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霍沉注意到江嶼橋的臉色不太好。心裏猛地一沉,再聯想到霍良家裏的那些破事,問道:“出來什麽事。”

江嶼橋神色複雜,捏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你知道千盧學院嗎?”

他注意到那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霍沉周身的氣息猛開始翻騰,帶着風雨欲來的味道。

“我知道,”霍沉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一絲怒火,面對霍建國夫妻都沒有動怒的人,現在真的動了怒:“那是個會把人逼瘋的地方。”

“在工地的時候,其中一個工友的兒子就是在哪裏‘讀書’,工友提起的時候沒人在意,只以為是哪個不出名的三本院校,直到他過節回家,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霍沉的眼睛黑沉得不見底,像是有黑雲在翻騰。

江嶼橋嗓子緊了緊,說不出一句話。

他猜到了,事實可能比私家偵探告訴他的還要殘酷。

霍沉:“包工頭說,他被兒子連捅了二十四刀,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斷氣了。”

江嶼橋吃驚地張大了眸子,一股徹骨的寒意蔓上四肢。

“後來我去打聽過,它在海安市居然還算有名,算得上是名校。”說到這裏,霍沉諷刺道:“它是有名的問題兒童學校,網瘾,早戀,同性戀……什麽人都可以送進去,只要家長覺得你有問題。”

“而那個工友的兒子因為網瘾就被送進去了,三年後出來,整個人已經瘋了……嗯,姑且算是瘋了吧,一碰電子産品就想吐,在上課的時候拎起凳子瘋狂地把教室的電子屏幕砸了,後來被勸退回家修養,而殺了他爸的直接原因是因為他當時在看手機。”

江嶼橋的喉嚨像被什麽堵住,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也許霍沉之前聽着沒什麽感覺,畢竟他一向是個薄涼的人,但這次是他的發小,是在他被父母趕出家門的時候收留他的人。

江嶼橋把心一橫,跨一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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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突然覆上幹燥的溫度,霍沉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握緊拳頭。

江嶼橋的手比他小上一圈,也白上一圈。掌心中央軟乎乎的,是豪門少爺的嬌生慣養。

江嶼橋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緊張地盯着他:“你相信我嗎?我來解決這件事。”

霍沉一下子被那雙漂亮的眸子晃花了眼,沒有回答。

江嶼橋以為霍沉不信他,低聲解釋起來:“霍良被救出來,下一次依舊會被送進去,沒有千盧學院,還有萬盧學院……無論裏面的學生說自己有多苦,被逼得殺人也好,自殺也罷,外界總會有一千種理由惡意揣測他們……所有的過錯都由他們承擔。”

“因為他們并不是完美受害者,而他們背後的商品生産者和消費者——千盧學院的校長,送他們去的父母,卻是受益人。只有當兩者的身份調換,當他們也嘗到苦果,才能保證沒有下一個悲劇發生。”

江嶼橋說着,腦中計劃的雛形逐漸被完善,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十八歲,他不會天真地以後死亡可以懲罰一個人,如果他沒猜錯,那個殺了父親的兒子至今還背負着過當的罵名。

“小時候不學好,大了就把自己親爹殺了,你們可不要學啊。”

“網瘾害人啊。”

“他爸白養他了,還不如養塊叉燒,每天在工地那麽辛苦……唉。”

沒有人會認為是學校的錯,也沒有人知道一覺醒來被信任的家人送進“地獄”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更加沒有人覺得“電擊”“禁止睡覺”“關在伸手不見五指小黑屋裏老鼠從手背上跑過毛骨悚然”的感覺。

電擊嘛,老師不是說過是安全的嗎,國際上還有不少實驗呢;

睡覺?平常他打游戲的時候怎麽不喊困了?

老鼠,呵,就他嬌貴,我們小時候都把這玩意扒皮烤着吃了,現在的小孩子都被慣壞了……

江嶼橋深刻地理解人類的劣根性,只有觸犯到自己利益的時候才會跳起來反抗,唔,也許到最後關頭說不定還會退縮,畢竟自己先內戰起來也不是沒有的……那看來還得準備上幾個水軍引導風向。

江嶼橋默不作聲地籌劃好一切,擡眼卻看見霍沉後退了幾步,手自然也收回去了。

他頓時有些尴尬,自己剛才那個動作,好像gaygay的?

霍沉冷着一張臉,但氣息已經平靜下來,“我信你。”

“嗯,”江嶼橋發了一個號碼給他,“我讓人混進去看着霍良,他今天大概就會給你打電話,如果可以,耐心地聽他說完。”

不僅如此,根據私家偵探的說法,霍良已經接近崩潰邊緣,一整天過得渾渾噩噩,成了個只會聽出指令的機器人,當然,把這樣的人交回家長手上他們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

可乖了!

不是嗎?

.

當晚,霍沉接到了霍良打來的電話,從一開始叫了一聲“霍沉”外,霍良沒有再說什麽。

耳機挂在耳朵上,漆黑的宿舍裏,霍沉隐約聽到一聲抽泣。

霍沉耐心地等他主動挂斷,直到第二天醒來,他才發現手機的通話模式開了一夜,剛才不久才挂斷。

看來暫時是沒事了。

*

江嶼橋把事情吩咐下去,自然有一批人手幫他完成後續。這件事當然瞞不過江嶼禮的眼睛,但他沒說什麽,在他看來,自家弟弟的手段已經堪稱成熟了,不需要他多插手,只是偶爾詢問還需不需要人手。

江嶼橋不跟他客氣,借了旗下娛樂公司裏幾個金牌水軍和噴子,随時準備待命。

這是一場持久戰,他已經把握住先機,接下來,所有入局的人只能按照他的劇本走。

在經歷過一次聯考後,春天終于到了,天氣已經很少下雪了,而中專、大學終于開學了。

蘇紅雲來跟他道了謝。

江嶼橋瞥過她拉在身後的皮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我去實習了,以後……再說吧。”蘇紅雲露出笑容道。

身為局外人,他聽出了蘇紅雲對這裏還有的眷念,如果是十年後的蘇紅雲,大概就能霸氣地說出“老娘以後不回來了!”。

拔苗助長這種事他做不來,自己插嘴還可能激起她的叛逆心,江嶼橋很識相地閉嘴。

等蘇紅雲眼界開闊了,就不會把茅坑當成溫暖的家了。

他送上祝福。

蘇紅雲大大方方地收下,臉上寫着“這是我應得的”,然後看向霍沉。

江嶼橋看出蘇紅雲有話想對霍沉說,自覺回避,把空間讓給他們兩個。

另一頭。

“霍良呢?我就要走了他電話都打不通。”蘇紅雲坐在行李箱上,晃着腳問。

“他有事在忙。”霍沉沒有多說。

“忙個屁啊,我都走了……”突然,女人的直覺發揮了作用,遲疑道:“他不會出了什麽……”

“他今晚回來我就叫他打電話給你。”霍良堵住她下一句話。

她現在自己的狀況已經夠糟心了,沒必要再給她添堵。

“那好。”蘇紅雲挑挑眉頭,答應下來。

也就是她現在好騙,如果再過幾年,再經歷多一些人情世故就會發現霍沉的話裏處處都是漏洞。

為什麽一定是晚上?

霍沉現在在學校,為什麽卻和霍良随時有着聯系?

但現在蘇紅雲沒想那麽多,手拖着腮仰頭看着他,突然,伸腳踢了一腳霍沉。

“霍沉,”蘇紅雲歪着腦袋說,“你是不是和霍良一樣,都喜歡男人?”

“沒有的事。”

霍沉指尖伸進褲兜裏,勾了勾煙盒。

“得了吧,你看他的眼神,和老娘當初瞎了眼看上石志斌的時候是一樣。”

蘇紅雲跳下來,踩到一塊石子,差點崴了腳,發狠把石頭踢遠。

看着石頭咕嚕嚕地滾進了人工湖,才回過頭看他,道:“他不是和我們一個世界的人。”

蘇紅雲沒有指明,但那個“他”是誰,兩人心中有數。

蘇紅雲笑笑:“起碼他是個有錢人,很有錢,是你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這話可以說是毫不不客氣,蘇紅雲明顯感覺到了霍沉的暴躁。

果然,霍沉忍不住把煙盒勾了出來,拿出一根煙叼着,不吸。

否則回去的時候,江嶼橋會發現的。

蘇紅雲看着他的模樣嗤笑一聲。

“小少爺知道你喜歡他嗎?”蘇紅雲又問。

但她沒等霍沉回答,反而自己搶答:“肯定是不知道的,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他一看就是那種好孩子,不喜歡的人不僅會明确拒絕,說不定還會繞着走。”

霍沉插在口袋裏的手腕上青筋鼓起。

蘇紅雲又問:“那他喜歡男人嗎?”

霍沉沒有回答。

蘇紅雲慢慢眯起眼,按照這麽多年相處經驗,知道霍沉已經默認了。

這就麻煩了,一個是發小,一個幫了他天大的忙,霍沉是怎麽樣的人她是知道的,又薄涼又護食,如果江嶼橋被騙進來,還能不能全身而退就是一個問題了。

蘇紅雲都不知道到時候自己應該幫誰。

要不就裝作不知道,要不就在一開始打消霍沉的念頭。

有了決定,蘇紅雲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也是致命一擊:“你不說,他就不會知道。他會上大學,會去大城市工作……他還會結婚,你要怎麽辦?”

黃色的煙蒂被咬住,變扁。

“那我就看着他。”

幹枯的樹枝把陰影投在霍沉的睫毛上,聲音從陰影中傳出。

“……一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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