運動諸如瑜伽和游泳，江俜沒有條件做，他每天都會在頂樓轉圈散步，早中晚三次，每次半小時。
他的畢業論文早就在腦海中成型，一邊散步一邊在腦海中模拟演講，沒有觀衆的時候能倒背如流。
有觀衆的時候呢？
江俜給實驗室其他人幫忙，争取到了他們秘密給自己當觀衆的機會。
實驗樓裏有大魔王開組會的會議室，有投屏有座椅，下面友情觀衆四五個，被江俜要求板着臉觀看。
第一次，江俜一站到中心的講座，看着幾道目光齊刷刷投過來，臉色當即發白。
他在上面站了十分鐘，攥着手心，目光盯着鞋尖——一雙刷得很白的平價運動鞋，上面什麽髒東西都沒有沾上，也沒有因為孤兒院院長嫌棄他髒，只能赤着腳進來，緊張得左腳拇指踩着右腳。
“他腳底好黑，去踩雞圈了？”
洗洗還能白的，小江俜眨巴眼睛，還沒說話就被趕下去。
同事見江俜一直沒有開口，仿佛被世界抛棄一般臉色慘淡，哪裏像能給博士師兄提出有用建議的清冷大學霸？
幾個同事互相看了幾眼，難免帶上驚訝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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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俜呼吸一緊，連忙下來，道：“今天就到這裏了，謝謝你們，下次我會準備好一點。”
“江俜你還真是社恐啊。”
“你加油！”
江俜垂了垂眸，脫力地扶住桌子。
第二次。
江俜磕巴地開口，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課題。
是一個進步。
每次講到覺得恐懼症要發作了就停下，慢慢推遲發作時間。
發作會很狼狽不提，渾身抽搐肯定會影響孩子。
他告訴自己，可以磕巴，可以流汗，可以腿軟，可以發抖，他沒有不寬容，但抽搐不行，暈過去也不行。
雖然同事們依然很熱心當觀衆，但江俜從他們眼裏看見了“就這？”的疑惑。
“謝謝你們。”
五月份，江俜在一個下雨天，撐上深色雨傘，将書包反背在前，擋住肚子，出了實驗樓。
他跟顧雲開約好了做四維彩超。
他走得比較小心，到了之後鞋子濕了一半。
顧雲開：“怎麽不等我去接你啊！”
江俜：“才五個月。”
顧雲開：“你不懂，你這種……對我們輔助生殖系真的很珍貴。”
他把一夜情懷孕消音，美滋滋地把江俜迎進去。
“虎子和銳哥都回校準備畢業事宜了。現在我們仨住，你應該都不回來了吧？”
江俜：“嗯。”
顧雲開：“好極了，不然我怕你一回來就想搞衛生。”
沒有江俜天天掃地拖地，他們505宿舍漸漸跟不修邊幅的Alpha宿舍雷同。
他們現在可不能再眼睜睜看着江俜搞衛生了。
顧雲開給江俜做四維彩超，小崽子相當配合，手掌腳掌、眼睛耳朵，一次性全看了個遍，發育正常。
顧雲開一邊看一邊誇獎，好像崽子能聽見似的。
江俜拉下衣服，就聽顧雲開狐疑道：“我怎麽覺得你的生殖腔更像Omega？”
江俜：“對。”
顧雲開瞪大眼睛：“真的？什麽時候？”
江俜實話實說：“懷孕前兩個月。”
顧雲開震驚：“我一個Beta感覺不到就算了，虎子和銳哥怎麽也心如止水？”
江俜：“我沒有味道，比較特殊。”
“對了，不僅心如止水，我們仨還陽痿了一陣。”
江俜對于此事一直非常抱歉：“對不起，我的信息素的确讓人陽痿，但我保證，沒有副作用，緩解兩天就好。”
顧雲開的關注點是：“大家都陽痿，還是就我們三個陽痿？”
江俜：“所有人吧。”
顧雲開平衡了：“等等，那你怎麽懷上的？”
江俜：“……”
顧雲開瞬間懂了，所有信息素都有它适合的Alpha。
“放心，我不會往外說。”顧雲開心想，江俜長得這麽好看，信息素讓人陽痿怎麽了，越漂亮的Omega越要有自保手段，天生的。
外面暴雨如注，江俜坐在凳子上等雨停等了半小時。
大廳裏的電視放着軍事新聞，岑阆的任務關系到老魔王的研究，所以在任何新聞報道裏都找不到一丁點影子。
雨停之後，江俜回到實驗樓，召集觀衆，進行了第三次模拟答辯。
同事們對他的表現開始習以為常，熟練地當個安靜的觀衆。
江俜艱難地講到一半，在恐懼症發作之前，待要放棄，手指揪了一下衣服下擺，忽然想起上午被顧雲開高度稱贊的小崽子。
再努力一下，他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裏。
崽子被探頭隔着肚皮壓來壓去，四面八方地觀察都能表現得很好，他也可以。
岑阆遇見暴雨般的隕石，也能不慌不忙地操作戰艦。
江俜咬了咬牙，忽然感覺一次輕微的胎動，他愣了一會兒，單手輕輕放在小腹上，将後半段說完。
臺上響起一陣掌聲，“江俜你成功了！”
“謝謝。”江俜放開揪着衣服的手指，輕輕鞠一下躬。
腺體瘤藥物的進展比克服恐懼症要順利得多。
參與用藥的腺體瘤晚期患者，都給了良好的反饋，負責人告訴江俜，經患者醫生評估，有幾個本需要開刀切除腺體的，目前都在好轉。
腺體瘤跟其他癌症不同的是，它發展緩慢幾乎不轉移，但是腺體會枯萎腐爛，漸漸感染顱腦，摘除則意味着壽命縮短。
參與的醫生高度評價：“這藥對早期腺體瘤九成能治根治本。”
六月一日。
江俜基本處理完畢業事宜，他第一次産檢在D6區，打算在那邊待産，物價更便宜。
他已經委托中介用楊小黎的名字找好了兩室一廳，把大部分行李都快遞過去，同時排單一個Omega育兒嫂。
答辯一結束，他便會啓程去D6區。
老魔王出差回來，并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你安心準備答辯，岑阆被我拖住了。”
他當初可是挖了五天地衣。
江俜：“謝謝老師。”
六月三日，天氣很好，盛夏來臨之前難得的清涼微風。
江俜在短袖外面套了一件袖子和下擺都很寬松的深色外套。
答辯廳是一間兩百人大教室，三十三個固定教授團之外，還有學校邀請的企業嘉賓，基本以藥企和醫療器戒企業為主。
因為壽命很長，工作的時間也很長，所以大部分學生畢業後才會挑揀去向。
答辯也是一種高質量招聘會，有的企業看中學生的素質，有的看中課題項目，當場簽合同的不少。
畢業生逐一進去答辯，江俜排在第十六位，沒有輪到的在隔壁的等候廳準備。
江俜坐在最後一排，手裏拿着他的檔案袋。
等答辯結束，導師團簽字，單子放進檔案袋現場提交，他就可以走了。
計算機系比較早答辯，同在孤兒院長大的楊小黎特意過來陪他。
楊小黎背着一個大背包，擋住別人好奇的視線，他本來還覺得江俜答辯結束立刻跑路過于急促，現在覺得正好。
因為江俜太有名，偷看他的人不少，看見江俜比以前明顯的肚子，忍不住看了又看。
江俜把檔案袋豎着放在大腿上，蓋住肚子。
楊小黎背包裏都是江俜的行李，他看了眼手表，快輪到江俜了。
車就停在外面，等江俜一出來就走。
上一個答辯結束的人，一臉菜色。
“下一個是江俜，準備。”有人喊道。
江俜臉色微變，呼吸緊促了起來。
岑阆路過石榴種植星時，想着不能空手回去，中央區夏天不賣石榴，想摘兩個給江俜嘗嘗。
陸京：“不急着回去？？”
岑阆：“待會兒加速。怎麽，你看病人不帶果籃？”
陸京：“……”他到底為什麽會被岑阆的話煽動回地球。
甚至現在覺得摘石榴也很合理。
現采的石榴又大又圓，皮薄籽甜。
岑阆顧不上嘗味道，薅光了一棵樹。
白焰戰艦開足馬力，沖向地球。
岑阆幾乎踩點到的。
王望蹲在花壇邊，看見岑阆連忙把岑家藥企收到的邀請函遞給他。
“就那一間。”王望指着答辯廳，“剛進去一個，好像下一個就是小江醫生，他現在在等候廳。”
岑阆略微猶豫，想馬上見到江俜，又怕江俜見到自己影響狀态。
這點時間不夠說兩句話的。
還是不打擾了。
答辯內容有保密級別的研究，不是随便一個人都能進去。
岑阆驗證過邀請函，從後門進去，挑了最後排的位置。
這裏離講臺有些遠，江俜并不一定能看見他。
岑阆安靜坐着，漫不經心地滑動每張桌子上配備的顯示屏。
上面同步播放正在進行的答辯PPT。
答辯人，陳留風，《仿生皮膚的疊代與運用前景》。
哦，這個陸上将會比較感興趣。
岑阆指尖漫不經心地一劃，頁面翻轉，顯示今天的答辯名單。
當前答辯學生名字标紅，下一個赫然是江俜。
江俜，公認的本屆醫學系最優秀的畢業生，他将站上講臺，展示他的腺體瘤藥物。
這裏面有他微不足道的貢獻。
岑阆愉悅地想，小江醫生論文最後面的致謝，會不會出現他的名字？
江俜不會漏下任何一個對他提供幫助的人。
以江俜經常寫公文的文筆，會是怎麽樣的嚴謹措辭？
他的擡頭是“頂級Alpha岑阆先生”，還是“我的朋友岑先生”？
要是男朋友就好了。
岑阆下意識按了一下手臂，怕被電。
很好，隔離三個月，他沒有被電。
岑阆彎起眼角，目光觸及名單上，江俜名字後面突兀的備注，突然死了一般沉默。
【江俜（打分制）】
一剎那，岑阆恨自己太過了解母校的畢業設置。
只有懷孕六個月及以上才能申請打分制！
不可能。
江俜怎麽可能懷孕！
他想立刻沖到隔壁，親眼看一看，江俜哪裏會是個懷孕六個月的孕夫，肯定是搞錯了。
然而，他像被釘在椅子上一樣，渾身僵硬地骨頭都咯咯響。
不能看，他需要一點緩沖時間。
江俜的所有異樣舉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閃過。
他早晨會吐。
他近兩個月一次面都沒露。
他說喜歡孩子，會考慮生孩子。
答辯廳的氣壓頓時如臺風中心，老魔王似有所感地往後看了一眼，差點吐血。
岑阆陰沉的視線籠罩在周清元身上，在看清對方神色的那一刻，手臂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的想法在周清元臉上得到驗證。
周清元什麽都知道。
所以他用挖地衣的借口拖住自己，甚至派助手給他講後爸的故事。
岑阆強壓着信息素水平，電流一陣一陣痛擊手臂，胸口郁悶得快要爆炸。
是哪個Alpha？江俜明明不想談戀愛，他能看出江俜說句話是真心的。
電光石火，岑阆想到了老魔王讓助手給他講的故事。
裏面有個跑路的渣男？
所以江俜是遇到了抛棄他的渣男？
他求而不得的事情，居然有人用來傷害江俜？
岑阆勒令自己冷靜，信息素不能再溢出了，萬一失控波及到江俜，再傷及他腹中的胎兒，那他就真的是第二個陸京了。
傷到孩子江俜不會原諒他的。
岑阆篤定，他會像江挽瀾一樣再也不見陸京。
想到二十年見不到老婆的陸京，岑阆一下子冷靜了。
多想想好處。
起碼江俜有了孩子後，他們柏拉圖沒有孩子的問題解決了。
渣男已經出局，江俜可以重新考慮他。
江俜不答應他的追求，可能就是顧慮到他不能接受孩子。
他可以接受。
岑阆冷漠地想，出一顆精子算什麽父親？像他這樣投喂江俜、支持江俜事業、陪伴孕期、願意撫養孩子的，才是父親！
只要不看DNA，那跟他親生的有什麽區別？
沒有任何區別。
江俜肚子裏的，怎麽不能算他的孩子呢？
他深吸一口氣，動了動被電麻的手臂，擡眸注視着前方，假裝在聽。
再不裝裝，他懷疑周清元會叫保衛處。
講臺上，陳留風游刃有餘地介紹他的仿生皮膚。
“我做的是一款短時易容産品，貼上去後肉眼完全看不出來，經過幾次疊代，廣泛使用于油皮幹皮等各種膚質，使用時長能延長到三天……”
“第一代仿生皮膚，容易脫落，對膚質有很高的要求，如圖所示，左邊這位臉上有一些痘印，貼合度比較差，右邊這位……”
一張熟悉的側臉映入岑阆深不見底的瞳仁，激起了洶湧的波濤。
這下半張臉，跟監控拍到的護工一模一樣。
那耳垂下方的一點漂亮的紅痣，他在江俜身上看過。
江俜肚子裏的，怎麽不能是他的孩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