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你和他很像。”
“是說我和哥哥像?謝謝。”
“但他的輕佻是為了掩飾,你又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搞澀澀。”西宮月昳面不改色地回答。
費奧多爾愕然。
“抱歉,最近壓力太大了,總想着找點放松的事情做。性也是人生的一種嘛,費奧多爾君,你的表情好驚訝。”
可能是因為西宮月昳的聲音太理直氣壯了,他才說完,就背着雙手往後挪,一步步挪到了樓梯上。
費奧多爾很快恢複了鎮靜,帶着淺淡的微笑俯視樓梯上的人。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種魔力,帶着某種正常人類不會有的、近乎非人的神性,仿佛下一秒就能傾聽罪人的告解,寬恕一切的罪惡。
然而聯想到方才的震驚表情,這會兒的冷靜更像是惱羞成怒的僞裝。
——這個人怎麽比他哥還離譜。
“這些話題,您可以留着和太宰君詳談。”費奧多爾向他伸出手,高高在上的,宛如神明锲而不舍的救贖一位不那麽聽話的愚民,“既然您答應了我的邀請前來此地,那麽想必也考慮過我的另一個……”
“沒有。”
被幹脆利落地打斷了。費奧多爾沒生氣,只是靜靜地看着西宮月昳。
“我以為我剛才已經拒絕得很明顯了。我沒有辦法和異能力者共情,所以永遠不會加入你們。”西宮月昳幾乎沒思考就回答,“除此之外,不管是想殺死我,還是所謂的‘拯救’,都随意。”
費奧多爾:“你想要被拯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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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想?是人就會有痛苦,痛苦的時候就會想要逃避,如果有什麽存在願意拉我一把,我沒理由拒絕。”
西宮月昳又往後退了一步。
鞋跟敲在樓梯上的聲音在逼仄的空間裏回響,不斷往下墜落。
“不過,我不太相信你能拯救什麽。”
“您的痛苦比我想象的更多。抱着不可能被拯救的結論去期望自己被拯救,很矛盾,也很有趣。”費奧多爾饒有興致地輕笑了一聲,“沒有嘗試過,怎麽知道我無法做到?”
他向前伸出手,微微垂下腦袋,某一瞬間像極了壁畫裏的神明走出來,降下垂憐。
——但西宮月昳沒怎麽信過神。
他屬于實用派,需要的時候信上幾秒,比如考試、抽獎、祈求平安。這種信仰來得快去得也快,就算是逃避,他也沒想過要投入虛無的懷抱。
“太宰君都可以,不是嗎?”
“嗯?這話說的,偷偷把太宰君貶低了啊。”
“五分鐘前您自己說可以将太宰君當作是……漂亮貓貓。”
“但是漂亮貓貓可以安撫我的心情。費奧多爾君,你們只會增加我的壓力。”西宮月昳極為認真地說,“我可以從他那裏得到具體的愛,你呢?”
就算現在沒有系統在耳朵邊上報能量的增增減減,他也能感覺到太宰治對他投入了相當多的東西。
他又不傻。
某些人挂在嘴邊的拯救只是比畫大餅還要虛假的承諾,是比神愛世人還要可笑的、過于寬泛的“愛”。西宮月昳自認為是一個普通人,他沒有辦法接受這種過于抽象的愛——連系統都不承認的情感。
用西宮鶴影的馬甲去接觸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費奧多爾是一個幾乎沒有感情波動的人。
也不能這麽說。
他只是在自己的世界裏太過完善,不需要其他人插手,更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贈予、救贖。
很難從他身上獲得真正的情感。
尤其是每回和費奧多爾接觸的時候,他都能清楚感受到對方更擅長讓別人需要他,而不是他需要別人。
……西宮月昳自己也這樣。然而他只是看起來如此,他比誰都更需要情感的反饋,也許是系統報數報了那麽多年,沒有情感反饋的互動會讓他極快地失去興趣。
從功利的角度他不怎麽喜歡費奧多爾,但這不妨礙他敬佩對方,和這個人合作也算是一件順心事,只要雙方的目标一致,整件事都會變得輕松起來。
敵對的時候也是肉眼可見的麻煩。
“愛?”
西宮月昳聽見反問,卻不是上方的費奧多爾。他身後猝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距離是如此近,而他壓根沒發現有人靠近。
“澀澤君?”
澀澤龍彥站在離他極近的地方,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差了一步階梯。原本他們之間的身高差了一點,樓梯倒正好抹平了這點差距,西宮月昳能清楚感受到對方冷淡的呼吸落在他後頸,他一瞬間扭了頭,直面澀澤龍彥那雙沒什麽感情的紅眸。
過于逼近的視線帶來了壓力,弄得他小臂寒毛都炸起來了。
……閃現什麽怪可怕的。
澀澤龍彥用一種看待玩物的眼神打量着,又很快穿透他,往上擡,落到費奧多爾身上。
他好像對這裏的情況很感興趣,誰也不知道他聽了多久。
“費奧多爾君,沒想到你還有和太宰君搶玩具的喜好。”
費奧多爾的表情登時變得微妙。
說起來,在情感方面,他覺得太宰治更像是某人的玩具。
他沒立刻回答,而是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披風與衣角,細細地收拾了,才沿着樓梯往下,沒幾步就靠近了二人。
“只是和月昳君閑聊片刻罷了,倒是澀澤君,突然出現在這裏,給人一種很在意的感覺呢。”他甚至是帶着點促狹的,“方才的反問,澀澤君是在好奇太宰君的愛嗎?”
澀澤龍彥不可置否地應了一聲。
他不覺得太宰治那種人真的有愛,他們幾個人太像了。
用“玩具”這種說法就可信多了。西宮月昳最開始的表現也十分符合玩具的模樣。他在歐洲那邊見得多了,那種為了金錢、權勢或是別的什麽,千方百計貼上來的家夥,不管是什麽性別、什麽地位,靠近他的時候就和西宮月昳的表現差不多,熱衷于進行一些惡心人的調情和低劣的誘惑——坐在大腿上什麽的。
本來他覺得是太宰治這個人間歇性抽風了,所以找了個玩具。
可費奧多爾居然也對這個玩具感興趣。
這就很不合理。
雖然搞不明白究竟有什麽有趣的……但另外兩人都很感興趣诶。
不管澀澤龍彥和費奧多爾再思考什麽鬼東西,他莫名其妙就被兩個人夾在了中間,下樓梯要面對一只冷冷淡淡的惡龍,轉身上去又是一只不懷好意的飯團。
上下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西宮月昳眨了一下眼睛。
已經到達了太宰君看見會爆炸的距離了。
他多多少少感到有些苦惱,思忖了半秒,在上與下之間選擇往下。
西宮月昳稍稍懷念了一下以前,系統的能量值反饋某種程度上能真實地反饋人心,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相當擅長這一方面。不需要系統,只要和人近距離接觸,他總是能最快找到獲取對方好感的途徑,繼而通過這種手段去完成一些目标。
但這樣會導致他習慣性地把周邊人物分為可攻略與不可攻略,淡薄親密關系。因此,在他決心過真正正常的生活時,他就已經在努力忘記這些。
他想要一些正常的交往。
而且……
他現在繼續玩那種小伎倆,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太宰君……x
“抱歉抱歉——”
樓梯道完全能容納三人并排站着,然而澀澤龍彥站在中間,西宮月昳溜過去的時候難免碰到了對方的衣擺。他似乎有些不安,垂着腦袋,朝澀澤龍彥低聲道歉。
卑微極了,宛如一只尋求庇護的小動物。
在那一瞬間,澀澤龍彥的大腦裏出現了只能依附主人存活的小金絲雀。
下一秒,小金絲雀三步并作兩步,飛快跳下了剩下的幾步階梯,抓着欄杆停留在轉角處——超快速,比撲棱翅膀的鳥雀快多了。
明明言語态度把自己貶得很低,肢體上卻像是把他們當做了髒東西,有一份微妙的厭惡。偏偏這份微妙感太小,就算發現了,也沒辦法拎出來指責。
“那個……費奧多爾君,下次再聊呀。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形,我還是很願意和你聊天的。”
“當然啦,如果你願意讓下面守門的岡察洛夫先生和他的石頭人上來,讓我在這裏聊多久都可以。”西宮月昳收回抓着欄杆的手,拍去掌心的灰塵,“我只是一個沒異能力的普通人嘛。費奧多爾君,無論你強調多少遍我是被‘邀請’來的,都無法掩蓋這裏面的強制意味,和你的高高在上。”
他嗓音又輕又軟,說的話又冷又硬。
澀澤龍彥:……
他注視着西宮月昳溜下樓梯,腳步聲慢慢消失。
“很有趣的人,不是嗎?”
費奧多爾也從他身邊走過。
澀澤龍彥半垂着眸子,鮮紅的顏色在樓道裏晦暗不清:“無聊。”
白色的霧逐漸起來了。
在今天以前,大概沒有人意識到,霧氣原來也是有危險的。
“今天大概會有非常多的人遭遇危機吧。”因為西宮月昳十分好奇地貼着玻璃窗觀察外面,太宰治就湊過去,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地解釋,“澀澤君的異能力可以使異能力者的異能力分離出體外,目前看來是以白霧作為媒介。獨立出來的異能力将變得富有攻擊性,而且對主人抱有十分的敵意,會用盡全力攻擊主人。”
“聽起來大家和異能力的關系不太好。”
“也許吧。如果異能力有生命,不見得喜歡主人。之後那些異能力會化作寶石,成為澀澤君的收藏之一。但我的異能力會無效化周身的白霧,所以不會有任何危險,也無法得知它的想法了呢。”太宰治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你剛才和費奧多爾聊了什麽?唔……也許我該問,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最近。”西宮月昳嗅到一點醋味,他瞥了眼太宰,“其實是網友,前段時間忽然就找到我,說要給我看一些好康的。”
太宰治:?
“什麽、什麽啊,你居然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
“因為我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嘛。”西宮月昳極小聲地回答他,“他給我發了好多關于我哥的事,我以為他是我哥的又一款狂熱粉絲,360度無死角的那種。”
“本來想要質問的,但是很多照片資料我自己都沒有,就留下來了。”
太宰治心想西宮月昳是真的很喜歡他哥了。
他記得西宮鶴影和費奧多爾看起來還挺熟悉的,雖然有種塑料友情的感覺。
于是很容易猜到費奧多爾大概是給西宮月昳說了很多灰色地帶的事情,來試探一些他的看法。如果西宮月昳對西宮鶴影所做的事情完全不知情,那麽在才失去親人的情況下,很可能就會世界觀動搖,情緒崩潰。
情緒崩潰的時候最容易操控了。
這個俄羅斯人一如既往的壞心眼啊……
西宮月昳:“他還挺好心的,不是嗎?有時候一些事情經過他的描述,反而會變得很有趣,最近了解了很多關于哥哥的事呢。”
太宰治觀察了幾秒,覺得西宮月昳此刻很平靜,沒有難過的信號。
——不排除是裝的。
想了想以前被西宮鶴影針對的日常,他說了以前絕對不會說的話。
“以後,可以找我聊這些。”
全家都陽了,
村裏的親戚也去世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發出自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