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嚴刑推鞫

嚴刑推鞫

又過了五日,這夜徐商琮回到住處,屋中幾人正在商議細節,屋內氣氛凝肅緊張,而隐約裏又有一絲雀躍激動。

元涬道:“園丁大叔已将諸事準備妥當,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這裏,先在大叔居于城西的侄子處暫住幾日,避過風頭,再行打算。”

渙榆以往幾次出逃都是憑着一股意氣莽撞冒進,在這都城裏也無人接應,尚未逃出館去,便已被抓住,他見這次出逃在望,清秀的眉目間煥發出幾分神采,一掃往日的沉郁之氣,因對冒險相助的園丁大叔心懷感激,不由有些擔憂地問:“我們逃了,會不會連累那位大叔?”

元涬道:“大叔雖木讷寡言,但行事穩妥,他在這館裏做了十幾年,是鸨母用慣的老人,他說自有法子脫去嫌疑,放心吧。”

元涬接而又道:“你們需要帶走的私人物件,今晚便要收拾好。”

淮榴接口道:“我們哪有什麽私人物件?鸨母給我們穿的衣裳都是花花綠綠的,我一件也不要!” 其餘兩人也随聲附和。

元涬點點頭:“沒有行囊,倒是更方便行動。”

至此諸事商議妥當,元涬轉望西側角落裏孤零零坐在床鋪上的那人,他終究有些同病相憐,不禁又一次勸道:“大哥,你也同我們一起走吧。”

屋內一盞微弱燈火時而搖曳,幾人靜默望向那人,隐約都期待他能答應一起逃離,光影明明滅滅中,只見那人仍舊搖了搖頭。

四人見他意志堅定,當下也不再堅持相勸。元涬将大叔交代需要注意的細節再叮囑他們一番,見天時已過二更,便讓他們早些歇息,三人各自在床榻上躺下,元涬吹滅燈燭,也上床就寝,屋內瞬時安靜下來。

夜色清寂,滴漏緩慢,過了一個多時辰,折桃仍然未睡着,他輕輕翻了個身,睡在他右側的淮榴悄聲道:“折桃,你也睡不着麽?”

折桃一雙眼珠烏黑發亮,全無睡意,他語氣輕快,悄聲回道:“再過兩個時辰就能離開了,我心裏頭平靜不下來!”

睡在淮榴右側的渙榆聽到二人說話,也悄聲搭話道:“我也睡不着!”

睡在最右側角落裏的元涬忽而從被褥中探出頭:“原來你們也都沒有睡着啊!”

其餘三人紛紛坐起來,顧及到屋裏睡着那人,說話都壓低了聲音,渙榆難掩興奮道:“我自從來了這裏之後,每時每刻都盼望着能離開這裏,好不容易終于能離開了,哪裏還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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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桃接話道:“這段時日的經歷實在太痛苦!想到可以回家了,我突然很想吃娘親做的野菜包子。”他突然眉目飛揚起來,“我娘做的野菜包子,餡兒滿滿當當,一口咬下去松松軟軟,汁水流淌出來,都是田間野長菜芽的鮮綠,可好吃了!”

折桃說到這裏,不禁盛情邀請道:“出去之後,你們都去我家做客啊,我讓娘親給你們做好吃的野菜包子!”他望向元涬道,“元涬哥哥此去路途遙遠,可以先在我家住幾日歇歇腳,再回鄉尋親。”

經折桃這麽一說,淮榴也饞道:“現下四月,正是墨魚上市之時,我們那裏的墨魚又肥又嫩,好想吃娘親做的爆炒墨魚仔,還有油焖筍,涼拌折耳根,豌豆肉末……”

幾人聊興起,索性都不睡了,你一言我一語聊起各自家鄉的特色美食,但不忘壓着聲音,以免吵醒屋裏睡着的那人。

徐商琮睡在最左側,他安靜地躺在榻上,面向着窗戶,睜着一雙墨黑的眼眸,并沒有睡着。

四人聊了一宿,前院的絲竹聲漸歇,喧鬧大半夜的聲色場終于沉寂下來,館中人眠正酣。

五更時分,天色蒙蒙亮,元涬見約定的時辰已到,一刻也不耽擱,帶着其餘三人輕手輕腳出門而去。

屋中幾人去後,約過半炷香光景,天色漸亮,徐商琮起身下榻,如常洗漱畢,踏着卯時朦胧的晨光,去苋津房外候着。

直到将近午時,苋津才起來,在小焦伺候下洗漱完,坐下吃午飯,慢悠悠吃完午飯,才讓他進屋。

苋津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綢衫,襯得膚色猶如冬日枝頭的一簇雪,他仰面下腰,身形仿佛一張軟弓,柔韌至極,直到雙手觸到地面,才倏然挺腰立起,側頭看向徐商琮:“你做一遍這個動作。”

小焦聞言,忙勸阻道:“相公,這位相公先前沒學過舞,不如您的身子柔軟,若強行去做這個動作,怕是會扭傷腰啊!”

苋津置若罔聞,拿起平日教學的藤條,一下接一下輕敲着手心,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定定看着徐商琮,不緊不慢道:“照我說的做,若是做不……”

“苋津相公!”

門外突兀響起的一聲叫喚,打斷了苋津的話,他擡頭望去,見是執紀堂的管事郝酩,身後還帶着幾名執紀堂的行刑手。苋津當上魁首那年眼高于頂,曾擇客伺候,被執紀堂狠狠懲戒過,對執紀堂心存畏懼,一見這架勢,他本能犯怵,不自覺往後略退了一小步。

郝酩接到教習小倌鴦蘇遣人來報,說跟着他學藝的淮榴不見了,他聞訊後立即翻查簿錄,得知淮榴居處是丁字通舍,随後率人到丁字通舍幾人的教習小倌處逐一查看,發現還有三人也不見了,顯然是結伴出逃!最後來到苋津住處,見這名小倌仍在,郝酩不由稍稍松了口氣。

他也不進屋,立在門外,對着苋津道:“苋津相公,我需要帶這位小倌去問幾句話。”

苋津見執紀堂并非來找自己,放下心來,又不禁好奇道:“發生了何事?”

郝酩并未答話,擡手打了個手勢,身後兩名行刑手立即沖進屋裏,一左一右抓住徐商琮便往外走。

郝酩率先轉身往執紀堂去,他等不及将人帶進刑室,一跨入執紀堂的門檻,便在院子裏問話道:“你屋中那四人去了何處?”

徐商琮道:“不知。”

郝酩猛然一拳朝徐商琮肋下擊去,只聽一聲骨頭斷響,徐商琮痛得一折身,又被抓着他的兩名行刑手強行拉直。

郝酩緩緩舉起右拳,只見他食指上戴着一枚烏沉沉的鐵戒,厚約兩寸,凸起在拳頭之上,方才正是這枚鐵戒的沖擊之下,斷了徐商琮一條肋骨。

郝酩接而問道:“你與他們同住一屋,他們四人是何時走的?”

徐商琮道:“不知。”

郝酩臉色一沉,再一拳擊去,又一根肋骨應聲而斷,徐商琮痛得渾身一顫,被兩名行刑手牢牢禁锢住。

郝酩又伸手撫上他的一根肋骨,問道:“這四人是自行結伴逃走,還是在館中另有人接應?”

徐商琮接連斷了兩根肋骨,臉上血色盡褪,額頭滲出一層冷汗,他啞聲道:“不知。”

郝酩握拳狠狠擊去,又一聲骨頭斷響。

“唔……”徐商琮痛得已站不穩,只是被兩名行刑手強行支撐着。

郝酩未讓他有喘息之機:“我再問一遍,那四人去了何處?”

持續劇痛之下,徐商琮一身衣衫已被冷汗濕透,他用盡全力忍着身上骨頭斷折的強烈疼痛,聲音微顫,吐字艱難,幾乎是在用氣聲答道:“不……知。”

郝酩用力收緊手指,毫不留情一拳擊去,又一根肋骨斷響。

“唔……”兩名行刑手只聽一聲短促的痛吟過後,那小倌無力耷拉下頭顱,竟是生生痛暈了過去。

郝酩沉聲吩咐道:“把他弄醒!”

另外兩名行刑手聽令上前,正欲動手,忽聞院外一聲喝道:“住手!”

院中衆人循聲望去,見是管事富繕。

富繕甫一聞訊,便趕了過來,他步履匆匆,徑直走到被兩名行刑手架着的徐商琮身前,伸手擡起他低垂的頭顱,見他冷汗淋漓,雙目緊閉,唇色蒼白,已不省人事。富繕不禁蹙起眉頭,又轉移目光掃向他的身子,活像檢查自家的一件稀世珍品有沒有被人碰壞般凝重,見他渾身皮肉沒有留下明顯傷口,這才略略放下心。

郝酩在一旁道:“丁字通舍共住五人,有四人已出逃,我方才問過此人,尚未問出什麽?”

富繕見人已陷入昏迷,問道:“用了什麽刑?”

郝酩輕描淡寫道:“斷了幾根肋骨。”他不甘心道,“此人與那四人同住一屋,對于那四人的出逃,他不可能一無所知,我把他弄醒,再接着問!扒下一層皮,我就不信還問不出來!”

富繕沉思半響,道:“罷了,要是下手沒輕重,不慎把人弄沒了,反而得不償失!”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被兩名行刑手駕着的徐商琮身上,“這人是極難得的上品,三娘還指着将來把他當搖錢樹呢!”

富繕話畢,随即吩咐仆役去懸仁醫館請最好的接骨大夫來治傷。鑒于此次出逃之事,為免再出變故,富繕沒讓徐商琮再住回原處,另外安排了一間屋子給他居住,撥出一名仆役專職伺候湯藥,又選兩名仆役守在門外,嚴加看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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