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癡情怨種
癡情怨種
我睜着眼睛,看着北方寒夜的荒郊,感受着深冬荒郊的寂靜。荒郊一片死寂,靜得連一聲夜鳥的叫聲都聽不見。
我記得在南方,哪怕是冬天,哪怕是深夜,在荒郊裏,是能聽見各種夜鳥怪叫的聲音的。
北國的寒夜,連鳥都不稀罕出來叫半聲,我猜,它們有的飛去南方了,有的鑽進了避寒的山洞和大樹洞裏,躲起來冬眠了吧。
軍官帶着我來到一片山頭,山頭上堆滿了積雪。軍官控制我的雙手,拿着手裏的斷樹枝,不停地用樹幹刨挖着積雪,積雪完全挖開以後,地面露出了一個小的山丘,這小山丘看起來像是一座老孤墳的墳頭。
軍官借着我的身體,一直在挖這座墳頭,直到挖出一個大墳坑,他繼續向底下刨着土。
當一塊類似棺材板的東西露出土面時,軍官終于稍微放慢了挖墳的速度,也減少了一些力度,他開始小心翼翼,一點點用樹幹撥開棺木上的土層。
棺木的表層暴露出來時,軍官扔掉了手裏的樹幹,開始趴在棺材蓋上,用雙手一點點地撥掉棺材蓋四周的土層。
當然,完成這一系列的操作,軍官都是在依靠着我的雙手和雙腳協調。
我的十個指頭的指甲蓋裏塞滿了泥土,用手挖土的過程中,我是能感覺到一絲絲疼痛感的。但這又怎樣呢,我說不出話,無法表達自己當下的感受。
就在我心裏猜着,這位軍官到底是在挖寶藏還是只是單純地在挖一位故人的屍骨時,軍官突然趴在了棺材蓋上大哭了起來。
不,确切地說,是我突然趴在了棺材蓋上大哭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麽,不對,我也不知道軍官在哭什麽。
“聽說你們葬在一起了,我不信,我非要挖開你的墳看看。”軍官說話了,借着我的嘴,把他靈魂深處的痛苦訴說了出來。
“都挖出棺材了,那你倒是繼續啊。”我在心底念叨道。
“可我好害怕啊,我怕挖出來是你們的一對骸骨,我又怕挖出來的是你一個人的屍骨……”軍官趴在棺材蓋上,一邊哭着,一邊用雙手輕輕撫摸着棺木,好似在輕撫他心尖上最愛的人。
“好冷啊,你倒是快點做決定啊,這樣讓我趴在棺材上,這氣溫至少有零下二十三四度吧,我不知道這棺材裏面到底有幾副屍骨,但我知道,你再這樣附在我身體上,繼續讓我趴在棺材蓋上,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會變成屍體。”我在心底暗自感嘆着。
“讓我再看看你……”癡情種大軍官從棺材蓋上坐起來,跳進了墳坑當中,打開棺材蓋四周的木栓,用力将棺材蓋推開了。
我睜大眼睛,看見棺材裏面躺着一具白骨,一具孤零零的白骨,白骨頭顱上帶沾着一堆未完全腐化的青絲,白骨的手骨那裏,好似捏着一把木梳。
“你怎麽一個人躺在這裏呢?你不是和他合葬了嗎?他們騙了我。”這個癡情種哭得撕心裂肺,把我的身板帶着跟着哭着顫動着。
他附魂在我身體裏,情緒如此激動,害得我只覺得心肺都在陣陣生疼。
軍官翻進了棺材裏,一直在哭,邊哭邊把這具白骨輕輕柔柔地擁進了懷裏。
事實上,是我把這具白骨抱在了懷裏。
我忍着,使勁忍着心中複雜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我實在感覺體力有些不支了,而且我發現這軍官抱着白骨躺在棺材裏哭得停不下來就算了,他好像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心裏開始嘀咕:他如果不走了,我怎麽辦?他的魂魄到底什麽時候才離開我的身體?他要随這白骨殉情也罷,不,談不上殉情吧,他已經死了。
那我怎麽辦?
“你哭完了嗎?再這樣躺下去,我就沒命了。”我無力地在心底吶喊。
突然,軍官擡起手,直接從棺材裏面,将棺材蓋拉過去了,他竟然把棺材蓋給蓋上了,好像誓要與這白骨同穴同眠。
可我不想和這白骨死一起啊。
“我要回去,你快出來吧,你睡這裏沒問題,我得回去啊。”我無奈地在心底叫喊着,我好希望軍官能夠聽見我的呼喊。
可軍官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已經附在我的身體裏,抱着這副白骨,說着讓我聽了已經開始生厭的情話。
諸如此類:我來了,我來陪你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是我誤會你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都有我……
軍官好像忘了,他的魂附在我的身體裏,嗯,他徹底把我忘了。
我猜想是不是等到天亮,他的魂魄就會離開我的身體,可是感受着荒郊野外老墳舊棺裏面的陰寒之氣,我覺得我十有八九是熬不到天亮,就會被凍死。
我快速地思考着,想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匕首,它可以殺鬼。
極大的求生欲望,讓我終于用意念控制住了自己的一只手,雖然這只手很難作出幅度稍微大一點的動作,但足夠讓我觸碰到脖子上挂着的匕首的開關。
我握住了匕首,突然又愣住了。
這會兒鬼魂是附在我身體裏的,我想刺他,不就等于我要刺自己嗎?
不管了,為了活着回去,就自己紮自己一刀吧。
我拿着匕首對着自己的胸口紮了下去,為了盡量不讓自己受重傷,我特意收住了一些氣力。
“啊,你為什麽殺我?!”軍官的魂魄大叫了一聲,從我的身體裏彈了出去。
我長舒一口氣,将懷裏的白骨放回棺材裏,并用雙手猛地推開棺材蓋,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扶住棺材的邊緣,快速地跳出了棺材。
而軍官的鬼魂就坐在棺材外面的一塊土堆上,他一手捂着胸口被我用匕首紮過的地方,一副無辜的模樣,看着我質問道:“你為什麽要拿匕首紮我呢?錢我都付過了,說好了,借你的身體用一下的,你怎麽突然反悔了?”
我緊握着手中的匕首,拿刀尖對着這個傻鬼罵道:“沒紮死你,算你命大!你都把棺材蓋給蓋上了,你是想讓我給你的心上人殉葬吧?想凍死我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體驗一下躺在棺材裏面的感覺。所以才把棺材蓋給拉上的。”軍官一副被冤枉的模樣,他站起身來,邊解釋邊飄向我。
我警覺地拿着刀尖對着他威脅道:“你別再過來了。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這一晚上,陪你走了這麽遠的夜路,又是劈樹又是挖坑,又是掀開棺材蓋抱着白骨哭,我也算是敬職敬業的勞模了。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