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坑深二十米
茗其實沒有親自進入過鍛刀室。來到本丸這段時間,先是帶人出去砸了趟場子,緊接着天天宅在書房和手入室修複那些動亂時期被人為故意切碎的古刀。看上去似乎過得輕松,實際上每天也要忙到深夜才能休息,就連日課都丢給歌仙和長谷部不曾過問,哪裏還有心思去考慮鍛刀的問題?
家裏的問題兒童已經夠多了,真怕再弄出幾個能折騰的來,這日子就徹底別過了。
她從手入室揪出了躲在裏面打瞌睡的陸奧守吉行,轉身出去拉開了隔壁鍛刀室的門。這裏同所有鍛造工坊的格局一模一樣,灼熱的火,冰冷的水,滿地散亂的玉鋼和木炭,以及一個矮墩墩的式神刀匠蹲在地上困得一栽一栽。茗走進鍛刀室,伸手輕輕拂過熔爐,順便還頗有興趣的掂起鐵錘甩了甩,笑着搖搖頭繞過偷懶的刀匠走向後面的儲藏室。
暗淡的倉庫裏有一點灰塵的味道,物品整理的倒是非常齊整,就是一個不起眼的架子下面多出了一角白色床單,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個透明人的山姥切國廣躲在這裏發呆。
茗蒙着眼睛看不到倉庫裏的情況,但她聽到了清淺的呼吸和衣物微微摩擦的聲音:“誰在哪裏?”
悉悉索索的聲音頓了一下,變得大聲一些以後徹底安靜下來,就好像什麽人被吓到将自己縮成一團不敢再有動作。可惜他忘記控制呼吸,茗順着聲音走了過去,有些木讷的打刀看到那身黑色長裙後直接低着頭走了出來。
“你叫什麽名字?”
“山姥切國廣......你那是什麽眼神,介意我是仿品嗎?”
茗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過去,擡手指了指蒙在眼睛上的黑綢:“嘛,我很好奇,你是怎麽透過黑綢看到我的眼神的呢?”
......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麽,最終沉默不語。
“好吧好吧,不想說話就算了。來,到我身邊來領路,這裏的東西太多了,免得腳下不牢靠撞翻什麽......”
披着床單的青年慢慢走出來,低頭瞄了一眼審神者眼睛上蒙着的黑綢,确認對方絕對不可能看見什麽這才放心走在她身側一臂距離之處站定。茗擡起下颌示意他帶路,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倉庫重新進入鍛刀室。
再次走進這個房間,蹲在地上的刀匠已經不知去向,過于安靜的氣氛讓山姥切國廣緊張起來。他将原本握在右手的本體移到左手,随時準備拔刀護衛。這時,角落裏傳來小貓輕微的“喵嗚”聲,他的情緒微微放松了一些走過去查看。茗站在鍛刀室中央,忽然勾唇笑了起來......
山姥切國廣被貓的叫聲引開,他走出回防距離後,房檐上,窗戶外,屋頂,甚至從裝礦石的竹筐裏同時沖出幾道身影。亂藤四郎領着餘下沒被抓出來的刀劍包圍了獨自站立并暫時失去視覺的審神者。被隔在外面的打刀非常焦急卻又無法沖進包圍圈,只得打開鍛刀室的屋門随時準備喊刀來幫忙。
茗一腳踩向撥弄熔爐的鐵棍,待其飛起後輕輕一勾正好握在手中,剛好擋下了第一振沖上來攻擊的刀。
“短刀,通常貼身攜帶,藏于袖口小腿及腰部,既方便迅速攻擊,也方便格擋。所以,使用短刀反而比其他刀種更需要氣勢,靈敏以及速度。同長度更占優勢的刀劍對峙時,短刀的持有者最好能無限貼近攻擊目标,使其失去距離優勢,最好的位置是敵人身體外側,這是個理想的攻擊方式。因人的生理限制,反手區域是運動的盲點,想要攻擊身體側向之敵,必須先調整身形,機會和時間就這樣出現了。”
她一邊游刃有餘的格擋對方正面刺來的刀刃,一邊慢悠悠的指點其改變進攻路線。輕軟的布料飛舞間好似一朵黑色的花徐徐綻放,将亂藤四郎的進攻一一化解。
他氣勢衰竭,立刻又換了另一振刀從後方襲來,大力揮擊帶來的破空聲掩蓋了其他三四振刀出鞘的響動,茗不耐煩同他們慢慢磨蹭,手持燒火棍自上而下在身前劃出一道斜斜的半圓,金光閃過,渾厚的刀氣掀飛了半拉房頂,直接将圍在四周的刀們砸了出去。
“啊呀,抱歉,一不小心沒控制好。有誰受傷了嗎?”
匆匆趕來“救援”審神者的刀劍男士們先是愣愣的搖了搖頭,繼而亂哄哄的跑去将摔倒在地的同僚們扶起來。所幸茗并沒有同他們認真,刀劍們站起來互相檢查一番,受傷最嚴重的居然是守在門口的山姥切國廣——倒黴的被飛出去的房頂掉落下來的磚塊砸破了頭。
茗伸手解下蒙在眼睛上的綢布,有些歉疚的看向藏在鍛刀室裏被揍了一頓的刀劍們說道:“受傷的人請到手入室等我,其他人先散去休息。沒有控制好力道,責任在我,以後會更加注意一些。”
被愛染國俊拉起來的螢丸先是撅了撅嘴,然後好像想起來了什麽似的高興大喊:“主公,雖然我們沒達到你的要求,可是能迫使您出現失誤是不是也能得到獎勵?”
茗笑着點了點頭:“可以可以,螢丸,亂藤四郎,小夜左文字,浦島虎徹,秋田藤四郎,包丁藤四郎,博多藤四郎,五虎退以及山姥切國廣,你們都可以提出一個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必定不讓你們失望。”
當下就有小短刀叽叽喳喳說出自己的願望,有希望得到小判箱當抱枕的,有想在池塘裏養烏龜的,有許願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的,還有幾個表示要把願望存下來,以後想到了再說的。最後,大家一同将目光轉向光榮負傷的山姥切國廣身上。
一向有些自卑的青年非常不适應這種成為視線焦點的狀态,他雙手扯着被單似乎想将自己全部裹起來,卻左支右绌越忙越亂。不但沒能從大家灼灼的目光中消失,反而成為了最受矚目的存在。
眼看他就要燒紅爆炸,茗擡起袖子輕笑道:“好了好了,你的願望也存起來吧,自己去手入室等我......”話音未落,青年仿佛聽到大赦般順着人縫溜了出去。
“哎呀,居然害羞了,呵呵呵呵呵。還有誰受傷了嗎?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咱們不缺修複資源。”其他刀劍拿着本體看了看,紛紛表示最多磕青了一塊,對武士而言根本就不需要費神關注,過幾天自然就會散掉。
茗站在臺階上,背後就是被砍成兩截又掀飛一半屋頂的鍛刀室。她低下視線看了一圈,除了躲進手入室的山姥切國廣外,刀帳上亮起立繪的所有付喪神都站在這裏。
“我先前有些私事,所以半年不曾到崗,确實對你們有些虧欠,所以無論你們來歷如何,有些什麽想法,今日之前一切既往不咎。這一個多月時間的相處,你們對我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有什麽想說想問的盡管表達出來,害羞的人可以等散了以後到書房找我。往後,無論你們選擇怎樣的道路,只要走到山窮水盡之時不曾後悔就好,但是有一點,你們的刀鋒只能對外,不許窩裏鬥!”
她刻意在聲音中混入少許威壓,一切正常的付喪神最多覺得氣氛不妙,心裏有鬼的大多臉色發白,額冒冷汗。最後還是壓切長谷部站出來表了一番忠心,請她撤去那些過于厚重的靈力,衆刀這才四散而去。
不去想誰會尋上門來,茗先趕去手入室看了看被砸破腦袋的山姥切國廣。會一些急救醫療的藥研藤四郎剛好端着一盤子酒精和棉球走來打算幫他包紮,就見審神者堵着門框站在外面。
少年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行禮道:“大将,山姥切國廣先生出現了輕傷,本體修複可能需要麻煩到您。”
茗走進來沖一團白床單伸出手:“拿來。”
“床單”抖了抖,一雙極漂亮的手捧出了一振打刀。
茗接過他的本體,左手持刀右手輕壓刀镡,一振刃紋極精致的刀流暢的滑了出來。刀反微翹,冰冷的銀色反光照亮了有些昏暗的房間,有些單薄的背部開有一道細細的血槽。她用指腹輕輕碰了一下刀尖,柔軟的皮膚上立刻滲出幾顆小血珠。
縮在被子裏的青年似有所感,顧不得被藥研拉扯的白布落在地上,急急起身跑過來:“主公!您被刀刃劃破手指了嗎?”看到刀尖上挂着的一滴紅色,他立刻回頭拉過藥研:“讓藥研先幫您處理傷口,我沒什麽事,明明說了沒有治療的必要的。”
審神者将手指含進嘴裏吮掉血滴,一點也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這樣精美的實戰刀已經很少見了,你應當為自己的鋒利而自豪。”
青年的臉迅速爆紅,他倉皇打量了一下手入室,發現沒有什麽隐蔽的地方可供躲藏,幹脆一頭紮進修複池再不肯出來:“不要說我漂亮!”
茗看向藥研:“他這是怎麽了?”
藥研藤四郎:......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大睡兩天終于緩過來。昨天帶睿哥去上海博物館看大英博物館百物展,裏面居然展出了一振日本刀,下面的注釋裏夾進去一段《小冶鍛》,刀莖上還有銘文。真的很漂亮,一看就知道鋒利無比。然而睿哥他爸看了幾圈後突然冒出來一句:“這刀切菜一定利索”,瞬間眼前冒出燭臺切麻麻抄着本體砍骨頭炖湯的兇殘畫面......