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鐘音在想,之前她以為誘惑朱莉莉自殺和诓騙莫淼淼殺晦精的苗柔是沒法親自動手,可如果她想錯了呢。
如果八位銅人必須要有對應的人去殺才行呢?
可惜趙逡和莫淼淼已經被她殺了,死無對證,安格斯進了魔門也沒法探尋。
這個問題她暫且只能放放。
出發去南城的路上,鐘音懷疑千水湖的黑袍人親眼見到她殺趙逡,南城屠宰場一定會緊急開始搬離。
因為王檸一到她手上,屠宰場的秘密就直接暴露了。
果然等她和桑桑到的時候,李微和楚廓正在動員所有工人離開。
整座屠宰場像是巨型倉庫,不斷有人從裏到外來來回回走,他們穿着幹淨的圍裙進去,穿着粘滿血的圍裙出來,血流彙聚成河,蔓延在這塊植被都已被冤魂吞噬成土黃色的土地上。
血色沖破天際,仿佛要把天際都染紅。
凄厲的嘶吼聲掀起罪惡的漣漪,連空氣裏都帶着血腥味。
鐘音聽見。
聽見一頭頭豬羊在髒臭泥濘中活活被敲死時發出的悶響,一只只來不及帶走的貓咪和狗被丢入絞毛機裏殘忍絞死時發出的嘤咛。
而那個叫楚廓的坐在小平房的簡易桌前,他冷漠看着無動于衷。
他手邊還有一大袋錢,那些穿梭來去的工人幹完收尾活就去領厚厚一沓錢。
他們歡欣鼓舞點着鈔票,互相嬉笑和同伴說要去吃頓大餐,互相分享着誰誰誰家又生了二胎。
Advertisement
有那麽一瞬間,鐘音覺得他們已經面目全非。
看不出像個人。
像十八層地獄裏爬上來報複社會的惡鬼。
他們的喜樂狂笑和無聲的死亡對比,是多麽諷刺。
“要上去直接殺嗎?”桑桑口吐惡言,她恨不得一頭撞死這群人。
無論是普通的動物還是異獸,他們這樣不敬畏生命就該死!雖然沒親眼見到朝星門怎麽殺異獸,但不難想象肯定與這一樣的殘忍。
其實桑桑知道鐘音找到她就會把她帶回不周山,但她卻一直覺得異獸可以和人類共存,只是還沒到時候。
自從下凡後她也有遇到不少異獸,就像千水湖那幾頭畢方,他們都是堅定的共存派,都覺得既然已經融入人間,餘下等待消亡的時間裏只要安安分分僞裝起來,一定會等到共存的那一天。
這世界本來就是屬于大家的,不單單屬于人類。
可以打破平衡的那道火需要一個人或一只獸帶領族群沖破枷鎖,點燃那道火星子,讓其燎原,最後實現互相共存的願望。
但桑桑自己不敢,這條路充滿血腥與死亡,她不敢。
她只是預感總會有人或獸支棱起來。
可是她現在卻看到了人族的卑劣。
朝星門利用人的貪婪、利用屠宰場僞裝真實的面貌,裏面工作的都是人,他們難道不知道在這裏死掉的不僅僅是普通動物嗎?
不,他們都知道,并且無動于衷。
他們只是把異獸們當成普通動物那樣,随意折辱殘殺。
就算他們不知道,能對弱小動物做出這種殘忍行徑,就絕不會與異獸共存。
所以桑桑幾乎也能預見這個願望是有多麽不可能了。
桑桑感知到這裏死去無數異獸的吶喊,她覺得自己很天真,蔫噠噠地說:“我們去殺了他們吧。”
鐘音察覺到她忽然跌宕下去的心情,她心也一并沉了下去。
桑桑一向淳樸可愛,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
她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好像能看到因為冷漠而希望破碎的模樣。
“你喜歡人間嗎?”鐘音忽然問。
桑桑點頭:“我喜歡啊,我躲在千水湖水窪裏很久很久了,當游客們誇獎我龜殼漂亮的時候我可高興啦,我偶爾也會跑出去吃好吃的燒烤,去看和不周山不一樣的風景,人間已經發展的和洪荒不一樣,我認為人族胸襟已經更加開闊,我一直在等人類人類接受我們的那天。我也知道人有好壞,異獸也有好壞,可現在看到這裏凝聚的無數冤魂,我忽然不喜歡這裏了。”
非我族類,其異必誅。
這似乎是每個種族刻在骨子裏的天性。
從前異獸把人類當成食物瘋狂虐殺,現在是人類把異獸當作垃圾一樣清理摒棄。
誰有錯呢?
誰都沒有錯。
只是在遵循非我族類其異必誅這個規則而已。
“我知道有幾只族群生活在其他地方,等你忙完,我去勸它們跟你一起回不周山。”桑桑又說。
鐘音很想安慰她,但她似乎沒什麽可以說的。
人類的所作所為她一直看在眼裏,他們絲毫不敬畏大自然,伐木搬山、污染海洋、制造各種生物污染…….這些都是人類勃勃野心的産物,當初遠古神抛棄這裏,無非就是因為人族野心過旺。
從前沒有科技和手段時,他們喜歡發動戰争争搶地盤,如今發展越來越好,資源獲取得差不多了,于是開始擢取每種生物的最後價值,蠶食一片片最後的淨土,發動一次又一次隐形的戰争。
朝星門會用屠宰場當擋箭牌,也許僅僅是因為順手而為。
從蠱雕是朝星門一派的看來,鐘音很容易就猜想到一個理由——供養那麽多人的朝星門需要錢。
詐騙、販賣貓狗豬牛羊這種不需要成本的生意多賺錢啊,朝星門只是在利用人類的自作孽而已,就像人類榨幹其它生物那樣。
兩者都不是好東西,互利共贏罷了。
但……
鐘音沉了聲:“還是有好人的,只是這個社會已經容不下你們了,你不用難過。”
王檸是個好人,監管局大部分都是好人,很多為了普通人安危駐守在危險職業上的都是好人。
說厭惡鐘音也是厭惡的,她無法壓抑心中對于人類和這個世界的厭惡。
很難形容這個感覺,一直以來她其實并沒有将人類放在眼裏,可當朝星門的陰謀滲透過來,她忽然發現她的使命好像不僅僅是捕捉異獸。
捕捉異獸好像只是撬開宿命的一把鎖,從過程中窺見人與異獸對立的本質才是重中之重。
異獸好壞參半,從諸犍訛獸之後她遇到的異獸基本算乖巧懂事,他們尋求的不過是一方安身之處,最後卻被陰謀詭計裹挾,不得不随之逐流。
她開始不明白判對錯,到底是要判誰?
鐘音甚至覺得,宿命在引導自己看清這祥和世界下暗藏的洶湧玄機,要她發現人的本性,然後厭棄這個世界。
但她試圖努力克制這種厭惡。
她不想再被奪舍。
鐘音閉了閉眼,平複下詭谲的情緒,再睜開眼,眼底堅定之光熠熠閃耀。
宿命要她變成奪舍後那般無心無情無仁慈的劍,要她變成被殺意充斥的武器,那她偏不!
無情道不是這麽走的!
沒人可以制衡她,也沒有能插手控制她!
她的道,她要自己走!
“殺我一定會殺的。”鐘音語氣斬釘截鐵。
李微要死、楚廓要死,這些拿着鈔票笑得合不攏嘴的人都得死。
不周山的獸都是她看着過來的,要殺也是她來殺,輪得到他們?對與錯,生與死,只能由她來決定!
鐘音把王檸提溜出來。
“你給我看好了,我會讓他們給你的死賠罪!”
得到這聲承諾的王檸眼眶有點濕潤,她孤獨地站在風裏,凝視着某塊土地。
在那裏,她曾經被人一鏟一錘打到沒有反抗能力,她因為善良而死在這裏,無人知曉。
要問她後悔不後悔,可能後悔吧,後悔自己沒有察覺到大寶曾試圖将她拽離這地方,但她也不後悔,如果她稍有遲疑,那麽李微如果是真的話,就會有一只倍受主人寵愛的貓貓慘死。
只是…..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家人有沒有知道她已經死了呢。
“好…..”
她突然熱淚盈眶,重重點頭。
“是,正在處理了。”
“錢大部分都打到賬面了,南城這裏處理好立馬回緬部。”
“沒問題,安先生,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好,異獸屍.體我也會回收。”
楚廓像只哈巴狗一樣對着電話裏那頭的人點頭哈腰,等挂掉電話,他臉又長長地挂了起來,看起來刻薄得很。
他直接甩了九千塊給面前的工人。
“那天你把那只帝江翅膀給弄折了,扣你500。”
聽言,那工人滿心不爽地罵罵咧咧起來:“楚老板你怎麽這樣哩?說好一個月一萬塊的,一只死掉的怪物而已,翅膀斷了就斷了哩,直接扣我500太過分喽?我也有家要養的呀。”
“關我什麽事?”楚廓眉頭深深擰起,他敲敲面前的賬本,一股子匪氣。
“再不拿錢走我弄死你,信不信?”
那工人哪敢再講話,他和身後的其餘工人互相對了個眼神,只好憋憋屈屈把氣咽回去。
在外面闖蕩不怕逞兇鬥惡,就怕橫的,還是這一身古怪本事的橫人。
屠宰場很早就存在,這裏一直有條黑色的産業鏈,他們基本上也算是在這裏幹活的老人,平日裏抓貓抓狗來這裏絞成肉腸當香腸去賣,注了水的豬牛賣出去可以獲利更多,幹了這麽些年當然知道賺得是黑心錢,可他們有什麽辦法,一個月一萬那可是家裏嗷嗷待哺幾張嘴的救命錢。
可現在屠宰場突然要關閉,工作沒了錢也少了,心裏個個不爽得很。
但他們沒人敢大小聲,只能當自己倒黴。
工人拿了錢低聲罵着跑遠了。
楚廓不屑地切了聲繼續給剩下的人發工資,等工人們全部離開,他收拾好賬本朝堆滿異獸屍.體的那棟倉庫而去。
倉庫裏全是黑袍人,李微正在指揮他們有條不紊地将其搬入大開的魔門之中。
見楚廓插兜走來,李微笑呵呵迎上去。
“楚哥,這些怪物都死了,幹嘛還要費勁搬回去?”
“戰利品。”
楚廓神神秘秘地笑起來:“安先生說大道神想要把它們做成标本放在寝殿裏,這些本來就是洪荒就存在的物種,就這樣全部死掉再毀掉你說是不是太可惜?”
“不可惜啊。”李微毫無所謂地撇撇嘴。
當他知道這世界不一樣的時候,他更加覺得自己跟随朝星門可以成為主宰。
以前殺貓,他現在可以殺異獸,甚至殺人。
這些不過就是一群動物罷了,死了就死了,在他看來還不如一把火全燒掉。
“……”
楚廓其實挺看不起這變态的,在這裏小半月他可真是變态得令人發指,那些貓兒和小型異獸在他手裏必須得經過好幾天折磨才會死去,什麽竹簽插身體、什麽噴火槍烤肉……只有他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出來。
朝星門的偉大理想是開啓新紀元,給人類開啓一個新的盛世山河。
不是讓變态來髒了朝星門的。
像李微這種貨色,放到未來就是第一個被殺的。
想到這裏,楚廓露出一個僞善的笑。
“趕緊收拾吧,收拾好了我們一起離開。”
話落,倉庫外傳來一聲巨響,天地整個就開始動搖起來。
李微扶住旁邊髒兮兮、擺滿生鏽刀具的鐵架子,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楚廓剛罵完,頭頂天花板開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只巨大的龜爪将倉庫頂直接掀飛了。
龜暗青色的皮膚在擡眼看去的角度黑得仿佛天都在塌下來,那碩大鱗片閃着肅殺鋒芒,龜眼圓瞪,緊迫逼人。
通體巨大,站在烈日之下,神聖而威嚴。
比突如其來的龜更可怕的,是坐在龜龜.頭上的女人。
她倨傲俯首,手持長劍,直指裏面所有人。
“你們,想被我劈死,還是劈死?”
“鐘音!!”楚廓驚叫一聲。
楚廓是知道鐘音的,也見過鐘音畫像,他混入朝星門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心甘情願為了大業在這裏搞黑心産業,就是為了混到安比森手下好乘涼,不是來給她劈的!
事實上他也混到了,南城接頭人趙逡一死,這裏要轉移,安比森同意提拔他往上升了。
可現在,鐘音突然出現了!
爹的,楚廓臉色大變:“趕緊離開!!”
“喲,你一個小喽啰也認識我啊?”
逆光中,鐘音面無表情盯住裏頭所有人,氣勢張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砍死這群貨,實際心裏正在給桑桑傳音。
【怎麽樣,這出場夠炫吧?】
桑桑:【………炫。】
但是,他們怎麽不害怕呢!!
這個疑問傳達到鐘音腦海,她微微歪了歪頭。
被她出場吓得心驚膽顫的楚廓和李微倒是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吼着趕緊走,唯獨那幾個黑袍人們還維持着動作巋然不動。
“啪。”魔門忽然自動關閉消失。
楚廓目眦欲裂,爹的,安比森這個陰險小人!
照魔門關閉的速度來看,顯然是要放棄他們了!
他揪住李微身體往前一踢,不管不顧就往外面跑。
李微怪叫一聲跌倒在地,剛要罵這個賤人,卻只見楚廓沒跑出兩步就被一個黑袍人給拎住了後衣領。
那個黑袍人褪下帽子,露出一張西方面孔,說得卻是一口地道華夏語。
“安先生和苗婆說了,今天要在這裏重創神劍,你,想跑去哪?”
他說的是重創神劍,而不是誅殺。
朝星門混到上層的人心裏門清,鐘音殺不了,他們能做的就是重創她,然後為大道神所用。
可楚廓不傻,鐘音是哪位啊?那是在培訓手冊上花了幾千字描述的朝星門大敵!他就是個卦師,重創神劍,吃飽了撐的吧?
他哪還有剛才那副對工人兇巴巴的嘴臉,頓時惱羞成怒掙紮起來:“我就說安比森那狗東西沒長好心眼,怪不得要派你帶隊來幫忙呢,原來早就知道鐘音要來!放開,我要走!”
他跳了好幾下沒能掙脫開,忽然軟了神色,好聲好氣和黑袍人求情。
“詹姆斯,看在我們打過幾個照面的份上,就放我走吧?”
詹姆斯就是當日在大相峰截擊李绮夢的人,他是安比森小隊下最得力的助手,這次奉命過來,就是要将鐘音重創。
為了這個目标,哪怕死都不怕。
世界需要前行者鮮血的洗禮才能徹底被改變,如同過往歷史的每一次革命,只有犧牲和奉獻,才能迎接新的紀元。
“你在做什麽春秋大夢。”
詹姆斯冷冷滾動眼珠,面無表情拉緊楚廓的衣領:“沒有跟你說,是因為你也要死啊蠢貨。”
窒息感讓楚廓瞬間無法呼吸,他雙腿被扯得快要懸空。
就在他大腦神經開始緊繃迷糊的時候,詹姆斯忽然狠狠将他摁到地上,他喉嚨被一柄骨頭做成的刀瞬間刺穿,無數鮮血從他脖子裏噴薄而出,狂奔灌湧到地面。
楚廓痛苦地在地上瘋狂揮手去摸被刺穿的脖子,血在他喉嚨裏咕嚕咕嚕冒泡,順着留下去的血卻整齊有序地朝各個地方彙聚而去。
從鐘音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那是一道鋪滿整個屠宰場的召喚陣。
華麗紫光與血色交織,游走之處在地面形成紛繁複雜的五芒星圖案,被當成獻祭品的楚廓在最中心抽搐不停,他掙紮越厲害血流的越快,地底下仿佛有什麽巨大的生物正在一點點蠶食他的新鮮血液,正欲破土而出!
沒一會,一只巨大的羊角已經頂穿了楚廓的身體!
“我靠!!”李微屁滾尿流連忙往角落裏縮,他吓得吱哇亂叫,一道道水流從身上蔓延,竟然是吓尿了!
地面開始瘋狂震動,風吹怒吼,陰風陣陣。
詹姆斯滿意地勾起唇角,出來吧,我侍奉的主人!出來吧!西方最遠古的惡魔!
“哇哇!邪魔!邪魔!”桑桑感知到極為強大的邪惡力量,頓時躁動不安地晃動起身子。
而鐘音嘴角只是抽了抽。
有毒。
雖然早就猜到會有陷阱等着她,但她萬萬沒想道這個傻x西方魔法師搞這麽大陣仗就為了召喚個惡魔。
他不會以為那種髒東西能重創她吧?
不會吧不會吧?
他不知道是自己當年一拳一拳把西方那群家夥打得哭爹喊娘吧?
真就……找死!
最近狀态不好,今天先少點吧。改日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