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江嶼橋很艱難地睜開眼。

入目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眼得厲害,顯然醫院是不會有這麽不人性化的裝修,他應該還處于降智光環那片古怪的空間。江嶼橋不一會兒眼睛就受不了這種刺激,流出眼淚來。

他小口地喘着氣,只覺得自己心慌得厲害,費力地給自己翻了個身,從四仰八叉的姿勢轉為向右蜷縮,好讓自己只要稍微一偏頭,就能看見自己的胸口到底出了什麽大問題。

——四根粗長的觸須直直地洞穿了江嶼橋的胸膛,并沒有什麽痛感,但難以言喻的困頓沖得腦袋一陣陣地發昏。

江嶼橋順着觸須向上看去,碩大的光環不複他第一次那般耀眼,幾根已經幹癟的觸須垂在背後,像被曬了半年的鹹菜幹,餘下的四根觸須摁着自己,還剩下的最後一根……連接着虛空中的某處。

江嶼橋咳嗽幾聲,目光逐漸染上清明。直覺告訴他,另外一端,鏈接的是他外界的身體。

江嶼橋試着把自己胸前的觸須把出來,可折騰了半天,也沒有絲毫動靜。既沒有引起光環的反抗,也沒有看見任何掙脫的希望。

他當然不會以為是降智光環放過他了,上次制造車禍像死前殊死一搏把他的軀殼格式化,說明“劇情”的影響力決計不可能束手就擒,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剛才所做的一切都無法對光環産生任何影響。

——光靠掙紮,他是沒有辦法擺脫的。

電光火石之間,江嶼橋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趕緊閉上眼睛,認真感受自己的身體。他才是那個原裝貨,沒道理對身體的控制權還搶不過一個破光環。

江嶼橋心念一動,一種玄乎到極致的感覺浮現在心頭,就好像他冥冥之中還能與身體聯系上一樣。江嶼橋受到鼓勵,正打算再次閉上眼睛好好感受,這時,胸口去的觸須宛如受到什麽刺激一樣劇烈抽動起來!

每伴随着一次動作,一種強烈的空洞感席卷全身,就像是要把靈魂活生生攪碎,江嶼橋的瞳仁在一瞬間潰散,身體的掙紮也在瞬間停止。

光環閃爍了幾下,又像在耐心地等候了片刻以後,好像終于确認了江嶼橋沒有反抗的餘力了,緩緩抽出一根觸須,頓了頓,似乎還覺得不夠,這個工具人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超出它的想象,以防萬一,它又多抽出一根觸須。

比起被困在純白空間的江嶼橋,顯然是切斷外部的聯系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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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抽離的那一瞬間,江嶼橋猛地睜開了雙眼,亮晶晶的眸子像在瀕死前爆發出巨大的能量,還不等光環做出判斷,江嶼橋就已經把沒入身體的觸須盡數拔出,接着轉身奔逃。

沒有時間和空間的純白空間,自然也不會有風聲,可就在江嶼橋逃離的那刻,不知道是不是他所産生的幻覺,觸須破空的聲音伴随着冰冷的殺意從背後襲來。生死之間,江嶼橋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

半個月後,醫院。

江嶼禮把皮箱的拉鏈拉上,一聲“嗞啦”聲打破了兄弟倆之間的平靜。

“不在家多歇段時間嗎,你才剛出院,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國。”

身旁的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江嶼禮捏着包的手緊了緊,自從江嶼橋蘇醒之後,一直萦繞在心頭的不安越發明顯,而就在此時,已經要到達頂點。

“我沒事。”窗簾的滾輪劃過軌道,發出整齊的顫音。

江嶼橋拉開窗簾,戶外的陽光把他的輪廓照的發虛,他回過頭來,臉龐也掩蓋在過分曝光的陽光下,看不清神情。

“登機的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

“哥。”江嶼橋道,恭恭敬敬的呼喚,似乎在兩人之間設下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隔閡。

恐慌終于在一瞬間到達頂點,江嶼禮腦袋發懵,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江嶼禮已經記不清江嶼橋是什麽時候開始忘事的,也許是因為車禍過後遺忘了部分的記憶,連帶着腦子也不怎麽好使了,所以才會……有那麽大的變化。

江嶼橋剛開始忘記的是霍沉,接着的是……他自己。

怎麽會有人能夠把自己也給忘記了。

吃飯時捏着湯勺的小動作,不喜歡的口味,每天醒來喝第一口溫水的小習慣……那些經年累月留下來的屬于“江嶼橋”的每一個痕跡,怎麽能夠在短短幾天被取代得無影無蹤?

“他不是江嶼橋。”霍沉的聲音好像還回蕩在耳邊。

那是江嶼橋不記事的第二天,霍沉守了江嶼橋一夜,江嶼禮并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只是覺得那時候的霍沉好像帶着些莫名的期待,和……恐懼。

江嶼禮只當他接受不了這種打擊,拍了拍霍沉的肩膀,只能告訴他,看開點。

霍沉的目光緊緊地追随着江嶼橋,并沒有回答他。

而第二天醒來的江嶼橋依舊不認人……甚至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他不是江嶼橋。”

霍沉沉默地看了一會兒,超乎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江嶼禮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他不喜歡任何人肆意否定他弟弟,即便那是他男朋友,只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霍沉就好像終于确定了什麽事,轉身離開。

而江嶼橋在病房中笑着等他,并提出了出國攻讀音樂學位的打算。

“他不是江嶼橋。”霍沉的話鬼使神差地再次響起。

江嶼禮心煩意亂地掐癟兜裏的煙盒,哞色沉沉地盯着屋內面容溫和的人,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去送機嗎?”喬易行從繁重的文件中擡起頭,公司的事務讓他忙得一個頭兩個大,但也不忘分心出來關愛一下下屬的心理健康,“認命了?就這樣斷了?”

喬易行吊兒郎當地轉着筆:“不過是失憶而已,大不了再追一次,犯得着要死要活。”

“我沒有要死要活。”霍沉的眼神沒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

“真的,我不信?”喬易行從桌子後面繞出來,興致勃勃地盯着霍沉的臉色看,在果真沒有看見他臉上有任何類似傷心的表情後,眉梢微挑:“啧啧,這才多大點事兒你就放棄了,你就不怕被江嶼禮背後紮你小人,你大舅哥可不好惹。”

霍沉懶得搭話,喬易行沒有等到霍沉的回答,頓感無趣,認命地重新投入工作中。

只是,在喬易行看不見的地方,霍沉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薄情的唇抿緊成一條直線,彰顯主人并不美妙的心情。

江嶼橋說過,他會回來的。

一定會的。

而在此之前,他會在原地等待,直到他死去。

在誰也沒有注意的角落,機場內的飛機緩緩升空,向着異國的方向遠去,只在天邊留下一道稍縱即逝的雲線。

而醫院的某個角落,雪白的小貓咪從綠化中探出頭來,三下兩下地跳上臺階,端莊地坐在公交站前的椅子上,直到他等候已久的公交車例行公事地打開車門,才從椅子上跳下,在司機訝異的神色中登上了公交車。

畢竟,誰會拒載一只可可愛愛的小貓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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