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入娼門

身入娼門

夕陽墜下西山,殘光落在孚栀城裏,鍍上一層昏黃,天邊橘雲堆疊,晚照瑰麗,行人不時駐足擡頭觀看。

徐商琮跟在将軍府小厮身後走着,太陽沉下去後,天色不久便昏暗下來,街上行人絡繹,小販已早早出攤,都中百姓安逸,街市的繁華,堪比過節,小厮在前面領路,步趕步走到松勻館,一頭紮進館內。

徐商琮在館外停下,擡首仰望那塊館牌,“松勻館”三字行書,飄逸隽秀,四層小樓,燈火煌煌,人聲喧嚷,門庭熱鬧。

小厮走入館內才發現後面的人沒跟上,他又返身回頭幾步,立在三級臺階上叫道:“愣着做什麽?還不進來!”

徐商琮沉默收回目光,邁步踏上臺階,小厮帶他跟着館內的仆役去見老鸨,老鸨三娘年過四旬,經營松勻館十餘載,早已練就一身的精明,對于這平白無故送上門來的人,又不用花銀子買,她自是多多益善。

小厮也不避着,就當着徐商琮的面對老鸨說:“人帶來了,往後任由館內安排,若敢反抗,不服管教,盡可報去将軍府。”

老鸨笑着答應下來。

小厮把話交代完,便告辭回府複命去了。

老鸨朝将軍府送來那人走近幾步,立時聞到一股異味,她顧不上仔細端詳那人相貌,掩住鼻子退後幾步:“怎麽身上有股馬味?”随即轉頭吩咐管事富繕,“先帶他去沐個浴。”

富繕領着人去往後院,讓仆役伺候洗浴。

徐商琮辭卻仆役伺候,進入浴房自行清洗,仆役收拾走換下來的髒衣物,捧來一套幹淨的衣裳,搭在屏風上,隔着屏風立在外側聽差。

徐商琮洗完後,擦幹身上的水,手指碰觸到仆役送來那套衣裳時,不由一頓,只有一件半透不透的輕羅軟衣和一條綢褲。

立在外側的仆役聽見屏風裏側的人長久無動作,不由詢問道:“相公,可要小的伺候穿衣?”

“不用。”徐商琮別無選擇,扯下那套衣裳穿上身,濕發無暇細擦,他環顧房內,欲尋先前取下那支木簪束起,但已被仆役連同舊衣一齊收拾走了。

在浴房外等着的富繕聽見動靜,推開房門走入內,催促道:“洗好了還磨蹭什麽?前院這會正忙着,我沒空閑在你身上耗,這就随我去見三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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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商琮被那名管事推出浴房,披散着一頭長發,來不及束起,一路被管事趕着去了前院。

老鸨在一樓廳堂招呼過各桌客人,剛回房喝口茶,見富繕帶着人回轉,她放下手裏的紫砂小茶壺,走近前去,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禁心頭一跳。

好一張風華無雙的臉,瞳似墨玉,睫毛纖密,鼻梁高挺,唇線優美,五官精致,又身量颀長,穿着一件淺紫纏枝紋輕羅軟衣,長發流垂,披散滿身,他斂目靜立,緘口不語,自有一股清貴氣質,這可把她手裏一衆大小倌兒都比下去了!

老鸨如獲至寶,像挑選貨物一般對着那人上下打量,越看越滿意,進而要求道:“把長衫脫了,讓我看看。”

見他立着不動,老鸨笑容一收,蹙眉道:“你若是不願,便回将軍府去吧。”

她發下這句話,只見那人堅執的态度才有所松動,終于肯動手脫下身上的長衫,既沒裏衣,也沒中衣,只把外衫一脫,便裸裎示人。老鸨那雙估量過無數小倌的身子的眼睛仔細看去,但見身材比例勻稱,胸膛緊實,腰身瘦窄,毫無贅肉,這副身骨簡直是完美!

老鸨頻頻點頭,滿意之極,她打量的目光觸及到肌膚上幾道傷疤時,不禁微微一頓,這些傷疤看上去已有不少年頭,仔細辨來似是戰場上的刀箭舊傷。老鸨的笑容淡了淡,身骨是好身骨,但美中不足的是,皮囊不夠光滑細嫩!

她不禁問道:“你身上有戰傷,你是個兵士?”

“是。”

那人一開口說話,老鸨又複添幾分滿意,只聽他音色清朗,聲如擊玉。就憑這張臉、這副嗓音,即便身上有幾道疤,也算是瑕不掩瑜了!

老鸨接着又問:“那你可會耍那種紅纓槍?”

“不會。”

老鸨再問:“那你會不會舞刀?”

“不會。”

老鸨最後問道:“你會什麽才藝?可會演奏哪樣樂器?”

“不會。”

老鸨問完話,讓他穿上長衫,見他什麽都不會,尋思着還是得先讓他學會一門技藝,便吩咐富繕:“安排他住在丁字通舍,讓他這段時日跟着苋津學劍舞吧。”

富繕領着人先去後院丁字通舍記認了床鋪,再帶他去見苋津。

苋津是館中當紅的頭牌小倌,自有獨立的房間,他這幾日身子不适,一直在房中休養。富繕将人帶到苋津房中,交代一番,把人留下,便回前院忙去了。

苋津十六歲入松勻館,如今年已十九,他長着瓜子臉,丹鳳眼,浸淫歡場幾年,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令人銷魂的風流之态。

苋津今日穿着一件青底合歡花紋綢衫,他在圓桌邊坐下,左手曲肘壓着桌面,傾身斜倚着桌沿,因感染風寒,鼻音略重,曼聲道:“到我面前來。”

默立一旁的貼身随侍小焦只見那人走到苋津身前,苋津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突然刺激着一般,猛然立起身,抓住那人散落的頭發,一把推近桌上的燭火處。

但見燭光映照下那張臉眉目如畫,豐神俊朗,苋津丹鳳眼內陰雲翻湧,暗自咬了咬牙。

小焦見苋津将那人的臉對着燭火越湊越近,幾乎就要被火燎着了,他忙上前勸道:“相公,吃咱們這行飯的,可是臉比命更重要,您當心別傷着這位相公的臉,要是壞了規矩,鸨母會責罰的。”

苋津氣鼓鼓地松開手,坐回凳上,指揮小焦:“去給我要十壇酒來!”

小焦應了一聲,小跑着去,片刻功夫便與另三名仆役一道搬回十壇酒。

苋津伸手一指那十壇酒,對徐商琮道:“你無一技所長,今日起跟着我學藝,這十壇酒是我賞你的,算作慶賀。給我全部喝完!喝不下去就去吐了,再接着喝!若是喝不完,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

徐商琮也不多話,拍開封泥,舉壇便飲。

苋津袖手坐在一旁,又吩咐小焦去拿來一只空木桶,看架勢是要親眼盯着徐商琮在房中把酒喝光才肯罷休。

徐商琮接連喝完兩壇,喝到第三壇便喝不下去了,他并不磨蹭,走到木桶處蹲下,伸手入喉間一攪,立時湧起一陣反胃之感,他俯身吐了出來,又走回桌邊接着喝。

前院聲色歡樂,富繕見老鸨從二樓一間廂房出來,上前禀道:“苋津要了十壇酒,要那人盡數喝完,這事管不管?”

老鸨聽罷,擺了擺手:“苋津性子善妒,那人長得比他醜便罷了,偏偏那人容色驚豔,他心裏有氣,免不了要發作一番,由他去吧,只要不出格。”

富繕心道憑那副絕世的身骨皮相,将來必能賣個驚天好價錢,他還是忍不住進言道:“這是個難得的上品,就怕苋津下手沒個輕重毀了,要不讓他去跟着坍柳學琴吧?”

老鸨搖了搖頭:“這人出身行伍,技藝宜動不宜靜,學劍舞正合适。”

徐商琮喝到第五壇時,已吐到有些虛脫,剩下那幾壇,他只能喝半壇,去催吐一次;喝半壇,再去催吐一次……

苋津全程冷眼看着,看着那人催吐完再喝,喝完再催吐,循環往複,他始終沒有叫停。直至那人艱難地将十壇酒盡數灌下去,苋津哪裏能想到那人竟然能堅持喝完十壇!只見他兩頰微微泛紅,目光不複清明,蒙上了一層迷離,烏發已半幹,順滑地披滿一身,也不知是深醉了,還是已吐到力脫,身形搖晃,步履綿軟,竟平添出一種脆弱的美感,越發顯得勾魂攝魄。

苋津越看越氣,揮手把人攆出了他的房間,眼不見為淨。

徐商琮的喉嚨已被自己摳傷,陣陣作痛,發不出聲,他只覺天旋地轉,眼中看物重影,一路扶着牆壁、欄杆等支靠,強撐着回到住處,同住的幾人尚未回來,他倒在自己的床鋪上便昏睡了過去。

松勻館內燈火如晝,絲竹之聲不絕,夾雜尋歡客的狎笑聲,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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