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游艇的衛生間很狹小，一進去鎖上門，沐沐就跌坐在馬桶上。眼淚不住的流。
她想起決定和他分手的那天。決定是一夜之間下的，甚至更短，只在聽完廖夫人的話，她就下了決心了。如果這是讓他活下來的唯一方法，那有什麽好猶豫的呢。她只是很難過，不是為了自己難過，而是她不忍心，不忍心看到他難過。他此時那麽需要她，她卻要那樣去傷他的心。她知道自己是他的寄托和精神支柱。每天他都那樣期盼她的到來，他坐在病床上，身上挂滿了各種管子和儀器，卻還在忙公司的事。就在看到她進來的時候，那雙眼睛才充滿了光彩。夜晚，她笑着對他說，“我又換了夜班，好時不時過來看你。”
他不忍的拉着她的手說，“你總是上夜班太辛苦了。我晚上睡覺也不需要陪。”
“是我需要來看你。我才安心。”她笑着說。從他病了，特別是從他開始住在醫院裏，她就幾乎住在了醫院。值班的時候去上班，下了班就去他的病房裏陪他。對她來說，真的只有看着他才心安。
然而為了分手，她做了一個一個月的計劃，正好是意萱需要做身體檢查的幾周。她開始不在不上班時候去陪他，借口忙在上班的時候也不去看他。甚至故意在他面前和別的男同事談笑風生。最初他總是說沒關系，可是過了一周後，他也覺得奇怪，開始不停的問她出了什麽事。于是她就開始不耐煩的回答說自己太忙了，要考試，要值班，還要照顧他，累的心力憔悴。于是宇涵便心疼的看着她說，“沒關系的，沐沐，你多休息休息。這些日子你是太辛苦了。”看着他溫柔的眼神，她幾乎也支持不住了。在眼淚落下之前，她趕緊冷漠的找借口走出了病房。無數次她沖去衛生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然後打起精神去上班。終于她覺得作為醫生，這樣的狀态上班太危險了。她向領導請了兩周的假。正好廖太太也要給宇涵轉去私立醫院。這樣的決定沐沐本來是反對的，畢竟他的病一直是在這家醫院看的，她也在這裏做實習醫生，而主治大夫又是自己大學的教授。可是廖家的決定豈是她一個小小的實習醫生，一個未被認可的女朋友可以阻撓的。于是宇涵便被轉了醫院。他是那天早上才知道的。知道之後他就急切的想詢問她。如同計劃中的，她一直沒有接電話。好不容易到晚上接通了她也是冷漠的說自己在和同事聚會，轉院是和她商量過的，她也覺得很好。電話中宇涵的聲音帶着一份乞求，“沐沐，那你來看看我吧。我好幾天沒有見到你了。好想你。”那句好想你，讓她徹底破防了。她在馬路邊蹲下來，坐在馬路牙子上抱着膝蓋哭了起來。聽到他的聲音還在電話裏詢問她怎麽了，她顫抖着手指按了挂斷。
終于到了計劃中的最後一天，那天出門，沐沐覺得整個身體都不屬于自己了。她要去醫院看他，最後一次見他，那個她用生命去愛的男人。
到了病房，廖太太許穎和意萱也在那裏，她有幾分慶幸，在她面前自己演起來更容易一些，她原本就有些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崩潰，那樣這一個月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看到她來，宇涵滿眼的欣喜，忙着就想打發意萱和繼母出去。卻被她攔住了。“沒關系的。我坐坐就得走。還有一個會議要參加。”
宇涵看着她，剛才眼中的欣喜瞬間暗淡了下去，“你好幾天沒來了。怎麽那麽忙。”
“前段時間照顧你也是落下了很多。我行醫執照也得去辦完。考完試就沒去處理這些事。到時候時間耽誤了就麻煩了。”她低着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的确是應該抓緊時間去辦的。沐夏。”許穎在邊上溫柔的補充道，“這些正事兒別耽誤了。等忙完了你記得來看宇涵就是了。”
宇涵沒有說話，他拉着沐沐的手，不解的看着她。
又随便說了幾句，她便起身要走。宇涵沒有放開手，幾乎是乞求一般的說，“沐沐，你多待一會兒好不好。”沐沐覺得自己心被刀狠狠的割開了。她急切的站起來，看了一眼手機說，“我真的得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說着便掙脫了他的手。走到門邊的時候，她還是停下了，轉過身。她看到許穎站在宇涵背後緊張的看着她。沐沐的整個身子緊繃着，許久她才努力平靜的說，“宇涵，你好好的啊。”
走出病房，她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的喘着氣。她覺得自己似乎犯了心髒病，不然心如何會疼成這個樣子。這一刻，她希望自己死掉算了，因為那一定沒有這麽疼，這麽難以忍受。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宇涵。
當天晚上，她就給宇涵發了一條短信，“我覺得我沒有能力陪你繼續走下去，這條路太讓我心力憔悴了。這些天不陪着你讓我覺得好多了。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對不起，但是我也得為自己考慮。你我各自保重。”短信發出沒有多久，宇涵的電話就打了回來。一遍遍的打，一遍遍的打，然後是一條條的消息，“沐沐，你別這樣。你是怎麽了。你接我電話。我們電話裏說。”她伸手把手機關掉。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她記得看過一種說法，短信分手和斷崖式的分手最能夠讓人死心，因為這樣是真真切切的讓對方覺得你不在乎他了。所以她才選擇了這種方式。如果意萱為他做了這樣的犧牲，換回了他的命，她如何能夠橫在他們中間呢。她必須得對他狠心。讓他對自己徹底失望。當然，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能力當着他的面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說出這些話。所以這樣的方式應該是最好的吧。
接下來的幾天，她就這樣坐在出租房的地上不停的哭，哭到後來就是一遍遍的哭暈過去，然後醒來，然後再哭暈過去。她幾乎覺得自己可能就會這樣死在這裏吧。終于是一件戲劇化的事救了她。她所在的公寓樓着火了，她正好哭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竟然是在醫院。消防員發現了她把她救了出來。除了腿上的小許的燒傷外她倒是沒有太多的傷害。或許是因為倒在地上，被發現的時候她的房間才剛剛進煙，煙塵對肺部的傷害都不大。但是手機和一切東西都在那場火災燒沒了。她覺得這樣也好。從醫院出來，她直接去辭了職。回了趟老家，在父親家住了一周。便取了所有的積蓄外加父親給的幾萬塊錢，去了東南亞。
從那以後她只打聽了一下宇涵是否康複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了關于他的消息，直到那天在潛水中心又見到他。
就這樣不知坐了多久哭了多久，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怕是有人要用廁所吧，沐沐想到。“我馬上出來。”她一邊回答一邊抽了餐巾紙擦幹眼淚。這才急忙開門出去。一打開門就撞到了一個人，“對不起。”沐沐趕忙說道，一擡頭，卻正好對上了那對熟悉的黑色的雙眸在咫尺之外。那一刻她還是愣住了，不知多久了，除了在夢中，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的望着這雙眼睛了。
宇涵也低頭看着她，她的眼角依然帶着一絲淚痕。她是因為剛才撞到腿疼的哭嗎？又或者在為剛才聽到的他們的對話難過嗎？這可能嗎？這讓他有些想冷笑，這些年積攢的怨念鑄成了此刻他心中近乎冷酷的平靜，他忽然忍不住想去傷害她去緩解心中的不忿，就像當年她那樣刺痛自己一樣。于是帶着一絲嘲諷的微笑，他冷冷的問道，“看你的表情，我健健康康，新婚美滿，事業有成。你後悔了？”
沐沐看着他，那雙眼睛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冰冷，以前他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那時候，他的眼神總是溫暖的，總是溫柔而帶着愛意的。她忍不住扭頭去躲避這樣陌生的眼神，他卻又說道，“怎麽，抛棄我感到愧疚嗎？”
愧疚？沐沐在心中又過了一遍這個詞，何止是愧疚，她盯着他身後牆上一個螺帽，心裏漾起的悲涼幾乎要把她吞沒。她輕輕擡手撫了一下面頰，順手把掉落的鬓發別到耳後，“宇涵，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她擡起頭，忍住眼裏要噙出的淚水，“可是，我不後悔。”說完她強迫自己轉過身，從他身邊走過，往船尾走去，那個她該待的地方。
一時間宇涵愣住了，她眼底的傷感還有什麽別的東西一瞬間仿佛刺穿了他心中的冰層。其實他是不由自主過來的，他知道內心深處他想來看看她的腿怎麽樣了。來的路上，他告訴自己，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她和自己還有什麽關系，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他還是敲了門。而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句不後悔是開心還是不開心，此刻他望着沐沐蹒跚的穿過船艙，在船尾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何就是那樣的悲涼。讓他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內疚。那些話的确是很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