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四月,整個安海市仿佛都墜落于雨幕之間,絲絲的寒意從袖口滲入脊背,讓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一個噴嚏。
最直觀的影響是江嶼橋感冒了。
剛開始只是覺得鼻子有些癢,接着一上午過去,抽紙包被抽去了一半。
江嶼橋感到自己寫題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題目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腦子裏面蹦。
看着看着,漸濃的困頓侵襲了他的腦子,悄悄那脊背彎了彎,讓自己舒服一點,幾秒後,又彎了彎,頭更低了。
江嶼橋打了一個哈欠,眨了眨眼,黑長的睫毛濕漉漉地挂着淚花兒,自暴自棄地一頭撞在了桌子上。
……嗯,其實并沒有。
一只手穩穩地托住他的額頭。
江嶼橋吸了吸鼻子,仰着頭離開手掌,伸過來的掌心五指根部布滿老繭,刮得他心裏發癢。
“發燒了。”
“嗯?”江嶼橋聞言轉頭看向霍沉,黑曜石般的眼珠子蒙上一層水霧,懵懵懂懂。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霍沉說的是自己。
“是嗎?”江嶼橋眨了眨眼睛,伸手探了探額頭的溫度,他怎麽覺得霍沉的手更燙些。
霍沉唇角往下壓了壓,低聲道:“去校醫院。”
“哦。”江嶼橋慢吞吞地把桌子收拾好,用書把卷子壓住,做好這一切,才慢慢撐着桌子起身,餘光一瞥,發現霍沉已經繞過了自己,和學習委員低聲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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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橋懵了懵,腳下一軟,“砰”地一下跌回凳子上。
霍沉眼神掃過來,然後繼續和學習委員說:“我送他去校醫院。”
學習委員把喉嚨裏的那句“怎麽和女生手牽手去廁所一樣”給吞了回去,轉而道:“你們怎麽看起來gay裏gay氣的。”
說完,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去看霍沉的臉色,心中暗自懊惱,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好在霍沉臉色不變,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學習委員心裏松了一口氣。
其實開個玩笑不是什麽大事,真正的直男無所畏懼!
只是霍沉一向沉默寡言,和班上格格不入……這才是他後怕的。
但現在看來……直男的身份讓他們之間的同學情誼更進了一步。
霍沉走過江嶼橋,剛走了幾步,發現人還沒有跟上來,回頭示意。
江嶼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
外頭還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落在護欄上,“啪嗒”一下飛濺入走廊。
江嶼橋接過霍沉遞過來的傘,兩人緩緩走在校道上,一前一後。
一朵藍色的大傘沉穩地走在白色雨傘的左側,擋住飛濺的水滴,白色的雨傘被撐得搖搖晃晃,像是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的小蘑菇。
沒走多遠,校醫院就到了。
江嶼橋收了傘,密布的水珠甩了霍沉一褲管,黑色的校褲濕潤淌開一大片水漬。
他偷瞅了一眼,接着做賊心虛地移開視線:“我是不小心的。”
霍沉看了看他,聽不清喜怒:“那你要怎麽樣賠我。”
江嶼橋傻眼了,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試圖萌混過關。
霍沉靜靜地看着他。
江嶼橋:……槽糕,失敗了。
他想了想:“那我把我的洗衣液借給你?”
至于為什麽不是幫忙洗……啧,那也太基了。
“噗嗤。”
突然插入的笑聲讓江嶼橋轉身看過去。
穿着白大褂的校醫拍了拍手,把瓜子皮掃進垃圾桶,笑眯眯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江嶼橋身體晃了晃,臉上染上淡淡的紅暈。
霍沉皺着眉伸手托住他的後背,“他發燒了。”
“啊!”校醫伸手探了一□□溫,緊鎖的眉頭代替了原先的笑意。
“先量一□□溫。”
江嶼橋把體溫計夾在腋下,伸手的時候撩起衣服下擺,露出白皙的一片。
霍沉的眼神被燙了一下,飛快地移開。
“還有其它症狀嗎?”校醫問。
江嶼橋吸鼻子:“流鼻涕。”
校醫把體溫計拿過來,松了一口氣:“低燒。”
“臉那麽紅,我還以為要燒傻了。”
“哼。”江嶼橋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感覺臉上的溫度更燙了。
校醫開藥給他:“房間裏面有飲水機,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你可以直接在這裏午休。”
宿舍和校醫院是兩個方向,一來一回要浪費不少時間,江嶼橋權衡一會兒,決定在休息室休息。
他仰着紅撲撲的臉對霍沉說:“你先回去吧。”
“不用了。”霍沉把人趕進休息室躺上床,極其自然地把一旁的薄毯扯過來給人蓋上。
江嶼橋躺在床上,看着霍沉的手在眼前掠過,才遲鈍地發現這一幕怎麽……怪怪的?
他扭頭去捕捉霍沉的身影。
霍沉拉着椅子坐下,看見江嶼橋努力睜得渾圓的貓兒眼,殘忍地把他的頭板正,命令道:“睡覺。”
吃了藥,配合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江嶼橋昏昏欲睡,不過他還沒有忘記。
于是霍沉有看見江嶼橋扭了扭身體,手在被子裏撐出一個小鼓包,然後從側面探出來。
一本深藍色的小冊子被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高考英語必背3000詞》
霍沉:……
江嶼橋半張臉縮在毯子裏,乖巧地看着他。
“學習。”
*
江嶼橋一覺睡得很沉。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氣已經放晴了。
江嶼橋擡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太陽,眼睛的餘光掠過一節黑色的袖口。
江嶼橋楞住了。
街邊商鋪的玻璃倒影出他的樣子,黑色西裝,胸口插着新鮮的玫瑰。
是他訂婚那天的裝扮。
是夢?
忽然,一行婚車闖入玻璃的倒影。江嶼橋回頭,連綿不斷的車流幾乎塞住了整條馬路。
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車流最後停在教堂前,純白的輕紗和新鮮馥郁的花朵裝飾門面,彩色的氣球在被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子拿着。
最後一輛婚車的車門打開,穿着純白婚紗的人從裏面走出來。
是孟白舟。
他踏上紅毯,無數七彩的氣球放飛,升入高空,夢幻的交響樂奏響。
宋岩在紅毯盡頭等着他。
江嶼橋穿過人群,這個“穿”是穿透。
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他。
他确定了。
他又在做夢。
就像被綁架那次一樣。所以,這也是小說裏面的原劇情嗎?而劇情已經展開到他死後。
江嶼橋的臉色蒼白得可怕,這可真是一場噩夢。
“等等!”
突如其來的聲音叫停了婚禮,是一個女生。
“輕輕?”孟白舟叫出她的名字。
此時他離宋岩還有一步之遙。
宋岩挑了挑眉頭,伸手把人拉了過來,孟白舟跌倒在他懷裏。
霍輕輕看見這一幕急了眼:“哥,你不能嫁給他,他不是個好人!”
江嶼橋蹙眉,他好像沒見過孟家有這位小姐。但她卻又稱呼孟白舟為“哥哥”,難道是孟白舟養父母的孩子?
這時,江嶼橋突然注意到了一直以來的違和感。
教堂……空了一半。
中間的紅毯把兩邊分割,一邊是商界大佬,而另一邊……空無一人。
——孟白舟沒有一個親人到場。
霍輕輕奮力掙開宋岩保镖的捉拿,繼續勸道:“如果他真的愛你尊重你,怎麽會讓你穿婚紗啊!你……明明你和他一樣,都是男人啊!”
江嶼橋心裏一跳,突然注意到了孟白舟的眼神。
宋岩吻了吻他的眉心,溫柔地詢問:“寶貝兒,你妹妹怎麽會對我有這種誤會呢?”
孟白舟抱着捧花,雙眼直視着霍輕輕,但眼神卻失去了焦距。
宛如一座漂亮的瓷偶。
他想了想,說:“可能她妒忌我,妒忌我嫁給你。”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和孟寧一樣。”
孟寧?
江嶼橋記得,那似乎是孟家的一個私生子。
宋岩愉悅地笑了:“那怎麽辦呢?要是我被搶走了,你要怎麽辦?”
孟白舟維持着姿勢不變:“那就和孟寧一樣,把她趕走。“
“趕去國外?”
孟白舟沉默了。
江嶼橋在一旁聽着,直覺孟寧肯定不是單純地被趕到國外度過餘生。
思考了兩秒,孟白舟才說:“讓她回去,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聽見回答,宋岩緩緩地扯開一抹笑容,眼底卻逐漸覆蓋上一層寒冰。
“看來,還是有其他人占據了寶貝兒的心啊……我,很不高興啊……”
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江嶼橋猛的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