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潛水中心來了一位新的潛水長。這沒什麽新鮮的。聽到這個消息時Awang連眼皮子都沒擡。海島度假村的人員本來變動就大，潛水中心更是一貫有規律的隔一兩年就整體換一撥人。多數的潛水長都是趁着在不同的海島工作，把周圍的潛點都潛個過瘾，潛過瘾了就換個地方，所以來來往往也自然。更何況，他們這些打雜的人員本來就和潛水中心的人來往不多，潛水長在度假村普通的工作人員裏地位幾乎是最高的，就只有他們可以進入客人吃飯的餐廳用餐，宿舍也是單人的，設施也比普通員工好很多。地位的差別自然導致兩邊互看不順眼。不過海島的日子太無聊了，什麽芝麻大的新聞都能激起這些無聊地要長草的員工們的熱情。特別是Ahmad這些新來的小鬼們。

Awang瞅了眼窗外，遠處花花綠綠的一群人，應該是今天新上島的客人們到了，還有那個新的潛水長。難怪宿舍裏的人都去看熱鬧了。他關掉電腦，踢掉拖鞋蹦到床上，他來島上已經三年了，除了做點兒打雜的活兒，到了海龜産卵的季節就參加海龜保育巡邏隊的工作，工作很簡單，就是每天晚上出去三次繞着小島走一圈，看看有沒有上岸産卵的海龜，把産下的蛋挖回去，放到度假村的海龜保育所裏孵化，免得被偷摸上岸的海上吉普賽人，或是駐紮在這裏的士兵們偷走去賣。此時還不到海龜産卵的季節，但是晚上島上依然要有人巡邏，看看有沒有人來島上偷東西，或者有沒有意外反季上岸産卵的海龜或者玳瑁。昨天就是他值班，出去了兩次，現在困的不行。還沒睡着，宿舍門就開了，Ahmad興奮的聲音轉眼就到面前了。

“新來的潛水長是個中國人，挺好看的，可白了。”可白了，馬來的男孩兒大都喜歡白的女生，在度假村裏，天天看着那些來度假的歐美姑娘穿着比基尼塗着防曬霜拼命在沙灘上換各種姿勢想把自己均勻的曬黑，這讓人很不能理解。不過Awang比較傳統，他不喜歡白種人那樣的白。白得太蒼白，而且那麽高的鼻子，還稻草色的頭發，讓他有些難以欣賞。說起白，讓他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女孩。

那時候他剛上島3個月，那天正好是要放孵出的小海龜回大海，這些花了重金千裏迢迢來度假的客人們自然無比興奮，都感嘆自己的幸運，長槍短炮地扛着相機去拍照錄像。那個女生就在人群中，穿着簡單寬松的白上衣，紫紅色的棉布半長褲子，光腳站在海水裏，滿臉興奮地看着小海龜游向大海。她剛洗過澡，頭發随意地順到一側，發梢卷曲地搭在肩上，還稍稍地滴着水，潤濕了肩頭的一片，使得白色的布料半透明地帶着別樣的誘惑。她的皮膚白地并不耀眼，只是有着柔和地光暈，襯地眼睛明亮閃爍。Awang一下子就看住了，直勾勾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只能沖着他點頭微笑，他才反應過來。可是此後的目光卻沒法從她臉上身上移開。那年他15歲，是第一次的心動。想着想着，身體有些燥熱。Ahmad還在一邊喋喋不休地扯着聽說新來的潛水長以前來這裏度過假。Awang有些不好意思，抓過一邊地毛巾蓋在下身上，翻身向裏，左手在身後趕了幾下，“出去出去，我不感興趣，睡覺了，今天晚上還得出去三趟呢。”似乎還沒聽到Ahmad出去關門的聲音，他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夢中又是那個女生，濕漉漉卷曲的頭發披在肩頭，別樣的誘人。自從那天傍晚見到她，他就一直默默的找她，看她在飯廳裏吃飯，飯後穿着長裙坐在星空下聽巴克爾的吉他清唱。第二天穿着比基尼在海裏浮潛，在躺椅上看書拍照，他跟着她到處走，遠遠的注視她。她應該20多歲，似乎是和朋友們出來玩兒的。聽到同事議論她英語很好，這讓他有些懊惱，自己怎麽沒好好學英語，這樣也可以和她搭上幾句話啊。後來，後來，他也沒有機會能和她說上話，她就走了，和所有到這裏的客人一樣，短暫的停留，感慨了這裏的美和假期的悠閑快樂後就坐着快艇消失了。對于她們這樣的客人來說，這裏是陽光海灘的天堂，可是對于在島上工作的人來說，這裏不過是個讓人只能看着天發呆，連空氣都鹹的發苦的圈禁地罷了。

起床的時候已經快晚飯的時間了，他吃完飯就坐到碼頭上看天發呆，等天黑了，差不多也就是他開始工作的時間了。碼頭伸出島去，回頭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客人用餐的餐廳。他只是随便回頭看看，卻沒想到會看到她。又是在人群中，又是那樣半濕的頭發散開着，又是白色的上衣。讓他一瞬間恍惚的覺得自己白天做了那樣的夢之後的幻影。可是，并不是。她确實在那裏，手中拿着盤子正在夾食物。雖然度假村的回頭客并不算多，不過也不是沒有，難道她又來了？還沒來得及确定自己的猜測，他就已經在後悔了，中午幹嘛不和大家一起去看熱鬧呢，就可以早一點兒看到她了。

度假村裏，他們這樣的工作人員是不允許進入餐廳區域的，于是他遠遠的坐在潛水中心的門口等着，這是客人們回房間必經之路。他現在的英語好多了，應該可以和她說上幾句了，他腦海中飛快的過着所有會的英文單詞和句子。可是她一直沒有出來。伸着脖子張望了半天，餐廳裏的同事都開始收拾東西了，客人貌似都走光了，Awang借着潛水中心的水管子沖了沖腳，想趁着人少，溜到餐廳前去看看，說不定她哪個角落坐着呢。光腳走過潛水中心。因為是晚上，潛水中心的大燈都關了，就剩設備房還亮着昏黃的燈光。Awang輕手輕腳的走過潛水中心的木地板，忽然被一聲吱嘎聲下了一跳。到底人是做賊心虛，他一瞬間覺得是自己踩到了某塊活動的木地板，差點兒就轉身溜走了，定了定神才發現，聲音是從設備房裏傳來的。然後是兩個人英文的對話。

“所以你不到兩年考出來的DM。看你潛了很多地方，挺厲害的。”聽聲音是潛水中心一個本地的教練志忠，他是目前在潛水中心最久的教練了，現在負責潛水中心。他是馬來西亞本土的華人，家裏條件很好。來潛水完全就是愛好。也許就是因為家裏條件好又是本地人，他對Awang這些打雜的馬來人并不友好，總有些看不起他們的感覺。

“謝謝。我第一次潛水就是在這個島。”那是一個女生的聲音，Awang探頭去看，面對着門的是志忠，他正在幫那個女生把設備整理好。背對着Awang的那個女生比志忠矮半個頭，身材勻稱，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短褲。這讓Awang不由的激動，因為剛才在餐廳看到的她就是這樣的裝扮。很快兩人就整理好東西轉身出來了。Awang趕緊躲到潛水中心的一邊的陰影處，可是志忠還是看到了他，或者說他身上屬于員工的T恤。“那麽晚在這裏做什麽哦。”他用馬來語說道，頗有些不滿。而他身邊的女生卻沖着他微笑的點點頭。一瞬間Awang愣在了那裏，那就是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微笑，那個中國女生。

回到宿舍，他趕緊把正在上鋪玩兒手機的Ahmad拽了下來。“你說今天新來的那個潛水長是不是一個個子這麽高。黑色頭發，皮膚很白的一個女生。”

Ahmad被他問的莫名其妙，“對啊。中國女生不都差不多你形容的這樣嗎？”

“她叫什麽？”

“嗯，好像叫沐沐。”

其實沐沐本來對Awang來最多也就是一次觸電，說心動，倒不如說是欲動，可是這次又看到她，還變成了同事，讓Awang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似乎真有些命中注定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他就搶了個打掃潛水中心的活兒，這個活兒不受歡迎，因為潛水中心最髒，打掃起來還得把那些沉重的器材移開，特別費勁，一般都被差去給新人幹。Awang這一自告奮勇，讓大家樂得高興。清晨的陽光和煦的照進潛水中心裏。Awang一邊拖着地，一邊時不時往外面看去。一會兒他就聽到有人進來了。他趕忙從設備室跑出去。果然看到沐沐走了進來。他一下子看住了。她比記憶中還要好看。白皙的皮膚，修長的脖頸，黑白分明閃亮的雙眼帶着笑意，鼻頭有點兒圓，但是鼻梁很挺。嘴很小巧，上嘴唇微微翹起，顯得有些俏皮。她紮着馬尾，看上去比起三年前沒有一絲年長了一些的感覺，依然像個學生。“早上好。”她微笑着打招呼。

Awang站在那裏愣愣的看着她，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好，我是新來的Dive Master，我叫沐沐。”她微笑着介紹道。

“我認識你的。”說完後Awang很後悔，有那麽多話可以說，他說了這句。

“你認識我？”沐沐顯得很驚訝。

“你三年前來過。五月份。”Awang認真的說道。

沐沐顯得很驚訝，“是啊，你記得我啊。”

“是啊。你特別。。。”Awang差點說出了好看兩個字，但是他畢竟不是15歲了，最後一刻，他停住了，想了一會兒以後說，“讓人印象深刻。”

她不由笑了起來。“我希望這是句誇獎。”

“是誇獎。”Awang認真的說，“那個，我叫Awang。我，我，是海龜保育員。”想了半天他找了一個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職位。

“是嗎？那很有意思啊。下次找海龜蛋記得告訴我。我上次就沒看到海龜産卵。”

“可是放海龜你在啊？”

沐沐繼續感到很意外，“是的，你記得啊。”

“對，我就是那時候看到你的。你站在海裏。”Awang本來還要繼續說，可是覺得說下去難免讓人覺得他成了偷窺狂。便有些尴尬的紅着臉站在那裏。

沐沐看着眼前這個大男孩，他比一般的馬來男孩高一些，比自己高了半個頭，身材精瘦，皮膚和海島的大部分男生一樣，非常的黝黑。但是卻有着異常明亮的眼睛，清澈見底。她不由的想起自己還在高中的弟弟小冬。那是只有年少時候才有的單純和幹淨。她不由的微笑着說，“很高興認識你。”

除了每天例行的為客人們服務打掃，他們這些員工就只能每天在宿舍上上網，打打游戲。Awang算是這裏的老人了，在新來的小孩兒中頗有威望，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他游戲打的特別的好。能打游戲的電腦只有兩臺，所以只要他來，宿舍的小孩們就乖乖地把電腦讓給他。而他經常一打就是半天。自從沐沐來了之後，Awang便不再老打游戲了。他開始喜歡去潛水中心蹲點，遠遠的看她整理設備，和客人們聊天，或者帶隊開船出海。因為風水日曬，大多數潛水長無論男女都被曬的黑黝黝的，而沐沐很特別，她似乎曬不黑，永遠都是細白的皮膚，在一群人中顯得格外耀眼。而她穿潛水服也很好看，Awang最愛看她從肩頭伸手在背上拉上拉鏈的樣子，英氣勃勃。其實除了她剛來的第二天的那次莽撞的對話，Awang便沒有再和她說上話。

但是他知道員工中對她的議論很多。比起大多數潛水長對他們的趾高氣昂或者愛答不理，沐沐對員工都是出奇的客氣和友好。于是幾乎毫無懸念的，她成了這幫年輕男孩心目中的女神。每個人都以和她說上了話而興奮驕傲。可是Awang自我感覺比他們高級，那些小鬼不過就是在海島上呆久了，又年輕氣盛，所以看到一個漂亮姑娘就眼饞。而自己，那是真的喜歡她，像一個成年男子對一個成年女子的喜歡。

而看到她，讓Awang第一次有了要努力工作的動力。他中學上完就上島打工了，母親很早就離開了家，父親再婚以後對他也不太在意。所以他是跟着祖父母長大的。原本他就想着島上包吃包住，掙錢可以自己吃吃玩玩，沒有什麽計劃和打算。可是自從沐沐上了島，他開始琢磨着怎樣能夠讓自己看起來優秀一些。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學開船，那樣他就可以開潛水船出海，和沐沐又多了相處的機會。好在船塢的Tan和他關系不錯，他就纏着他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