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岑阆從預期的結果倒推疑點,頭腦風暴,連信息素都不敢造次,安靜地潛伏着。

江俜是那個護工,毋庸置疑,那顆小小的紅痣,他看了無數次,每次站在江俜身旁都能看見。

江俜和護工都擅長搞衛生,都熱愛消毒。

懷孕六個月可以改成打分制,而地下城相遇至今,正好六個月。

從時間上,岑阆完全有作案的可能。

從動機上,雖然護工最終拿到手的只有五萬,他推測那個護工有備而來,誤認為五萬塊不是重點。

恰恰五萬才是重點,它吸引不了醫生,但會吸引一個貧窮醫學生。

最大的疑點在于,江俜為什麽瞞着自己是那個護工。

他們經歷過生死,江俜也不避諱自己的貧窮,為什麽不敢坦白自己的護工經歷,反而時時想遠離他?

很明顯,江俜藏了一個跟他直接關聯的秘密,不敢讓他知道。

他懷孕了,孩子是他的。

一切都對得上,客觀條件允許,不是他的也是他的。

他曾經直覺懷疑過江俜,但江俜在地下城門口的表現,讓他徹底放下懷疑。

岑阆完全不敢去推理懷孕過程,但有一個問題不得不面對:江俜究竟能不能免疫他的信息素?

他在地下城,受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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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假定江俜在地下城門口是演的。

臺上,陳留風開始收尾,提到前景、提到缺陷。

“每個人貼上仿生皮膚,根據原本的面部肌肉走向,呈現的效果不會千人一面……同時,它也存在不足,不能根據喜好調整易容後的效果,接下來我會針對這方面做更多研究。”

也就是說,能貼出護工那個效果的,只有江俜。

岑阆擡眸一掃,發現導師團桌上比嘉賓多了實驗紀錄本和論文樣本。

陳留風講訴完畢,導師團開始提問,對于優秀的畢設,前面十個問題都對答如流的情況下,導師團也會節省時間少問幾個。

對抓瞎的學生,導師團看似咄咄逼人,其實也是在絞盡腦汁讓他回答更多問題,提升答對的概率。有的學生能救,有的越發暴露無知,保送二辯。

等老魔王提問完,岑阆順着牆根往前走,坐到了他身邊。

周清元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做什麽妖?

“我已經通知張校長帶保安過來了。”

頂A的事情頂A解決。

“急什麽。”

岑阆拿走他桌上江俜的實驗記錄本,根據右上角的時間翻到去年十二月三日。

十二月三日,翻到了。

“在實驗室過夜分盤細胞……”

岑阆的笑容驟然消失。

“實驗記錄是按實填寫的麽?”岑阆問。

周清元怒目而視:“不然呢?”

他低聲警告:“別想找江俜學業的麻煩。”

岑阆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他怎麽就找麻煩了:“請給我看看他提交申請的孕檢單。”

這還不叫找麻煩?

周清元斷然拒絕:“這是江俜的隐私。”

岑阆:“給我,不然發瘋。”

樸實無華的威脅,最為致命。

岑阆發瘋,這一屋子的人都走不出去。

周清元在一疊文件裏抽出一張證據:“超過六個月,不可能打掉了。”

岑阆聽着就預感要遭,一看孕檢上面的懷孕時間,眼前一黑。

比地下城的相遇早了足足半個月。

那時候岑阆在外太空,地球爆炸他都不可能和江俜有交集。

人生巅峰與低谷不過如此。

目光在觸及“營養不良、胎兒偏小”一行字的時候,岑阆心髒收緊,眼裏晦暗不明。

他還是比剛才鎮定一些,牢牢抓住江俜是護工的證據就夠了。

只要證明這條不重要的實驗記錄是江俜寫來掩人耳目的,那懷孕時間也是假的。

江俜思慮周全,要改一起改,絕不會留下漏洞。

岑阆深吸一口氣,真能啊,到處堵他的路。

更喜歡了怎麽辦?

岑阆惡劣地想,讓A德像西紅柿一樣爛掉好了,等答辯結束,他要江俜親口承認。

陳留風的畢業答辯結束,五家企業都想買專利使用權,舉牌留名,加聯系方式。

下一個,江俜。

三個月沒見,岑阆目光直勾勾看向門口。

江俜進來了。

他穿着一件布料粗硬不貼身的外套,小腹隆起圓潤的弧度,并不誇張,走動時某些角度甚至看不出來。

這就是不去食堂刷卡的原因麽?

不等岑阆氣他為了瞞着,一頓飯不吃,餓着肚子,他倏地發現,江俜在害怕。

臉色蒼白得像抱病,手指微不可查地顫着點開他的PPT。

“各位教授好,我是信息素系的江俜……”

聲音冷冷的,有些機械,跟他清冷的臉,相得益彰,光是聽挑不出錯。

岑阆卻知道他害怕得快要暈倒,視線垂着,看似面對導師團,其實一個人也不敢看。

這三個月發生什麽事了?岑阆表情黑得吓哭小孩,好好的一個小江醫生送進天宸實驗室,出來後就變成這樣了?

他遭遇了什麽?是不是新面孔被拉幫結派的老人欺負?

周清元感受到岑阆瞬間暴漲的怒氣,怕他掀了頂棚:“冷靜。”

岑阆看向罪魁禍首,拿了一支筆,力透紙背地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天宸實驗室把江俜當人看嗎?”

當初周清元給江俜安排的導師就是個垃圾,他怎麽能再次相信天宸實驗室裏有好人?!

周清元除了學術他會個屁的管理!

怒火和控制水火不容,往常被電麻了連筷子都拿不住,今天拳頭硬得能砸穿天宸實驗室的防盜門。

周清元猝不及防背鍋,耐心地回複兩個字:“滾蛋。”

岑阆又問:“他生病了?”

周清元最讨厭學生上課傳紙條,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幹這種事,他寫道:“稍後解釋。”

下一秒,周清元給江俜打了零分。

岑阆懂第三軍校的規則,卻不知道醫學系也有自己的規則。

這老頭真的壞。

岑阆沒吭聲,他大概能理解用意。

老魔王的零分直接顯示在大屏上。

全場也只有他敢在學生剛講一半就打分。

其他教授暗暗感慨,院長真是鐵面無私。

有個零分在前,足夠表明醫學院的立場,給後來者教訓,他們便不去糾結懷不懷孕。

院長以身作則,他們也遵守規則,按照畢設優秀程度打分,不跟私人原因牽扯。

答辯廳非常寬大,講臺距離教授團有三米。

江俜努力不去看下方的聽衆,他練習上百次,可以講完的。

“晚期患者服用一個月後,腺體情況轉變如圖——”

零分跳到眼前,下面的教授團輕聲議論。

一切好似跟孤兒院的批判大會重合。

江俜牙關咬緊,下一句話跳出腦海,卻像刀子一樣卡在喉嚨,忘記了怎麽呼吸。

冷汗順着他的鬓角流下,他不敢擡手去擦,徑直落在了地上。

江俜掐緊掌心,默念吸氣吐氣,忘掉小江俜,他現在還有更小的崽崽等着他保護。

江俜牙關松開,繼續演示:“……使用第十天,腺體出現新生的組織……”

“……下一步,将嘗試運用在早期患者身上,期望腺體瘤能夠早發現早治療,像感冒一樣完全治愈……”

江俜終于講完,冷汗涔涔,後背浸透,他閉了閉眼,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眉毛,挂在了長長的睫毛上。

導師團開通打分權限。

一個接一個的分數跳到屏幕上,公開公正。

9.7、9.9、9.5,9.8……

全場鴉雀無聲,教授們斟酌給出他們的打分。

安靜拉長了每一分每一秒,那些領養的人,看見江俜都會先保持禮貌地沉默,然後換上驚訝、嫌棄的眼神。

江俜恐懼症發作,唇色失血,想伸手撐住講臺,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

一分一秒對岑阆同樣難挨,他發現江俜不敢看導師團,便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江俜注意到他。

可是江俜快暈倒了,沒有任何支點。

“三十一,三十二……”

岑阆咬牙數着,三十三個分數全部出來之後,他霍然起身,走到了講臺旁邊。

他朝江俜伸出手,掌心微微朝上。

江俜聞到極淡極淡的消毒水味兒,他沒有力氣擡起眼皮,卻知道這人是誰。

是岑阆,他看見自己了。

“要不要扶着?”岑阆低聲道。

江俜手指動了動,下意識捂住了肚子。

岑阆眼裏不忍,無論這個孩子是誰的都不該給江俜帶來這樣的困擾。

“我是你的戰友,小江醫生。”

戰友,指的是,他們十天的星際航行。

他們共同完成了采集頂級Alpha的信息素。

岑阆主動退了一步,他站在這裏,以戰友的身份,交之腹背,無需猶豫。

江俜手指顫着,在快要暈倒之前,四指輕輕勾住了岑阆的虎口。

岑阆收攏手指,江俜的手毫無溫度可言,像握緊了一塊冷玉。

他支撐着江俜。

其餘企業家晚了一步,有人沒見過岑阆,還想再争取,被認識的人科普,“岑總主動握手,這個項目咱搶不到了。”

“是岑總,啊,可惜……”

江俜在岑阆的信息素裏,意外地冷靜了。

從前到現在,第一次,他不是一個人站在臺上等候審判。

岑阆出現在這裏,像帶着明媚消毒水味兒的奇跡,卷走了他滿身汗濕的狼狽。

打分器彙總結果,即将報出分數。

江俜掙了掙,結束前要向導師團致謝。

岑阆順勢松開手,站到了門口,

[信息素系江俜,平均分9.2,恭喜畢業。]

塵埃落定,江俜恍惚了一下,微微鞠躬致謝,拿着答辯單子,給第一排的教授簽字。

随後放進檔案袋,交給保管人員。

自此,他在第三軍校的所有畢業程序,全部完成。

他習慣把手揣進外套口袋裏, 撐起衣服,懷孕便不惹人注目了。

“結束了?”岑阆站在門外。

“身體有不适嗎?”

江俜:“嗯,沒有,唔——”

“那輪到我了。”

岑阆拉着他的手臂,直接拐進另一間空教室,關上門,把人往講臺上的椅子一放,自己坐在下面的課桌,拉開安全距離。

翻開實驗記錄本,修長的手指按住日期,擡眸質問。

“十二月三日晚,你真的在實驗室?”

江俜瞳孔一縮,下意識靠近桌子,雙手放在臺面,把肚子完完全全遮住:“……在。”

岑阆怎麽會懷疑他?他今天答辯露出了什麽破綻?

江俜水潤的眸子直視岑阆,看着一點都不心虛,試圖從岑阆眼神裏找到破綻,然後圓回去。

岑阆氣笑了,在教授團面前慫得眼神都不敢對視,面對他就不慌不忙還敢反擊。

到底知不知道誰更兇啊!

全太空部隊都知道他審問間諜的手段。

岑阆:“我有理由懷疑你這條記錄造假。”

江俜抿着唇,他還能爬起來做實驗,不行嗎?

岑阆:“你是那個護工。”

江俜:“不是。”

岑阆:“我只要放出信息素,一試就知道了。”

江俜臉色一白,有點破罐破摔道:“……那你試吧。”

口頭否認可以,他真的不想再演戲騙岑阆,如果岑阆真的掌握了确切證據,他能怎麽辦呢?

岑阆冷冷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确實不敢。

他想逼江俜先承認。

江俜99%是那個護工,但他不敢賭剩下的可能。

再者,保镖說過江俜離開的時候很痛苦,或許江俜并不是完全免疫,只是一個非常頂級的Beta,天生對信息素不敏感,他在裏面呆了兩天,痛苦到不想再提。

對于油鹽不進的間諜,岑隊向來是沒空講道理的。

岑阆雙手交疊,壓了壓火氣:“好,下一個問題,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嗎?”

江俜怔住,這又是怎麽發現的?

到底哪裏出現了漏洞他沒堵住?

楊小黎都在等他跑路了,他卻被抓起來審問。

“不是。”

岑阆:“你再否認一句,我叫人去地下城無死角測精|斑。”

“你确定沒有一點遺漏嗎?”

江俜:“……”變态。

他不确定,他甚至覺得到處都有,但正常人沒事發生不會想着去找精|斑。光是想想那個場面,便呼吸不暢。楊小黎在等他了,該怎麽從這邊脫身……江俜憂心忡忡,可以說他想上廁所嗎?

江俜道:“首先,我對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我覺得沒必要,除非保存條件良好,精|斑放置三到五個月,就測不出了。”

岑阆:“……”

醫學生真的難搞,前有同學幫忙易容,後有黑客幫着藏匿,本人還很聰明。

軟硬不吃是吧,他手段多着呢。對付一本正經的聰明人,嘴炮比證據有用。

岑阆起身,站到講臺邊,和江俜面對面:“是麽。床上測不出,範圍就擴大到地上,卧室沒有,外面的甬道的也不放過,你說有可能在外面嗎……”

“小江醫生這麽細心,取證一定很厲害,要不來我這賺點奶粉錢?”

江俜被欺得臉頰通紅,沒有、沒有!

沒有在卧室外面,很變态。

害怕臺風來了停電,努力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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