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周一回學校的時候，江嶼橋發現霍沉早早地就在教室裏了。
此時教室裏還沒什麽人，但霍沉的書擺了一桌子，三四張草稿紙散落在右手側，看來是來了好一會兒了。
江嶼橋覺得霍沉這人也是奇怪，既然那麽努力學習，為什麽還要違反校級去打工呢？剛提起這個念頭，江嶼橋突然想起上輩子霍沉的調查報告。
從小被家暴。
江嶼橋愣了愣，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霍沉的手臂上。
現在這個季節穿的還是短袖，又肥又大，剛好罩住手肘，霍沉露出來的小臂并沒有顯得特別粗壯，但如果不夠力氣，又怎麽能在工地幹那麽久呢？
江嶼橋漸漸出了神，這樣的人，真的會被家暴嗎？
“你看什麽？”霍沉放下了筆，黑黝黝的眼珠子不善地盯着他。
江嶼橋恍恍惚惚地回神，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我在想你一拳能把我打死。”
霍沉：……？
江嶼橋渾身一抖，立刻清醒了，想起剛才自己說了什麽，頓時窘迫不安，心虛地轉移話題：“你英語怎麽才五十分呢？”
霍沉把筆放下，筆尖順着慣性旋轉了一圈，撞到書本才停了下來。
江嶼橋縮了縮脖子，懊惱地想，自己又說錯話了。
霍沉：“江嶼橋，你到底想幹什麽？”
江嶼橋聽出了裏面的威脅，幹脆把心一沉，破罐子破摔：“你不要去打工了，好好學習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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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心跳如鼓，接了下一句：“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
“不必。”霍沉突然站起來，高大的陰影籠罩住他。
駭人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江嶼橋，屏住呼吸。
“如果你覺得我礙眼的話，我可以換座位。”
“不是！”江嶼橋急了，“我只是希望……”
“大少爺，”霍沉語氣平淡，“你知道不食肉糜是什麽樣子嗎。”
“就是你這個樣子。”
江嶼橋啞然。
正逢此時，有人回來了。
……
江嶼橋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愣在原地不敢動。
上課的時候不自覺地走神，用餘光偷看霍沉，寫了道歉的小紙條被揉成了小紙團，丢滿整個桌洞。
還在上課呢，打擾人家也不太好。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一個小小的紙團滾到了霍沉面前。
霍沉挑了挑眉，看着紙團滾來的方向，在江嶼橋殷切的目光下打開。
“對不起，我幫你補習英語賠罪。”
霍沉看完，把紙條搓成團，丢在旁邊，剛想說不需要、不必、用不着三連，就看見自己的小同桌瞪着眼睛看着他。
就像要急哭了的樣子。
他見過江嶼橋哭的樣子。
罕見的，霍沉心裏多了一絲欺負人的罪惡感。
“那行。”他違背了自己的良心。
話音一落，面前本來焉了的人一下子就生機勃勃/起來，笑容溫暖：“那一言為定。”
……
江嶼橋興致勃勃地給霍沉開課。直到拿到試卷的時候才眼前一黑。
是他高估他自己了。
也高估了霍沉。
這五十分中的三十分全憑運氣，剩下來就是靠霍沉和閱卷老師之間感天動地的師生情誼。
“很差嗎？”
霍沉看了一眼江嶼橋的臉色，就猜到了，畢竟旁邊那個可是英語滿分的優等生。
過了很久，江嶼橋才從試卷背後探出一雙黑黑亮亮的貓兒眼，語氣遲疑：“也不是…….”
“那就是很差了。”
江嶼橋拍着胸脯保證：“先定個小目标，我會讓你考一百分的。”
“我差點就信了，”霍沉嗤笑一聲，“滿分不是一百五嗎？”
江嶼橋想也不想：“再加上你的運氣，一百五也不是不可能！”
霍沉：……
他覺得江嶼橋的嘴是來克他的。
霍沉不蠢，單詞能背，但語法就差得一塌糊塗。
江嶼橋也不明白霍沉是怎麽能知道每一個單詞的意思，但組成句子就大眼瞪小眼。
江嶼橋嘆了口氣，在答案畫上了一個紅圈圈，接着，又一個紅圈圈。
很快，就飄紅了一片。
江嶼橋認認真真地在右上角标了一個“33”。
霍沉臉上挂不住了。再早熟，也是十八歲的小孩兒，面子還是要的。
霍沉把練習卷一把扯過來，“所以才說不需要，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做其它科。”
“不可以。”江嶼橋膽子變肥了，直接去扯霍沉手底下的卷子，“之前的五十分是憑運氣拿的，而這三十分是你憑實力拿的。”
“好棒哦。”江嶼橋是真心誇獎。
霍沉臉色臭得厲害，踢了一腳桌子，出去了。
江嶼橋以為他自尊心受挫心裏難受，大度地給了他偷偷哭的時間，繼續低頭看卷子。試圖理解霍沉當時選答案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
忽然，桌子輕輕一震，一瓶汽水被放在了右上角。
江嶼橋擡眼看見霍沉太陽穴未幹的汗漬，愣了愣：“給我的？”
“嗯，”霍沉坐下，“這幾天謝謝班長了。”
“三十分的謝師禮？”
還沒等霍沉變臉，啪的一聲，氣泡水咕嚕咕嚕地冒出來，江嶼橋捧着喝了一口：“謝謝。”
雖然他從來不喝碳酸飲料，雖然......霍沉甚至沒給自己買。
江嶼橋心裏突然生起雄心壯志，“我一定要教好你！”
霍沉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沒有作聲。
等到這小少爺興致什麽時候過了，他就自由了。
他從來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
*
時間一晃而過，兩星期末，霍沉又要去打工。
江嶼橋咬着筆杆，看着霍沉飛快沖出去的聲音，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到羅峰來叫他了，才慢悠悠地收拾好書包上車。
他還是不希望霍沉去打工的。
雖然他也猜到了打工的原因，但自己如果主動資助，那麽所有的好心都會變了個味道。
這兩個星期，雖然他在幫霍沉補課，兩人的關系緩和了許多，但也僅限于學業上。
要怎麽報答他呢？
江嶼橋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給錢，雖然俗氣了點，但确實是目前霍沉此時最需要的。第二就是在學業上幫助他，但霍沉明顯不想多欠別人的人情，每次都會買些小零食放到他桌面上。
雖然不值錢，但“兩清”的意思到了。
饒是江嶼橋再遲鈍，他也感覺到了霍沉對自己的冷淡。那是一個很微妙的距離，不拒絕、不投入，冷眼旁觀，就像......随時能抽身離開。
江嶼橋愁得頭發都掉了一大把，這樣他要怎麽報恩呀？
最後，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發小的身上。
羅峰坐在旁邊打了一個噴嚏，“車裏空調是不是太大了。”
說着話，他就對上了江嶼橋給外明亮的眼睛。
羅峰：......有點頭皮發麻。
江嶼橋期期艾艾地看了看羅峰，希望發小能給自己一個意見。
“你覺得要怎樣報答一個人？”
“給錢？”同一個圈子裏的人一樣俗。
羅峰信誓旦旦：“沒有人能拒絕金錢的誘惑——但霍沉不行。”
“啊？!”江嶼橋脊背猛地繃直心裏，忐忑得厲害，還想垂死掙紮一下：“不是他。”
羅峰一臉“你別騙我了”。
“你當我眼瞎嗎，你桌子裏的哪些零食是鬼給你買的？”
江嶼橋放棄抵抗了：“他幫過我一把。”
“哦。”羅峰沒有追問，倒是認真幫他分析起來：“雖然我跟她他不熟，但看起來就像自尊心很強的那種人……要不，你幫他介紹一份好工作？”
江嶼橋眼皮子一跳，下意識掩飾道：“校規規定不能打工。”
羅峰一臉驚訝：“你不知道霍沉在外面打好幾份工嗎？班上的人都知道。”
江嶼橋傻愣愣地“啊”了一聲。
羅峰：“連老班都知道!好學生你也太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吧。”
“聽說他是貧困生，你是沒看見他在飯堂六塊錢的低價套餐，三碗免費的湯泡飯足足吃了兩年。”
“所以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呗。”
*
晚八點，工地就收工了。
包工頭把今天的工錢清點給霍沉，順便遞給他一支煙。
霍沉熟練地點着，叼在嘴裏，聽見包工頭說：“小霍啊，工程快完了，你得準備找下家了。”
霍沉眼睛不眨，絲絲的煙霧散開來，看不清表情：“嗯，多謝王哥，錢籌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再找了。”
“那就對了！”王哥摟過霍沉的脖子，面對這個和自己兒子年紀一般大的小子，滿是欣慰，“你是要考大學的人，不要像我們一樣只會出賣體力，以後坐辦公室多舒服呀！”
夜晚的馬路上亮着燈火，單車飛馳，很快就停在了屋子前。
這是一片城中村，家家戶戶建起了自建房，兩層三層的小洋樓并不少見，其中一層的算得上貧窮了。
霍沉把自行車停在一層房子前，放在院子外頭上好鎖，推開門進去。
裏面已經吃完飯了。
紅色的圓木大桌子上擺着七八個菜盤，兩個KFC的全家桶套餐盒空空如也，最後的兩個雞翅被霍子華遞到了霍建國和劉翠碗裏。
“爸、媽，這個好吃。”
劉翠一臉欣慰：“哎呦，我家崽崽都會關心人了。”
雖然這個“崽崽”已經十六歲了。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似乎完全沒有看見有人回來。
這樣的事霍沉已經習慣了。
幸好已經在工地吃過了。
他回房洗澡，卻突然發現房間開了一條縫，澄亮嶄新的鎖半死不活地垂下了大半，顯然是被暴力對待過。
霍沉心裏一跳，大步進去。
他的房間一團亂，藏在廢書袋裏的鐵盒子還在，但黃銅小鎖已經被撬開，裏面的七千塊不翼而飛！
“霍沉！”
霍子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外，靠着門框惡劣地搖晃了一下手裏的新手機：“出去吃飯吧，是北邊新世紀酒店的外賣。都是招牌菜呢！”
“整整——八百喲。”
霍沉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死死地盯着霍子華手上的新手機。
水果最新款，六千二。
霍子華看見，笑得更加開心了。
“霍沉，你這樣看着我，不會是想打我吧？”霍子華怪笑，“我聽老師說過，一中是不允許打工的，如果我去告密......嘻嘻，你猜會怎麽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